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夙!你!”魏国使臣震怒,看着四面八方乱成一团的场面,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子,“原来赵国太子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他教的好儿子!
中年男子则是沉稳得多,与玄司北对视一眼,唇语道:“擒拿。”便负手而立,从身后点了两员大将,眼神示意他们带人去追姬无朝。
此时宋悦已经跑出殿门了。
赵夙的排兵精妙是精妙,可再怎么说,儿子还是斗不过他老子,再加上赵夙手里的人手是块硬伤,玄司北、魏国和一部分赵国的人,呈三个方向慢慢朝她包围起来。
宋悦已经穿过了汉白玉桥,穿梭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并未像赵夙安排的那样往偏门走,而是径直往城楼下跑去。
她笃定赵夙玩不过那几个老狐狸,所以还是按自己计划来。
很快,她的猜测便被印证了――三个方向的来人越逼越近,而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终于,面前的路也被一队人拦住,四队人马呈包围之势。她被几个黑衣人护在身后,而面前的队伍中,赵夙双手被那个中年男人一手紧紧擒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用眼神示意她快跑。
那个中年男人看似严厉,时常板着一张脸,但他只是擒住赵夙,就算知道赵夙有反叛之心,也没露出杀意。
不会是赵国的谁吧……
果然,赵夙再怎么作都是安全的。
“姬无朝,你的把戏就到此为止了。”那中年男人身上好足的气势,只一眼扫过去,四面八方便没了声息,都安静下来等他指令。他直接夺了赵夙腰间的匕首,缓慢而庄严地向她走来,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她的脸,“你还真没遗传到你娘一星半点的美貌。”
宋悦:……
都这个时候的还不忘了吐槽?多大仇!
她虽然化了妆,但这张脸再怎么说也是清秀小哥哥一枚好不好!
中年男子又跳过她,遥遥往太和殿方向站着的玄司北望了一眼,意有所指:“你有亲自手刃仇人的机会,可惜。”
玄司北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目光冰冷:“他只有我能杀。”
“朕在意的只有计划,你耽误了时间。所以,朕不介意替你做这件事。”说话间,中年男子已经拿着匕首走到了她面前,似乎不甚在意,“如今燕宫已被全部封锁,无需姬无朝宣布退位――历史向来成王败寇,由胜者书写,你知道的。”
玄司北当然知道。
但这不是他迟疑的原因。准确的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迟疑,反倒是因为赵夙的阻拦,有意迟缓了身形,放姬无朝出殿。这点,赵夙看不穿,魏国使臣不知道,唯有赵皇看得清楚。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依旧冷声:“不许动手!”
赵皇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喝止,拨开挡在宋悦面前的黑衣人。那些赵国的黑衣人仿佛也听他的指令,陷入两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姬无朝面前,用匕首挑起了姬无朝的下巴。
“赵皇?”宋悦脚步纹丝不退,双眸沉静如水,“朕还真有面子,能劳您大老远的跑来一趟。”
“不麻烦,朕是特意来的。”他嘴角冷冷扯起,就像是见了从前的燕帝一样,带了些许敌意,垂眸问道,“你应该知道吧,朕和你父皇有着深仇。也好,既然楚皇不敢动手,这个报复的机会,朕不会错过。”
“什么仇?”宋悦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不会真的是什么狗血的夺妻之恨吧……
“你就和你父皇长得一样,令人……”赵皇没有回答,垂眸仔细看着她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头轻轻一拧。但随着他的目光来到她的双眸,语气又不知怎地,平和下来,“眼睛倒是和她一模一样……一样的□□。若是个小女儿,朕或许不舍得下手。可惜,是他的种。”
话语到了最后,多了几分冰冷沉重。
第180章 齐聚
在赵皇的话声突然沉下来的同时, 宋悦就意识到了不对,心下一紧,猛然扬起金戒指:“想杀我?”
“叱”地一声, 比她防备的动作还要快一分――雪白的薄刃从她耳际直冲过去, “叮”地一声与赵皇的匕首相撞, 那薄刃擦肩而过时所带起的劲风,都震得人心头一颤。
那样强烈的真气, 是玄司北!
