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感觉到腰间的手猛地收紧, 回头瞪了一眼玄司北,见他黯淡下去的眸光, 又有点于心不忍, 干脆摸了一把他光洁的脸,对齐晟道:“他长得比你俊。”
虽然说齐晟也是难得的高颜值, 但他们两个完全是不同类型。齐晟的轮廓偏向于坚毅硬朗的俊美, 而玄司北五官更精致些, 如同画中走出的白衣少年。
玄司北又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他眼神里似乎还带着几许无奈的高兴。
齐晟眸光沉了下去,不再看她,把视线瞥向一边,狠下心冷声道:“抓人。”
黑衣人的包围圈立刻变小,一束束冷白的刀光在日光的折射下变得富含杀意。对面的侍卫拔出腰刀,玄司北也默不作声地将腰间的配剑缓缓抽出。
“别抱着我,赶紧把我放下来!”宋悦见他一只手挡下对面的刀光,连忙挣扎着下来,“我会碍着你的,小心别伤着了……”
“有你这句话,我今日便不让鲜血沾上半点。”他一双凤眸逐渐啊变得认真起来,注视着对面的敌人,飞快出剑。身形微动,剑风横扫的地方便躺下了一大片。
宋悦想起了那天她复活时,他在她太和殿门口大开杀戒的情形,但又似乎有些不一样,这时候的他,不再让她畏惧,反而让她面对如此紧张时局,也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安定。
不过,她从来不喜欢拖人后腿。
“放手,我不说第二遍!”
“这辈子都不可能放。”玄司北喃喃道。
刚好刀剑的碰撞声在耳侧响起,让宋悦有一刹的耳鸣,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她只能自己硬生生地扳着他的手指:“听好了,就算我们这次都有事,虎符也不能有事,你放我下来,反正那些侍卫不敢杀我,我不会有事的。”
不管是谁都拼不过车轮战术,她必须挡在他身前。
既然他已百分百信任她,她就做断后的那个。正好她才喝了一瓶内力药剂,不一定能安全从皇宫逃出去,而玄司北不一样了,他武功高强,又有飞檐走壁的能力,带着虎符回到燕宫,应该不成问题。
终于,她挣脱了他的怀抱,随即,在面前侍卫的刀光之中揉身险险避开攻击,一手飞快地在地上的尸体手里捡起了一把普通腰刀。侍卫们本依照齐晟的命令,见他们分开,正想活捉她,把她和玄司北分割开,没想到她飞身挡在了玄司北面前。
齐晟负在背后交握的双手微微紧了紧,惊讶于她的胆识,几欲开口叫停,却见玄司北飞快携了她向后方杀出一道血路时,又将喉中的话咽了下去。
他们把齐国皇宫当成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能来,什么时候都能走的么?
