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阿狸听见这两个字,喵了一声。陆致轻轻抚着阿狸的背上的软毛,道:“她是女人。”
“我知道,我要她……是因为我气不过,她竟如此欺骗我,我……我要让她跟我回宫去,每日折磨着她,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过了很久,久到陆昀觉得空气都凝结的时候,七哥才道:“不行。”
“七哥,为何不行,我这也算是在帮你惩治她啊。”
陆致的指尖从阿狸的脑门上离开,把阿狸从膝盖上抱到桌案上,说:“阿狸要她。”
“阿狸?你是说阿狸需要颜迟的照顾?再寻个下人伺候它不就行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七哥不答她应竟是因为阿狸。
阿狸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脑袋上的黑毛张扬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扑过来咬她。她朝后挪远了些。
“阿狸,把颜迟给她,嗯?”陆致低垂下头,轻轻对着阿狸的耳朵道。
阿狸一听就炸毛,方才飞扬起的毛发此刻飞得更高,发出了浑厚的咕噜声。
“你看,它不愿意。”
“七哥,阿狸只是只畜――――”畜生的生字还未出口,七哥就冷冷地睨向了她。她把那个字吞了回去。
“七哥,再去找个下人伺候阿狸便是。”颜迟才照顾阿狸多久,阿狸还真能有多需要她?畜生而已,再找个人照顾它一段时间,它保证把颜迟忘得干干净净。而且,七哥是不是太宠阿狸了?宠它宠到连他自己的亲妹妹都比不过它吗?
倏地,她脑子里划过一道白光。
“七哥,你说阿狸要颜迟,那么也就是说你不会杀掉她?”
杀掉颜迟了她还怎么去照顾阿狸?
七哥虽未答话,但陆昀却看懂了他的意思。她心下一松,但又猛然意识到她不能表现出她很关心颜迟,毕竟她方才才说她要把颜迟带回宫去准备折磨她啊。
既然七哥不要她的命,那么今日又为何把她压去了刑房?
“颜迟她,今日犯了什么事?”
陆致不答,反道:“即刻回宫。”
“可是,七哥,你能不能把颜――――”
“我说过不行。”他垂下视线,看着阿狸。然后突然又道:“陆昀,她是女人。”
七哥这一句话在她心头炸开。他像是在提醒她。
她恍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行有些像那戏台子上不会唱戏的丑角,七哥完全在台子外观看着她劣质的表演。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崩溃,那是自己强行忽略装作不知的东西。她刚才对七哥说要把颜迟带回宫,每日折磨她,以解她心头之恨。她承认,她是那么想过,可是在看见颜穿着她的裙子呆呆地烤着暖炉时,要折磨她的念头全部散尽。
她与七哥这么说,也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走颜迟而已。虽然现在她不知要如何理清她对颜迟的感情。但是她得首先把颜迟从七哥那里要过来,至于为何要要过来,她不知道,要过来再说。
然而七哥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句话就戳穿了她所有不敢面对的东西。她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把颜迟要过来的原因了,即使已经知道颜迟是女子。
心底崩溃的东西上升至眼眶里。她忍住要从眼睛里落下来的液体,道:“七哥,我……我会回宫,明日,明日吧。”她说完就急急转身。眼里热热的东西要掉下来了,不能让七哥看见。
她走出院子,一手撑在墙上。眼睛已经装不下那些带着重量的液体,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她抬头望天,想把眼泪逼回去,可是她即使仰起脸,那些泪水也哗啦啦地淌了下来。
她哽咽出声。
“公……公主?”守在院门外的侍卫迟疑道。“别过来!”
她把撑在墙上的手拿开,没事一般地往前走。走着走着泪水又流了下来。她忍住不发出声音,一面走一面流泪,泪珠顺着脸全部流到脖子里,衣服上,地上。
等她到了自己的住处时,她用衣袖擦干眼泪,把泪水打湿的头发勾到耳后,随即进了里面。
公主一回来,铃兰就瞧见了她,她发现公主的眼睛和鼻子都很红,像是哭过一般。她心惊着给公主行礼,公主直接向卧室而去,同时道:“让颜迟回去吧。”公主的声音很浑浊嘶哑,如同在喉咙里面堵了一团棉花。
刚才公主去王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公主这般消沉的模样。铃兰默了默,而后去了正厅。
正厅里的颜迟还坐在那儿,铃兰来后也没看她。
铃兰:“公主让你回去。”
“嗯。”
颜迟立刻起身,不作停留。长了半寸的长裙拖曳着,拂过地面。
颜迟没有回陆致的院子,而是来到了之前阿狸住的小院。可是小院的门却被锁住了。她看着门上的大铁锁,轻笑一声。陆致让人锁了它?她扶着有些泛痛的小腹,转身离去。
颜迟才到院子,阿狸就扑了过来。仿佛这里等待已久一般。阿狸还是有些重,猛地扑过来,她有点受不住。抱稳后就踏过门槛进去。
边上的侍卫认得她,所以没有拦她。
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时,看见了书房门外的玄七,玄七也看见了她。她推开门,进去。
把阿狸放进小窝,她衣服也没脱就直接上了床。阿狸拱上床她也没让它下去。任由它歪在了她的身上。
许是阿狸看她一直捂着小腹,发觉了她那里不对,就从她的脑袋旁移到了她的肚子那里,舔了舔她的手,软软的头搁在她的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又把整个暖乎乎的身体都贴到她的小腹处。
小腹的疼痛缓解了许多。颜迟睡了过去。
玄七见颜迟回了偏房后,立马告诉了王爷。王爷只嗯了一声。玄七心道王爷是什么意思,不用再把颜迟关到刑房去了?
