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念自知瞒不过她,点了点头:“嗯。”
“那就行,那就行了。”钟母安心的拍了拍胸口,喟叹一声,站起身来,“那我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陪你舅舅出去逛逛。”
钟念坐在位置上,她眼睫微颤,叫住打开房门的钟母。
“怎么了?”钟母微笑着问。
钟念说:“您不问问吗?他是谁,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行为品性如何……这些都不问问吗?”
“那你和他在一起了吗?”钟念的眉眼和钟母如出一辙,钟母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温柔流转,钟念看着她,心里无端分神,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也这样吗?
这样的温柔如水,比月色更动人。
钟念点头,说:“在一起了。”
钟母诧异:“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一个人,没想到你早早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了。”
钟念抿着唇,嘴角滑出浅浅的笑来。
钟母说:“问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你喜欢就行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的女儿看得上的人,自然是很好的人,对吗?”
“对。”钟念莞尔一笑。
梁亦封他何止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是这世上唯一、难出其右,是她花了二十多年才找寻到的、生命里的唯一爱情。
钟念说:“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他,妈妈。”
她说完,抬起头看向钟母,脸上流露出的欣喜与喜欢,是夜幕都无法掩盖住的星光。
钟母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她朝钟念眨了眨眼:“好啦,晚安。”
“嗯,晚安。”钟念喃喃道。
窗外月亮悬挂在枝头,月色如水。
有人安然入睡,睡梦中嘴角上扬;有人流连夜色,在喧嚣至极的地方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有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酸到无以复加。
第73章 zhongnian
隔天一早,钟念便陪着沈良义出门逛逛。
沈良义太多年没回国,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变了个样,他现在跟个小孩子似的,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钟念在门口处换鞋的时候,听到沈良义在院子外和人的攀谈声。
她换好鞋子,快步出门。
灌木丛枯朽的院子里,沈良义倚靠在铁门边,他的正对面是一辆黑色的商务用车,他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热情攀谈。
钟念靠了过去,那名中年男子朝她热情问好:“钟小姐,梁总昨晚给我打电话,担心你们没有车,出行不便,特意让我过来的。”
梁家把梁为勉称为先生,而梁总这个称呼,是梁亦封的。
昨晚在电话里,她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他便当真记在心里,特意派人过来接送。
钟念心尖一暖。
沈良义觉得麻烦别人不好,百般推辞下,他让钟念过来说。
钟念伸手搭在沈良义的小臂上,温声说:“他都来了,您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对不对?舅舅,上车吧。”
“是啊,上车吧。”司机已经上前,打开车后座的车门。
沈良义左看友看,没辙,于是便上了车。
钟念拿着自己的手包,慢悠悠的上了车。
南城其实变化也不太大,它原先便是大都市,只不过这些年,高楼宇立,设计感十足,建筑物比之前多了许多。也有新建的旅游点,不过是几条美食街,里面卖些从某商品市场廉价购买的风俗商品,价格抬高了不止十倍,然而销量颇高。
沈良义跟个游客似的,在美食街走了一圈,手上还拿着一堆吃食。
到了他这个年纪,口味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还残存着臭豆腐的味道,裹挟着蒜和辣椒的刺鼻味道。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目光盯着窗外。
一盏盏路灯飞驰而过,行道树枝桠枯朽,隐隐约约冒着绿芽。
蓦地,她眼睛捕捉到一个人,忙不迭地喊住司机:“前面停一下。”
司机缓缓停下车,钟念随即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身后沈良义咬着臭豆腐,口齿不清地喊她:“发生什么事了?”
