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
“不错。”
两人像是打哑谜一般,对视一眼,仅凭对方的只言片语,便猜出症结所在。莫清秋在一边听着,却没从他们的话语之中听出什么异常,看他们浅淡的神色,也仿佛像是无聊间谈论天气,便没再注意。
一种无以用言语形容的气氛在屋外的四人之间流转,诡异的安静下,每个人心思各异,只听见屋内宋悦自信而暗含压迫力的声音,犹如真正的帝王般,沉稳而不露丝毫破绽:“无碍,朕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请――”
丹炉的火已经熄了,宋悦早借谈话的间隙将六颗金丹拿在手里把玩着,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门前,带着满意而从容的浅笑,顺势一把推开了门。这场谈判的结果基本定了,她紧张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
然而,还没等她享受迎面扑来的新鲜空气,就差点撞上了杵在门口、表情怪异的皇叔。
宋悦一个激灵,一眼扫过去,又在院子里看见了莫清秋、司空彦和玄司北的身影,表情逐渐定格。
合着他们一个都没走?!!!
这四个人,一个个武功高得可怕,仗着能自如收敛气息,走路无声无息,居然躲在院外偷偷听墙角!
如此说来……她刚才自以为和赵夙的“密谈”,那些堪称国家机密的条款,以及她四下收购粮食的骚操作……全被他们听见了?!!
这样公然违抗皇命,信不信被她拉出去抄斩灭口嗷!!!
宋悦脊背突然窜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妙预感,不仅是身前挡路的皇叔,莫清秋、司空彦乃至玄司北的目光,都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陡然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带着奇怪的探究,那一道道目光就像是x光,犀利得直入人心,仿佛能将人射穿。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刚才逗赵夙的时候,玩得有点过火。
玩脱了。
第146章 身世之谜
院中, 穿着织金绮的男人嘴角含笑, 眉眼温文,正与身边冰冷静立的白衣少年并排而立。清秀的禁军大统领此刻面色诡异, 站在远处遥望着她。
面前,沉稳而潇洒的青年男子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颀长的身材让他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身后,蓝衫男人忽然勾了勾嘴角, 扯起了一抹看好戏似的恶劣笑容。
而他们勉强算得上俊美的燕帝陛下, 身穿明晃晃的尊贵龙袍,身上那股自信从容的帝王气势在推开门后,突然萎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当场凝滞。
最后, 还是宋悦亲自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就算被他们几道目光盯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莫名心虚:“大司徒, 皇叔,朕还以为你们都走了……正好,今晚有一场宫宴,你们就别回去了, 赵国太子跋山涉水来我们燕国,不能怠慢了贵客。”
说罢,还没等皇叔拦住自己问话, 就低着脑袋匆匆跑下楼梯, 穿过庭院, 看见李德顺和一些宫女抬着步辇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朕有些乏了,离傍晚还有些时间,还是先回寝宫一趟。”皇叔他们总不可能跟着她到寝宫里去吧?!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先溜比较好。
这次,或许是料到晚宴还能见到她,一向喜欢管这管那的皇叔竟然真的没拦。
宋悦回到寝宫之后,屏退了所有人,立马往龙床上一栽。今天成功压制赵夙一头,算得上是大喜,没先到紧接着就给玩脱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她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她随意把身上的龙袍给扯了,仅穿一身里衣,在床上犹如一条咸鱼般翻滚了两三圈,滚得发丝散乱。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宋悦抱着枕头,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光逃避也不是办法――
莫清秋一心忠于她,听见那番话之后应该会很高兴,而玄司北他早就隐隐猜到,也不会惊讶。就是皇叔和司空彦,这两人不好糊弄,尤其是皇叔,他和原主相处过,知道姬无朝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私下里的行为举止肯定和姬无朝搭不上边,一个喜欢炼丹且无能的皇帝,会想到提前收粮坑赵国一把?怕不是活在梦里。
早知道他们在,她就该收下那枚长生不老丹,这样还有借口糊弄……哪像现在,她的一切行为根本无法用正常的姬无朝解释。
她不会被当做鬼上身,被皇叔拖到十字架上当妖怪烧死吧?
【宿主少瞎想。】
宋悦:也对,我毕竟是皇帝,姬晔怀疑我也不可能明面上这么做,毕竟国家动荡不是好玩儿的……我觉得他应该大概会请个法师什么的,让我把真正的姬无朝交出来。
她原本打算休息,虽然一放松下来整个身体都酸软了,但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最后,当黑衣影卫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般无声无息落在她床前时,看见的便是一个衣衫凌乱,雌雄莫辩的美人,黑色如缎的发丝散乱在洁白的床单上,正苦恼地死皱着眉,翻来翻去。
飞羽一愣。
当宋悦翻了两个身,忽然意识到身旁有一道黑影时,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立马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只留一个脑袋:“飞羽?!”
