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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要命 张饮修 5597 2024-06-30 08:33

  本来平时就吃得很少了……

  何医生摇摇头, “心理阴影早就烙刻他的生活中了, 他极度喜欢吃酸的和冷的食物, 你没注意到吗?”

  “我以为只是挑食的缘故,”饶束皱眉,“他很挑食的, 真的好挑……”

  “没有这样简单的, ”何医生说, “张修那过分偏执的饮食习惯, 早已影响到了他的身体状况。”

  “那以后会怎样呀?”说实话, 饶束并不明白这次心理咨询对张修有什么作用,反而,好像重重地刺激到他了。

  何医生还是摇头,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谈话,她在最后半小时才触及到少年记忆里的那块空白。

  即便他说了不少,何医生仍怀疑他有所保留。

  一个不允许自身存在任何弱点的少年,记起了那样残忍的事情,记起了那个弱小的自己,会怎样?

  何医生还没找到任何合适的心理治疗方案。也不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具体如何。

  饶束在洗手间外面踱步,焦虑又不安。

  洗手间里的水流声还在继续,张修扶着洗手台边缘,吐得脑袋都发晕。

  你可曾有过那种极度恶心的感觉吗?

  你可曾想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吐出来吗?

  你可曾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脏得令人难以忍受?

  太脏了。

  这肮脏的胃。

  肮脏的人世。

  清水冲走呕吐物,实则只有一些液体,是果汁,是消化混合物,是酸水,是胃液。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其他东西了?

  手指紧抓白色洗手台边缘,指尖泛白,直到毫无血色。

  他死死盯着这方小小的洗手池,呼吸紊乱,阵阵发晕。

  恶心感盘旋在胸口,阴冷的愤怒叫嚣着要冲破血管。

  明明手脚冰冷,脑海中却爆炸着一颗颗疯狂的炸・弹,点燃桃花眼里那苍白的底色。

  过去十几年,我无数次想要在毁灭自身之前先毁掉这令人无处容身的世界。

  与此同时,我又一次一次地跟很多人也跟自己说: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不是么?

  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凭什么让我们走投无路?

  凭什么能把我们逼迫到绝境?

  都是人,谁又能让谁过得更舒服或更艰难?

  他人到底有什么资格重创我们与生俱来的美好生命?

  没有,谁都没资格,也不应该有资格。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把所谓的伤心、害怕、恐惧、懦弱关押在心底,于黑夜,于黎明,一口一口地吞回去,绝不让任何人看见,绝不败给这光明且丑陋的世界。

  一直以来,很辛苦地,慢慢吞咽。

  直到这一天,一次性把它们全部吐出来。

  是啊,吐不出罪恶的肮脏,却被逼得吐出了全部的脆弱。

  当年怎会弱小如斯?今日仍受其致命伤害。

  我永远都吐不出那些脏东西了,永远。

  残酷的人世有千百种方法让我们跌进地狱,围观者热烈且残忍地看着我们,湮没了我们本就破碎的理智。

  好多声音在说:“下地狱吧,下地狱吧!堕落,麻木,妥协,接受摧残,别去管这个世界到底如何了,和我们一起待在地狱里,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就好了。”

  我慌得弯下腰,扶住膝盖,双目眩晕,分不清好坏。

  只有满腔的痛苦和愤怒,喧嚣的,沸腾的,尖锐的。

  是。

  我快要站不稳了。

  我快要跌碎成泥了。

  可到底,谁才该,下地狱!

  2

  在后来,当往昔的岁月被各自封存了太久;

  当命运的专职列车员又把他和她重新推上同一辆列车;

  当张修找到那个意识不清地待在地狱里任人欺负的饶束时。

  他把她带到小城镇,他总是抱着她坐在旅馆楼下的老院子,一起看这世界山清水秀的一面。

  大风一吹,便吹彻了骨,也差点把他的饶束吹走了。

  张修时常握紧她的双手,一遍一遍地问她:“笨蛋,你还想在地狱里待多久?留在那里的人不应该是你。”

  她总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神情天真,毫无生气。

  而他无声叹气,浅笑,抱着她轻轻摇。

  “以前你可以把我找回来,为什么现在我却找不回你?是不是因为你比我笨太多了?还是,我比你笨太多了呢…”

  3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

  暴风雨一阵一阵的,停停歇歇,几乎把广州的街道淹了个透。

  何医生找了很久才找到洗手间的钥匙,饶束急切地抢过来,刚要去开锁,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张修站在洗手间门口,俊秀的脸只剩下一种颜色,惨白。连唇也毫无血色。

  他的视线不知望着窗外何处,哪个远方。

  明明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却坚笃得宛如永远不会倒下。

  何医生在一旁看着,饶束走上前一步。

  她感觉他随时有可能倒下。

  “张修。”饶束喊了他一句,温和的,没有不安,没有担忧,甚至还带了点点笑意。

  她试图在这种时刻充当一个靠得住的人。

  而张修也的确往前倒下,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

  饶束伸出双臂,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那一两秒像慢镜头一样,他缓缓地、狠重地摔下,倒向她所在的方位。

  有一瞬间,饶束被他左耳耳钉折射出来的灯光刺痛了双眼。

  她做足了承受最大重量的准备,最后准确地接住了少年,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不太稳,冲击之下,她自己也随之往后倒退了两步。

  “三岁……”

  饶束在他耳边轻声喊。

  他丝毫未动,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倚靠着她,耳鬓那一缕柔软的黑色短发还是服服帖帖的,显示出某种孩子气。

  饶束认为他一定是变轻了,轻到她可以毫无压力地搂着他,不觉得累了。

  何医生去外面叫了他的司机过来帮忙,但无论三个人如何努力,少年就是不肯放开饶束的脖子,死死抱着,不让其他两人把他扒拉开。

  明明就吐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意识也不太集中,怎么在这件事上却还能执拗成这样呢?

  何医生无奈,正打算再试一下。

  饶束在这时笑了,眉眼柔和,对何医生和司机说:“就这样吧,我背他出去,把车子再开过来一点就好了。”

  何医生当她在开玩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背得动他一个男生?”

  “可以的。”她笑着答,“我以前背过他。张修的体重很轻。”

  何医生只好帮着她调整姿势,把少年稳稳妥妥地安置在她背上。司机则出去倒车了。

  饶束背着张修,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揽住他的膝盖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三岁会条件反射地踹开她。

  可结果却没有。

  他顺从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像个无骨人一样。

  饶束弯起嘴角。

  这样的张修,褪去了平日里的骄傲和傲娇,多么好相处啊……

  多么乖啊……

  几乎,就是一个真正的三岁小孩了。

  他那一双大长腿,轻而易举地就被饶束揽在手里。

  于是,背起他这么一个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的男生,饶束也不觉得有多么艰难了。

  “你好好抱紧我脖子,不要松手哦。”她边说,边背着他往外走,眼角湿润。

  何医生在后面跟着,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男孩和女孩?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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