【齐晟忠诚度:40%】
宋悦脑中突然出现忠诚度降低的警报,下意识想到赵夙被判定为叛变的那次,反射性看向齐晟,果不其然,齐晟不知何时拉满了弯弓,在她回头时,箭已离弦。
那准头是对着她肩侧的,但他想杀的不是她,是玄司北。
是个陷阱。
但提醒已经来不及了,以玄司北的耳力,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捕捉到,就比如齐晟的箭。
齐晟明知道他会去挡,故意为之――
她的身体被猛然推开,他身体轻轻一颤,羽箭牢牢钉穿后背,将月白的袍子染出了点点鲜红。即便是这样,在触及她的目光时,他却依然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那么担心做什么……我没事。走,我带你出去。”
这个人一向喜欢把最真实的自己藏在深处,现在也一样。恐怕不仅如此,就算快要死掉,只要痛觉没有麻痹他面部的神经,他也能装作面无表情的平静。
宋悦安静了一瞬,眸光变了变,随即拿出了金戒指,抓起了腰刀,另一手抓起他的手臂,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肩上,艰难地将仅有的真气灌入双腿,继续向前快步走去。
忽然,肩上一道温暖的力量传来,就像是一道活力的注入,让她压力骤然减轻。
“你少来。”宋悦立马明白了是他干的,白了他一眼,连话都不想多说,“有多余的内力,护好你的心脉便是,别死在半路,白白让我拖了尸体。”
耳边,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磁性,因为虚弱无力,还软软的,竟带着笑意:“能死在你怀里,也值了的。”
宋悦面上一热,心情复杂:“……你少给我贫,留点力气。”
齐晟没有料到的是,见玄司北受伤,宋悦非但没有因此慌神而转投他的阵营,反倒扛着人跑得更快了。
她不像玄司北,遇见迎面而来的人便横扫一片,与之作风相反却灵巧得令人头疼,像是长了眼睛在天上似的,就算是没到过的角角落落,也能事先知道那条路追兵少,又擅长借着一切障碍物藏匿行踪,一会儿就脚底抹油跑到了远处。
齐晟冷笑。
只要在皇宫里,就一定是他的猎物,不过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她对他说了那么多冷酷绝情的话,将他在众人面前贬得一文不值,似乎从未把他放在眼中――她似乎还不明白,“齐皇”二字在齐国,乃至于在六国之中,意味着什么。
……
当宋悦看见前方又突然窜出一队禁卫军时,甚至连把隐身衣拿出来的心都有了。
这次她好像把齐晟得罪惨了,他估计已经是下了死命令……
就在此时,禁军的头子突然给她使了个眼色,吓得本该逃跑的宋悦刹那间站住了脚。
“是我!”禁军头子轻轻拿起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又重新戴了回去。
是赵夙。
宋悦再仔细一看,他身后那些所谓禁军,打扮得似乎都有些仓促,衣服帽子穿戴得都不太齐整,才舒了口气:“还好……不过你怎么这么大胆,敢冒充禁军?”
“我倒想问你是怎么成功死遁的。”赵夙斜了她一眼,“现在倒好,还变成了齐晟的皇后?”
“咳,其实都是误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宋悦连忙转移话题。
“你被齐晟抱回寝宫的时候,我们所有使臣都知道了,玄司北当即不声不响消失了,司空彦猜到他是来齐晟寝宫,便私下里联系他在齐宫的所有关系网,想一旦发生什么情况,好让我们有个接应。”赵夙指了指身后的人马,“他想得倒挺周全,我们已经清出了一条路,调开了岗哨,一时半刻应该没人。你一直往这条路上走,我带人断后。”
“你代表的可是赵国,想清楚了。”宋悦面色一肃,“不说你父皇,如若齐晟报复,你应当如何。”
“怕什么……父皇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受苦,估计比我还着急……”赵夙一个人嘀嘀咕咕。
“哈?”
“没,事不宜迟,还不赶紧走!”赵夙不等她听清,就已经开始赶人了。
按照他的指示,她一路上果真没遇到什么追兵,只是翻墙出宫时花费了些力气,还是借着玄司北的真气勉强翻越过去的。在这里稍一停留,花了些时间,就听到了追兵的脚步声。
宋悦一颗心提了起来,飞快跃下宫墙。
只见正对着宫墙处,稳稳停了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不起眼到了极点。一个车夫正对他们招手,要他们坐进去。
如果能上马车,那甩掉后面的追兵,再容易不过!果然司空彦就是想得周到,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悦好不容易抱着玄司北钻进了车厢,马车立马就跑了起来。
她长舒一口气,带着重物跑步还真不是一般的累,终于可以歇息了。
玄司北不知何时已陷入了昏迷,她扒开他后背的衣服仔细查看了一下,那支箭扎得足够深,就算他有内力护体,估计也伤及了脏腑,还好避开了要害。
她记起齐晟的话――齐晟竟能察觉到玄司北在殿顶的气息,那只能说明,他的内力还在玄司北之上。
燕国要是有这么一位敌人……该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我同伴受了伤,这里有伤布吗?”宋悦惊魂甫定,问向马车里唯一坐着的一个戴着幕离的人。
“没有。”那人老老实实答道。
宋悦恍然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脸色一变,当即警觉了起来,一把摘下了他的幕离。
商远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一双眼睛静静望着她,十分无辜。
“……是你?”
