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又要过去了。
她不禁轻触着自己的小臂, 眼里犹豫挣扎,众多情绪一一闪过去。阿狸感觉背上轻柔的抚摸没有了之后,弓了弓背,想要让颜迟继续给它顺毛。弓了许久, 却不见颜迟有任何动作。它不满地咻咻起来。
颜迟听见它的声音,飘远的神识登时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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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油滋滋炸响着, 里面轻微翻滚着金黄的肉块。颜迟看着锅里的鱼,焦点却没在上面。这两日,颜迟过着重复的, 完全没有丁点变化的生活,每日从陆致怀里醒来, 而后陪着阿狸,等到陆致回府,又到书房里, 安静地待在一旁与阿狸玩儿。
唯一的变化就是陆致这两日老是让她给他做炸鱼块给他吃。他那天闷着嘴,不吃桌子上的东西,过了好久才闷出“炸的”两个字儿来。颜迟立即懂得了他的意思。她就再给他做了一碟。哪知有了第一碟,就会有第二碟。这日她才把阿狸喂饱,青染就来说陆致要吃炸鱼。
颜迟一点都不想动,她翻了个白眼儿,尔后无奈地去了膳房。
“小心油溅出来烫到了!”正在烧火的小玉见颜迟有些心不在焉,锅里的油溅了出来也不知道。
颜迟小玉提醒后,笑道:“谢谢,我注意着呢。”
她才把话说完,就看见送菜的短衫男子又来了。装满菜的车子被稳稳地推进来。颜瞥向推车后面的短衫男子。
怎么又来了,不是与他说了不要再来的么。她正疑惑着,就看到短衫男子极隐蔽地朝她扔了个东西。她暗暗拿起来。用灶台壁挡住手里的东西。她看了之后,蹙起了眉。
等到他们把东西卸好出去之后,颜迟放下筷子,对着小玉道:“小玉,你帮我看着锅里,我去一趟茅房。”
“你可得快点回来。”小玉从灶门前出来。
颜迟出了膳房,她朝后望了下跟在身后的侍卫,旋即往茅房的方向走。
到了茅房时,那两名侍卫自觉站到了远处。颜迟一进茅房,就看见了躲在里面的两个人。
正是那两个短衫男子。
“我不是说过不用再来的么?”颜迟低掩着声音。
高一些的短衫男子向前来一步,颜迟只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肩颈上一痛。她察觉到了不对,要叫出声来时,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如同被棉花塞住。她的眼前模糊起来。
茅房的门被打开。站在远处的两名侍卫看到有人出来后,紧紧地跟了上去。不多久后,茅房里又出来了两个人。高高的短衫男子扶着另一短衫男子往前走着。到了后门前时,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怎么回事儿?”侍卫冷声道。
“我兄弟今日有点不舒服。”短衫男子道。
侍卫斜着视线,瞟了瞟那个被搀扶着的黄脸男子,他没发现什么异常,继而道:“赶紧出去,赶紧出去。”
短衫男子立即出了去。拐到守卫看不见的地方后,他牵出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把手里扶着的人放到了马车里。
马车沿着小巷一路向另一头狂奔,直至一座府邸前停下。短衫男子将马车里的人搀扶出来,进了偏门里。从偏门一直到了一个院子,他进到院内,来到一扇门前,敲门,“少爷。”
颜迟动了动鼻翼,闻到了陌生的气息。她被这陌生的气息激醒,猛然睁开了眼睛。蓝色帐顶上的玄纹把她的眼睛填充满,她甩了甩头,霍地从床上立了起来。
一起来就看见了床边站着的人。
少年低首,静静地看着她。清俊的眉宇间浮着浅浅的皱痕。
颜迟方才起来时,起来的动作过于猛了,拉扯到了伤口,她忍住痛呼,按住胳膊,道:“江修玺。”
江修玺冷哼一声。
颜迟又要说话,却只觉伤口处被浸湿,她忍不住嘶了声。她看到按住伤口的指缝里漫出了血。伤口要是再裂开,她这条胳膊就废了。
“江修玺,帮我弄一下。”她拿开手,把血摊出来给他看。
江修玺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受伤了?”他要把手放到她的伤口处,却又及时收了回去。如同忆起了什么般,他嗤道:“箭伤。”
“你知道?”颜迟扬眉。
他撇了撇唇,什么都没说,未几,朝外面道:“阿福!”
阿福把药放到一侧,偷偷瞄了瞄床上的人。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
“还待在这干什么?”少爷一声吼出来。阿福瞧见少爷的冷眼,迅即退了出去。
阿福出去后,颜迟直接把袖子掀上来。
“你――――”江修玺霎时红了脸。颜迟见他盯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看,道:“要帮我吗?”
她可以上药,但是一个人没办法把带子缠上。
江修玺却仿佛很生气般,又是冷冷一哼,“你平时在别的男人面前也这么不知羞耻?”
颜迟把带子取下来,道:“不帮忙就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你要我出去?”
颜迟有些不耐烦,索性不理他了,自己弄自己的。药上好后,她咬住绷带一端,把绷带缠上去,因为只有一只手,她连缠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突地,她咬着的绷带被人夺了过去。
江修玺一脸不情愿,如同非常嫌弃般地把绷带两端都拉了过来,然后缠了几圈,系上了结。
“谢了。”
颜迟把袖子展下去,继而道:“江修玺,我得回去。”
“嗯?”