宋悦躲闪间,猛然回头一看,只见那道雪白的影子仍然伫立在太和殿门口, 盯着赵皇,黑色的凤眸冷漠得空无一物:“他的命,是我的。”
他冰冷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即便与赵皇相比他还是年轻了些, 但也丝毫不减损他在众人之中的威严。
在这些人眼里,燕帝失势,站在这里的只有赵皇和新任的楚皇, 一个沉稳庄重, 一个冰冷锋利, 两人隔空遥遥相望, 互不相让。
赵皇冷笑一声, 一把扔了匕首, 看着仓皇而逃的姬无朝, 眼里划过一道讥讽:“燕帝的杀伐果断没学到, 却遗传了他的卑劣无耻和装模作样。玄司北,朕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还不下手,朕直接命人搭弓射之。”
在他看来,姬无朝已经是瓮中之鳖,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为此,不值得和玄司北闹僵。
“父皇,别!”赵夙挣扎着从赵皇贴身侍卫的手上挣扎着,因为他的尊贵身份,侍卫也不敢太过用力,让他有了挣动的机会,“父皇,不能杀她!父皇!”
赵皇却只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语气是分明的冰冷不悦:“你向来不曾忤逆朕,出门一趟,胳膊肘却向着外人?姬无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燕国那个老贼处处和他作对,这还不够,生下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让夙儿都向着他。
思及此,赵皇愤愤地一甩袖子,瞪了姬无朝一眼。
仓皇往城楼上奔逃的宋悦后脑勺窜起一股凉意。
赵夙的脸色变了变,像是艰难地做出什么决定,咬咬牙,忽然向赵皇跪了下去:“恳请父皇不要杀她!父皇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么?”
自己的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让赵皇的脸色变得冰冷,一步步走到赵夙面前,厉声喝道:“逆子!还不赶紧起来!”
显然被气得不轻。
赵夙狠下了心,抬头直视赵皇:“父皇说过,萧后腹中胎儿若是女孩,便是我的太子妃!”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即将跑到城楼下的宋悦脚步一滑,差点摔倒。
不会吧……这个时候要是暴露她是女人……她的计划就破坏了!
好在,只是安静了一瞬,赵夙就被赵皇看傻子般的眼神一瞪,直接丢到了贴身侍卫手里。显然这消息太难以置信,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他的话。大概都当成他为救姬无朝性命,而不择手段的胡来了。
也就是他,仗着自己的父皇在,可以肆无忌惮。
赵夙被带走的时候,还拼命向她那边高喊。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宋悦通过辨认他的口型,隐隐猜到他想传达的意思。
他是说……要她别怕,还有一支保护她离开的人?怎么会?他的队伍都是赵国人,只要赵皇在,就不会听他命令。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所有宫门都已经关闭,姬无朝,你还是乖乖受死比较好。”魏国使臣见她一门心思往城楼下跑,冷笑道。
宋悦躲过周围黑衣人的攻击,面色严肃。在她跑上城楼前,身后太和殿上的玄司北忽然如一道白弧般飞掠而来,她只听到耳边空气的鼓动声,便知他就在自己身后,本能地躲了一下。
玄司北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一瞬,真气牢牢定住她的身形,他也面无表情地落在她身后,带着冰冷的杀气。
宋悦身体微微一震,表情冷静得近乎冷漠:“为什么不杀我?”
如果说在太和殿被赵夙妨碍只是个意外,那她从穿越广场来到城楼的过程中,他一直没动手,这就让她有些疑惑了。
这不像是平常的他。
玄司北靠近她的时候,曾闻到熟悉的幽香,却似有若无,像是他的幻觉。他垂眸看着她的后颈,冷冰冰说道:“只是想印证一个猜测罢了。”
“什么猜测?”宋悦变得警觉起来。
“方才我就疑惑,为何我们侵入得比预想中还更顺利……”他卷起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微微垂下脑袋,这个姿势刚好能让他轻喃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你把你最精锐的一支禁卫军调出皇宫了,另一支禁卫也没跟着你,而是把李德顺护送走……你身边一人不留,真的不怕吗?”
“……”宋悦瑟瑟发抖。
极其聪明的人往往会更自信,受到错误信息干扰时也会以为它是对的,以此产生错误的推理,但若没有,他的猜测往往都非常精准。
“还是说……”他轻轻松手,让那一缕发丝被风吹拂起来,双眸缓缓眯起,显得有一丝敏锐,“你早就放弃了自己?”
果然猜到了!