“嗯。”他面无表情,“我是来帮你的,无需警惕。”
宋悦皱着眉想了想,司空彦认识赵夙不奇怪,毕竟那次宫变赵夙和赵皇闹得很凶,所以他知道赵夙对她的友好,但商远就不一样了,他是秦国人,又一直从政,是司空彦讨厌的那一帮人才对。
等等,这个天然黑不会有问题吧……不行,就算看起来老实,也得小心他把她带沟里。
宋悦悄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冷了脸色:“老实告诉我,你这是想把我带去哪里?”
“去秦国。”商远依然老老实实,竟将秦皇的话复述了一遍,“皇上已经回了我消息,既然你是她的女儿,就更不能便宜了齐桓的儿子。”
第239章 玩脱
宋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商远明显和司空彦不是一路人,却知道司空彦的计划, 提前在她的去路上候着, 让她误以为是司空彦派来的人, 好把她拐到秦国去?
这人面相老老实实, 其实还真是一肚子的鬼主意,跟踪齐晟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就罢了,居然连司空彦的计划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还在终点截他的胡……
“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宋悦一手揽过已失去知觉的玄司北,摸到他身上的虎符,面无异样, 心下却思量着。
她还带着虎符,不能上去秦国的黑车。被秦国拿到这东西和被齐晟抢走,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问题是后面肯定有追兵, 要是现在跳车,估计一抓一个准。至于截车改道――反正商远不会武功, 这个倒是可以试试看。
她坐在玄司北和商远之间, 揽着玄司北的那只手暗暗摸上了他的佩剑,忽然抽出, 横在了商远脖颈:“秦国我是不可能去的, 让他们改道,回燕国。”
纵然脖颈前横了一柄利器, 商远也依旧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一动不动。
宋悦的剑又逼近了些。
“如若不能带走公主, 回到秦国我交不了差,也是一死,公主在此杀了我,同样是一死。”商远难得一字一句认真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公主是皇上要找的人,我绝不会为难公主,但我也无法违抗皇令。如若公主实在不愿回到秦国,就杀了我吧。”
“……”尴尬,怕不是个傻子吧。
宋悦冷冷瞪了他一眼,收回了剑,揽着玄司北,在马车从永和门大街拐入一条小巷时,带着他猛地跳了下去:“我不是劳什子的公主,秦国我不可能去――不过你可以替我转告秦皇,若诚心想见,就亲自来燕国一趟。”
【危险啊宿主!你干嘛呢!】
宋悦:这样的话,商远回去也不至于没法交差。
【但是,追兵怎么办?】
宋悦:……大不了就是被重新抓回皇宫炼丹,怕个鬼啊!等我攒点道具,掀翻齐晟皇宫都没问题!
【你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司空彦和玄司北这么一闹,他怕不是要记恨上燕国……】
宋悦陷入了沉思:……
好像已经记恨上了。
糟糕……这次怕是要玩脱。
……
齐晟的反应很快,没多久,街道上便有一队队官兵窜入。宋悦带着玄司北想出城门的时候,发现城门已经关了。
她想乔庄混出去倒没多大问题,可玄司北不行。没有合适的工具,他背后那支羽箭不能贸然拔出,不然会流血不止。一个身带血腥味的伤者混在人堆里,实在是太扎眼了。
宋悦不敢在城门口附近久留,只能带着玄司北钻进又一条人少的街道上,匆匆低头走着,一面暗自听着动静。
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除去一些杂乱的路人,略微整齐一些的脚步声,就是应该是官兵了。
那些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她的心微微一紧,连忙翻越入一处破败无人的院落,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猫腰蹲了下来。
刚歇了口气,肩上的重量却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