“王府里。”
江修玺狠狠一拧眉,“回去?你不是要逃出来的?”
她被陆致抓走后,他就派人试着潜进王府里,但是王府里戒备管制森严,他的人只能探到她的些许消息,知道她在王府的膳房做事时,他就让他的人伪装成经常给王府送东西的人,进去之后却发现颜迟已经不在膳房做事了,幸得他的人又在膳房看了她,给她传纸条让她做好准备把她救出去,她却说不要再来?
暗人回禀他时,他直接告诉他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弄出来。
好不容易把她平平安安地救出来后,她却说她还要回去!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颜迟顿然,“你不用知道。”
江修玺低视着她许久,倏地勾起唇角,“我是不用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条命是属于我的,你想要去送命,还轮不到你做主。”
颜迟已经忘记她与他有过这样的约定了。看样子他不会放她走。
这样的话……颜迟攥了攥被子,道:“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不是要做很重要的事?”江修玺眯了眯眼,狐疑地扫视着她。
“也没多重要,就是有件东西得拿出来,拿不到就算了吧。”
“什么东西?”
“呃……钱。”
江修玺被她的答案弄得一怔。
“我攒的银子,全在那儿,不拿出来太可惜了,那些都是我的辛苦钱。”颜迟发觉自己编谎话的技能越来越高超,比之前进步了太多,随口拈来就是一句谎话。
为了那么点钱,她竟想要冒着丢命的危险重新跑到那里去。江修玺只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沉着脸,一把取下腰上挂着的袋子,扔掷到了她身上,“你要钱,我给你便是!”
颜迟冷不防被钱袋子一砸,还有些愣愣然。她这可是第一次被人用钱砸到了身上。她把钱袋拿起来。
钱袋有点眼熟。颜迟看着中央的金丝,想了起来。这不是她那时“捡”到的钱袋么。没想到日子一晃,就过去那么久了。
还好她当时反应快,在他转过身来时,立马把他的钱袋子扯到了自己的手上,骗他说她捡到了钱袋。也还好当时他信了。
她就这么把眼睛钉在了钱袋上,江修玺看她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冷嗤:“看傻了?”
没想到她忽然仰起脸,颊边梨涡深陷下去,“这是我捡到的,对不对?”
她这样一说,江修玺垂眼一看,这袋子确实是她之前捡给他的。
忽然之间,那种从背脊至全身的酥麻感又汹涌地席卷上来。他极为不自然地把手背到后面,用力捏紧。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喜欢斗蛐蛐啊。”颜迟冷不丁道。
江修玺觉得她在说斗蛐蛐的时候仿佛在嘲他一般,立刻否定道:“不。”他确实不喜,那是他唯一一次,与别人打了赌,才去斗的。他只觉得厌烦与无趣,根本就不喜欢。
“哦。”她虽这样说,但是江修玺似乎还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怀疑与讥嘲,他提高音量,冷然道:“我不喜欢那东西。”
颜迟为了转移之前的话题,就随便一说说,为何江修玺反应这么激烈?就像她方才说了什么诋毁他的话,他急欲要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一般。
“嗯,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她向他点头。
第80章
“嗯,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颜迟对江修玺点头。
“你不用在书院上课的么?”颜迟接着又问道。问完后她又似悟般地“哦”了一下。现在已经到了中期学假了吧。她记得每两旬过后便会放七日学假的。
江修玺把背在后面的阔袖甩到前面来,并不打算回她的话的样子。他虚觑着她,目光表面上看似清淡, 瞳仁却紧紧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她的模样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两颊仍然有些偏肉, 脸色也很正常, 只是因为方才伤口出了血,有些泛白。
看来她在那里过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颜迟察觉到他的凝视, 她松开攥着的被角, 道:“你还有事么?”在这儿又不说话,只这样注视着她,是个人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江修玺似乎又要冷哼,但是没有哼出来, 在要开口时声音猛然消失,如同被人打了回去。他甩了甩袖子, 旋即大步离开。
颜迟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她看了看这屋子,发现这屋子就是上一次她住的地方。她虽只住了两天,但是这里的摆设装饰她还有点印象。她回躺下去, 阖眼休息。
这一边,小玉还在帮着给颜迟炸鱼, 许久也不见颜迟回来。差不多鱼全要炸好的时候,颜迟终于回来了。
小玉:“鱼已经做好了,你端着去吧。”
颜迟没有说话, 只点了下头。刹那间,小玉突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怪异的感觉,她怯怯地抬眼看了看颜迟,而后一面回到灶门处,一面道:“我去烧火了。”
颜迟依旧只点头,随后把东西装到锦盒里,拿着锦盒走出了膳房。
两名侍卫在颜迟身后不远的地方,突地又见颜迟往茅房跑,两人一刻也不停顿地跟上去,看见颜迟把锦盒放在外面,进了茅房后,他们面无表情地守到了之前站的位置。
不过半会儿,就有一个仆人装扮的男子从茅房那个方向走过来。侍卫没有过多看这名男子,只等着颜迟出来。
可是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辰了,人还没出来。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对劲。”他们飞速跑到屋子外面,其中一个高声道:“颜迟?”
没有人应。
又喊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