为什么这些人老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
飞羽面上微红,立马对她跪下,不自然地将目光瞥向别处:“皇上恕罪!”
“无碍。”宋悦不喜欢他老是在自己面前跪,见他依然小心翼翼,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朕知道你轻功好,但下次在朕这儿走路,记得发出点声响,别吓着人。”
“今天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想单独与皇上说,一直未能找到机会,这才按捺不住,进了寝宫……”原本她睡觉的时候他不方便在寝宫里,一般会守在殿外的,今天是特例。
“什么事?”飞羽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既然如此冒失闯进来,那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有关那个……赵国太子赵夙的。”说到这里,飞羽有些吞吐,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皇上最好少与此人接触,他也许会……对皇上不利。”
宋悦何其敏锐,几乎是立马察觉到了他话中的不对劲:“不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赵夙身为敌国太子,的确有可能对她不利,根本用不着飞羽特地跑来说。
一颗汗珠划过飞羽冷峻的脸,他不由得垂下了眸,一言不发。
“你真把我当主子么?”宋悦察觉到他的隐瞒,声音重了几分。
飞羽的忠诚度虽然达到解锁标准,但离100%还差了些,她先前没多想,但今天这件事之后,她或许可以重新思考思考忠诚度未满的原因――
【目前忠诚度:司空彦76%,飞羽89%,赵夙-40。赵夙是敌国太子,这个好理解;司空彦这人本来疑心病就重,对你是感恩,不是满值也正常,不过飞羽嘛……身为影卫,对主子忠诚度未满,这就很奇怪了。】
宋悦头一次觉得系统分析得挺对。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在她夹杂着几分严肃的目光注视下,飞羽轻轻低了一下头,又像是急于表现忠心,迫切地抬眸寻找她眼中残存的亲切,话语多了几分无措:“是前主子吩咐属下……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对姬无朝。
“我娘?”她还以为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原因……瞧把飞羽给吓的。
“是……原因请恕属下不能多说,皇上只要小心,远离那个赵国太子。”飞羽道。
宋悦不由得脑补了一系列关于姬无朝母亲的爱恨情仇,按照狗血剧的逻辑,半开玩笑半作真地问道:“赵夙和我一般大,我娘该不会是和赵皇有什么纠葛吧……”
飞羽离去的背影忽地顿了一下,一个字也没回答,倏地消失在傍晚的空气中。宋悦看他的习惯动作,表情一滞。
该不会真给她胡说八道的猜中了吧?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姬无朝的娘亲存在,还是这世才接触到有关的人和事,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这么一想,她的变声锁是娘亲找鲁十三打造的――鲁十三是什么级别的工匠,得要多大的面子才能请动他!姬无朝的娘如果只是一个深宫中的娘娘,又是怎么瞒着燕帝出宫找他打造了这么个铁疙瘩?还有飞羽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影卫,娘亲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训练得出这些人?
再加上通往皇宫的密道,特意买在不起眼处的小院子……可见其先见之明。不单单是睿智,更多的是神秘。
为什么要让姬无朝女扮男装坐上皇位?难道这些陈年旧事之中还隐藏着惊天猛料?
【宿主,你真八卦。】
宋悦:不不不,我只是对赵夙有点兴趣而已,飞羽说赵夙可能对我有威胁,虽然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多点心眼总是好的,我可没多余的复活币换。
【被你这么一说……现在有六颗金丹了,要不要换个复活币,保保险?】
宋悦:不!拒绝立flag!
【皇宫里处处都是危机,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宿主真的不考虑来一个?】
宋悦:……我能应付。
她一骨碌爬起身,冷冷穿上龙袍,摆驾去了景仁殿。宫宴她是必须要露面的,免得留下一个怠慢赵国太子的话柄。
燕国不想以前那么穷了,国库有点余钱,再加上皇叔在,她也不好意思把宫里弄得太寒酸,就叫人把原本御膳房的厨子重新请来了。一个个宫女步履轻盈,托着铜盘陆续将瓜果、酒水、点心与其他小菜摆上桌,宋悦特意看了看菜色,不错,没丢大燕的脸。
殿中的摆设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奢华,桌上的物品一应俱全,等会儿还有舞姬登场,那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儿――
宋悦坐在了最高位,虽然后背一阵阵的泛着凉意,但本该有的帝王气势不能丢,挺直了脊背,硬生生负着双手向前走,故意忽略两边坐席间来自几个不同男人的诡异目光。
反正她身为皇上,不用坐在他们身边,只要他们不隔空问话,她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等会儿她就假装喝醉,早点撤退,以免被皇叔拦在路上。
皇叔的坐席离她最近,他的目光强烈得不容忽视,似乎一直在瞪着她。司空彦则没那么明显,只是似有若无地频频看向她,她装作不经意的回望时,他也不闪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弧度意味深长。
玄司北轻轻垂眸,一身白衣给了他清雅的贵气,思绪像是脱离于这喧闹的宫殿。他正漫不经心地拿起面前一块桂花糕,问向司空彦:“听说……前些日子你没去皇宫,而是去了醉花楼?”