钟念跟没听到似的,兀自往前跑去。
横穿一条小道,她停在一位左右两只手大包小包提着的中年男子面前。
那人也没预料到钟念的突然出现,眼神惊讶,没一会儿,眼里氤氲出一片雾气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一般。
钟念嘴角挂着浅笑,说话间呵出一片雾气:“王大叔,好久不见。”
要过年了,大家都置办年货。唯独王军,一个人拿着一堆东西。
在热闹至极的街头,一个人禹禹独行。
王军眼里泛着泪意,他手上提着的袋子扔在地上,走到钟念面前,伸手拉住钟念的手,声音很低很低,感激道:“姑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啊。”
“没事的。”钟念的声音很轻,他头上的头发白了大半,被岁月蚕食的人,活的实在不容易。
王军说:“还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为了钟怀吧。
钟念眼里淌着的笑意很淡,“王大叔,祝您新年快乐。”
往事无需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临走的时候,王军提着一袋东西给她,钟念推搡着拒绝。
但他语气强势,“姑娘,权当我谢谢你,谢谢你爸爸为我女儿和我做的事儿,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钟念也没再推脱,收下了。
回到车上,沈良义漫不经心地问:“刚刚那人,是你调查那事的谁啊?”
“她父亲。”钟念说。
沈良义:“老实人啊。”他躺在车后座,声音很低,“这世上,最可怜的就是老实人了。”
钟念笑而不语。
车窗微开,露出一道缝来,凛冽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温暖舒适的车厢内,被冰霜冻结。
沈良义问她:“你母亲后来有说什么吗?”
钟念回想起当时母亲得知这件事被妥善解决后的神情,沈薇看似平静极了,但眼睫轻颤,翕动的双唇泄露出她的激动之情:“你父亲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钟念重复了沈薇的这句话。
沈良义轻笑一声,神情意味不明。
倏地,他突然问钟念:“如果是你,面对王思涵,你会救吗?结局不是现在的happy ending,而是你父亲的悲惨结局,不仅真相无法公之于众,而且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你会救吗?”
他的语气严肃凝重,那一刹那,钟念有种在考试之前就把参考答案拿到手的感觉,那么拿到了答案,她是抄、还是不抄。
她不抄答案,因为她在学生时代,本就是红榜头名。
但面对王思涵的求助,钟念的选择,和钟怀是一样的。
“救啊。”语气轻飘飘的,带了股慵懒意味,“我是一名记者,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且……而且舅舅,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收集的这些证据,王思涵的事就会一了百了,那三个人会永远过着开心闲适的潇洒日子,然后继续为非作歹。”
“即便你死?”
“即便我死。”
钟念嘴角轻咧,“我是一名记者,我必须调查出真相,如果贪生怕死,我大可以选择做一位娱记或者每天刊登xx市场青菜一块二一斤速来抢购这样无意义的工作,可我不愿意,我想对这个社会,做点东西,做点,有意义的东西。”
小的时候我们幻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渐渐长大,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之后,我们期待成为不危害这个社会的人,因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要付出的太多,经历太多伤害与苦难。
大多数人仰望着那些为社会付出、贡献的人,但事实上,成为一个不危害社会的人,已然不是一件易事。
好比黄一杰、陈灿与吴煜。
如果他们对王思涵没有动坏心思,那王思涵便不会死,钟怀也不会死,钟念或许性格脾气会比现在好几倍,对待爱情更积极些。
钟念这样的“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存在,其实并不体面。
因为她调查出来的,是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她希望这个社会上没有那么多“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出现,因为危害社会的人越多,她这样的人也才越多。
沈良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肯定钟念说的一部分话,又对另一部分话持反对态度:“每天刊登xx市场青菜一块二一斤不是没有意义的工作,有的人去调查真相,那是为了伸张正义,有的人宣传这些,那是为了造福大众。所以,不要对另一个你不感兴趣的方向轻易地下定论。”
钟念思忖片刻,点头:“您说的对。”
沈良义眯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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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年三十,钟念是在姥姥姥爷家过的。
沈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几位状元,家底雄厚,钟念听到沈薇一一介绍,说这是开传媒公司的,叫表姨;这是现在的作协主席,你得叫他舅公;这是传媒大学的校长,他是你表叔。
一圈人挨个叫过来,外面天色就暗了。
用餐的时候,钟念被安排在最靠近沈家老爷子的位置上。
她的对面是沈家如今最为看重的沈启棠,衣冠楚楚,看上去是个十分纯良的人,但如果真纯良,也不会混到如今这么高的地位。
据说,启明科技在南城可是响当当的大公司,和沈放的沈氏都有长期合作。
虽然沈启棠和沈放都姓沈,但两个“沈”相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