宋悦微微有些紧张,心下一转,捏紧了拳头:“不,朕只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玄司北,你当真以为自己赢了?”
“至少现在,你没有反抗之力。”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悦轻轻勾唇,忽然向城楼的台阶上走去:“那就看看吧,朕为你准备的大礼――”
她的脑中,系统的播报声早就接连不断地响起,她基本能猜到,太傅大概已经在煽动百姓了。而且,根据不断上涨的民心,她有这个自信。
时机已经到了。
玄司北自然不信姬无朝在绝境之下还能作何反击,淡淡跟着她走上城楼,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身后欲跟上的部众。
远远地,赵皇的人马一个个已经搭弓对准了姬无朝,这个时候,就算姬无朝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他们的监视下逃脱,更别提他就跟在他身侧。
他知道姬无朝暗中有着不知目的的行动,再看如今他那淡然如常的模样,似乎是成竹在胸……这让他不禁有了疑问,自己的布局,难道真有百密一疏之处?
不可以。
今天,他要让宋悦看到的――姬无朝无一处胜过他,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宋悦整了整金黄色的衣袍,面色带着一丝郑重,登上了城楼最高的一层,让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了阳光下,凭栏而立:“看。”
玄司北与她并肩而立,垂眸向下望去。
宫门口开阔的场地,原已被他们的人马清场,却不知怎么,有不少百姓慢慢汇聚过来――直到太傅被一队禁卫军拥着走到了宫墙下,才仿佛明白了原因。
“原来说服了太傅……”以太傅的声望,召集这些人自然不是难事,“可惜,太傅府上来去的都是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对上军人,恐怕不够看。”
“朕自然不是让他们来送死的。”宋悦嘴角缓缓勾起,忽然回头搭上了他的肩,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话语变得悠长而轻慢,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对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你说……要是让全燕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以为的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相国大人,其实是野心勃勃的楚国皇室遗脉,你的皇位还坐得安稳么?”
玄司北的眸色一深,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
“想把朕拉下皇位,也得掂量掂量你自己。”宋悦松开了手,面向他退开一步,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笑容多了几分锋利,“太傅已经把证据传出去了,只要朕死在这里,你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名不正言不顺,安稳不了几天!到时候皇叔才是继承这个位置的人选!”
就算是死前也要坑他一把!大不了这个位置谁都别想要!
玄司北却安静得有些异常,那双眸子定定看着她刀尖锋利处,忽然笑了:“不错。”
“但你还是漏了一个消息,或许是没猜到?”他的目光变得飘忽而遥远,精致得容颜笑起来却冰冷至极,“姬晔一直未死,是因为赵魏的主力不在前线……他们背着我有些小动作,只是我不在意,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宋悦心中咯噔一声,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赵魏的联军与皇叔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他们是想瞒着玄司北?他们还能瞒着他做什么――无非就是从后方包围她的皇城,准备瓜分燕国。
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坑玄司北一把,让他坐不稳皇位……没了他的牵制,赵魏联手之下,燕国反而要亡。
为什么赵魏背着他有这么大的动作他都不在意,他不是为了燕国皇位吗?这不合理!
就在此时,广场上又有了片刻的骚乱,禁卫军们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纷纷分开一条道路――莫清秋骑着快马开道,清秀的面上布满了汗水,在他身后,是一支从未见过的紫色整齐队伍。队伍之中,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驰行着,在宫门口停下。
已经有魏国的人发现不对,带人在广场上大开杀戒,与紫色锦衣的队伍相战。有人试图靠近马车行刺,却还没等他撩起车帘,一丝几乎不可见的白线就已刺穿了他的心脏,又沾着鲜血猛然收回。
“天蚕丝,那是司空少主!”有人高喊道。
莫清秋念在司空彦病重,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明黄色与白色的两道不容人忽视的身影,心下愈发紧张,连忙提刀冲在最前面,想闯进宫中救皇上。司空彦倚在马车上,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依然沉稳而令人心安:“别急,夙公子的人还未到……咳、咳,到时候我去……”
“公子不能再私自行动了!”莫清秋的声音有了一丝严厉,虽然急切,但他此时也没办法,不敢告诉司空彦皇上就在玄司北身侧。
在他看来,那玄司北随时都可能对皇上发难。
宋悦扶着栏杆的手颤抖起来,掩饰得完美无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张:“莫清秋!朕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