那之前的命令是作废了?可是王爷没下指令,他也不能再把颜迟压回刑房。他施礼退下。
阿狸静静地团在颜迟的肚子上,时不时地舔一下她。
突然,它听见了什么声音。抬起小脑袋时,就已经被阴影笼罩住了。它要叫出来,却又住了嘴。
陆致站在狭窄的房内,俯视着床上平躺着的人。阿狸乖乖地睁着大眼睛看陆致。
陆致注视着床上的人。
她轻微蹙着眉,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唇边的梨涡深深陷下去。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般,碰了碰她的脸颊。柔软滑腻的触感袭上指尖。转瞬之间,他的指尖仿若要燃烧起来,他要退回手时,却一把被人抓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摔开抓住他的东西。却被这温软的触感定住要摔开的手。
他愣愣地看着纤细柔软的两只手将他的手掌抓住,许久之后,他迟钝地,机械地侧头,看向床头。
颜迟紧闭着眼,眼珠转动着,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冒了出来。她仿佛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牢牢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指腹越发灼热,而后变得僵硬。直到她的手指扣在了他的掌心上,他才恢复些许知觉。他要抽出手来,却发觉自己使不出力气,那种软绵温软的东西如同枷锁一般扣住了他。
她动了动,他的掌心有种奇怪的感觉。
阿狸移到她的脑袋边,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很不好,就蹭着她的脸,似要把她弄醒。
陆致却在它的额头上点了一点,阿狸瞬间倒在了床上。
陆致就这么一直凝视着她,而后微微偏了偏头。
从血水里伸出来的手慢慢滑动过来。被扎破的水泡一边流着脓一边流着血,五根手指突然变成了五条巨蛇,匍匐蜿蜒着。
颜迟费劲儿跑,费劲儿跑,蛇围成一圈向她包围过来。她使力跑,到处都是血水,越跑血水越深,后方是蛇,前方是越来越深的血海,颜迟无路可逃。
血水蔓延过她的头,她奋力挣扎翻腾着,咸腥的血灌入了耳鼻,她呼吸困难,就要窒息时,忽然,她看见了一只小船,她极力游过去,抓住小船,翻身上去。
小船在血海中飘荡,惊涛巨浪翻滚过来,颜迟紧紧抓住船沿,不让自己被浪打下去。
小船却突然一歪,翻了下去。
颜迟惊醒。
她微微喘着息,原来是一场梦。大概是今日在刑房里再次看见小紫与膳房大娘用的那刑具,所以才触发她做了这个梦。
梦中的蛇与血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她甩甩头,把那些画面驱赶出去。她心有余悸地想要拍拍胸口顺顺气,却发现手下不再是阿狸软软的毛,而是很冷硬的东西。她蹙了蹙眉,还捏了捏,确实很硬。
这时,她仿佛才发觉什么一般,赫然扭过脸。
“你……”她发现她竟然抓着陆致的手,她惊悚地赶紧放开。
陆致怎么会在这里。她从床上起身,警惕防备地看着他。
陆致抬起手。
颜迟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立即做出防御的姿势,然而陆致的手却越过了她,到了里侧。他把里侧的阿狸抱了出来。
颜迟尴尬地摸着被子。
陆致却一句话不说,抱着阿狸就离开了房间。
颜迟收回视线,立刻下床。她倒水洗了洗手,方才竟然碰了陆致的手。定是做梦的时候不小心抓着的。她想起梦中紧紧抓着的小船。
她蹙起额,用清水擦洗着,洗到她觉得再也没有那残留的冷硬的感觉后,她才把手擦干净。
她想知道陆致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能随意进她的房间。
还有,他怎么不把她关进刑房了?不是说要处以极刑吗?她都说了那些大胆放肆的话了,他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吧。
她越来越猜不透陆致的心思。
小腹已经不疼了,倒是有些饿。她也不知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辰。她枯坐了一会儿,青染敲门进了房。
她一进来就马上道:“颜迟,你可还好?”
颜迟点点头,接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染回了她。
原来她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膳食来。”
正好颜迟饿了,她说了声谢谢。
她吃饭的时候,青染在一旁欲言又止,几度张口又闭上。
“青染,怎么了?”她搁下碗筷,问青染。
“颜迟,你今天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就要,就要……”
“就要没命了?”颜迟笑道。
青染柳眉一竖,“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颜迟敛去笑意,道:“对不起。”
“诶,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该跟你自己说对不起,怎么就这么不惜命!王爷都已经宽恕你了,你为何又要惹怒他,今日要不是公主,恐怕你现在已经……你已经……”青染叹着气,叹完又道:“不过王爷已经下了命令了,你以后还是继续照顾着阿狸,只要不生事儿,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颜迟闻言,道:“他让我继续照顾阿狸?”
“嗯,王爷让你继续照顾阿狸,往后你可要安分些,不要再生出些什么事情来了。再有,你得好好感谢感谢公主。”
颜迟沉思着,难道是陆昀向陆致求了情,所以她才保住了性命?约莫就是如此,不然陆致怎么可能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