“玄虚阁的消息果然灵通。”司空彦依然浅笑,并不试图解释什么。这副大方磊落的态度,反倒不引人怀疑。
“而且,那日你还向赵夙要了一个女子?”玄司北双眸微微眯起,不动声色问道。
这话虽然声音够小,但宋悦仍然看懂了他的口型,一颗冷汗从额角滑落。
高位上,她有点坐不住,不由得紧张地捏起了杯子,看向他们二人。
第147章 惩罚模式
“不错。”司空彦脸不红心不跳, 轻叹一声,笑道,“那日我被你灌得烂醉, 而那女人又有三分长得像她, 恍惚间这才认错了人……”
出于私心, 不想让玄司北知道她还活着呢……此举不止是想除掉一个竞争对手,或许, 还带一丝不悦。
毕竟是他的步步相逼, 才让宋悦落了水。
而宋悦却不懂司空彦与表面全然不符的心理活动, 长出一口气, 放下了心中唯一的疑虑。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司空彦把她当成了相貌相似的女人,只是他喝大了,看着虽然清醒,但人却是迷糊的。
她故意让李德顺频频给自己添酒, 一杯杯仰着脖子喝下,想装醉,以此为借口提前离席。皇叔那强烈得如同实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似乎很想和她单独说话,她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赵夙见她一杯杯的喝,仿佛洞穿了她的目的,忽然举杯起身, 借着走上前敬酒的时机, 低声对她笑道:“皇上锋芒内敛, 表面纨绔不讲理,心里却另有一套主意……为何要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我劝皇上还是少喝些,免得醉倒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宋悦眯着一双朦胧着醉意的眼,借着酒劲,话锋不再掩饰,尖锐不少:“初见赵太子之时,朕就知道,你这人足够聪明,洞察力很敏锐,也足够无情。明明骨子里是个明理的人,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为什么还故意装傻,不给朕签字?”他们赵国只有这一条退路,为什么他迟迟不下决定!
赵夙被她这副模样看得一颤,没料到她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击,差点洒了杯中的果酒。不过他情绪足以收放自如,片刻间面上已变得云淡风轻,嘴角缓缓勾了一下,带着几分恶劣的兴味:“早签晚签都是一样的价格,自然是能拖则拖,在燕宫住着,总比回赵国皇宫好得多……要不,皇上再降低些价钱,好赶紧打发我回去?”
宋悦:“……休想!”赖着不走了还?
敢情是把她这皇宫当做游山玩水的招待所了,这人在大事上不含糊,却有种迷之恶趣味,手头上的事儿一做完就,就开始给生活找!乐!子!
同样都是敌国皇子,玄司北和他比起来苦大仇深多了,楚国较弱的国力是他无法选择的,卧薪尝胆,只为光复自己的国家。而赵国国力强盛,赵夙几乎不用担心外敌,同样都是接受精英教育,可他却正好反了过来,为国家大事奔波,却只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舒心。
一口酒下肚,两人都提出了心底的疑问,却又十分默契地没有回答,若说酒桌上是一场无声的战斗,那么,他们便是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宋悦故意装作对赵太子的到来而感到高兴的热情模样,一杯连着一杯。喝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点走不动路,却感觉神志清醒的时候,便停下了杯盏。
有时候做戏就得做全套,就像说话时候真假掺半,便可提高话语的可信度一样――她既然要装醉,身体必须要有些醉意,只要小心控制酒精的量,不让脑子也变得不清醒就成。
【这个度得掐得非常精准,不然真喝醉了怎么办?】
宋悦:反正我知道我没醉。
【……宿主,你身体的酒精含量已经达到醉酒的程度了诶。】
宋悦:不存在的!
她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咳……朕不小心喝多了些,就先行回宫了,诸爱卿吃好喝好……李德顺!”她刻意装作摇晃起身,李德顺赶忙上来扶她,“扶朕回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