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根说了一半儿, 正待和孙女细说, 同村的老伙计找上门来,屋里的张大壮听见声音赶忙从屋里出来,进门是客, 又都是村里有资历的老人,怠慢不得脚步匆匆的迎了过去。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大门都是大敞的, 到别人家窜门连敲门都省了,都是人未到直接嘹亮的一嗓子,像个后世的门铃似的跟屋里人打招呼,――‘家里来人啦!家里来人啦!快点出门迎接客人!’
张大根直接把孙女给抛到脑后, 咧开参差不齐的牙齿, 皱巴巴的老手用力的抹了抹身上衣裳的皱纹,两手用力往下拽了拽, 再手指当梳耙了耙刚起床没多久乱趴趴的头发, 挺直佝偻的腰板, 皱纹密布的老脸瞬间像菊花般绽放。
张灵灵:“……”
此时张大壮迎着一群干瘦枯巴的老头从门口走了过来,张大根昂起脖子,两手往身后一背, 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慢慢踱步缓缓的走出牛棚。
几个糟老头一照面,几对老眼一对,那几个老头颤巍巍的模样立刻老泪纵横一脸的深情,“大根哎,老兄弟今天都来感谢你救命之恩哎,多亏了你有福气哟,救了我们一把老骨头啊!”
说罢,几个老家伙流泪的流泪,扑上来的扑上来,还有那极不要脸直接搂着张大根的腰把头往张老头脖颈上一拱,哭得惊天动地。
同样是一声破烂的褂子,补丁累的整个衣裳上都是补丁,老树皮似的脸一脸的悲伤,浑浊的老眼眼眶里溢出了泪,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的,几个老头围着张大根又是拍肩膀又是抹眼泪。
对比着张大根身上新买的衣裳和养回气色的面孔,真的是乞丐和长工的感觉。
张灵灵看着平时她爷爷爱惜的晚上睡觉都舍不得脱的新衣裳,被那几个干瘦老头的爪子拍来拍去,不知道是心疼衣服多一些,还是心疼她爷爷刚刚养回来一些的身子骨,被那看起来渗人的鹰勾爪当胸给挠坏了,那关节变形又干瘦,爪爪不停,犹如九阴白骨爪。
张灵灵想,她爷爷的衣裳还是太少了,就这么一件,坏了又得打补丁了,回头得提醒她爹,组织起人手,用食物换点布料,或者是她能想出什么办法解决穿的问题呢?
几个老头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几人脚下生风脸上笑呵呵,结果见了人立刻老眼流泪,一个哭嚎,一群人跟着哭。
“我都以为我熬不过今年了,我没敢跟我老伴说,可我见我婆娘偷偷的不吃东西,我心难受啊!我怕我婆娘在我前头就走了,留我一个糟老头孤零零的蹬腿啊!”
“大根啊!哥哥谢谢你啊!哥日日夜夜都恐慌着,就怕今天听到这个消息,谁没了,明天听到又一个消息,又是谁撂腿了,老哥哥不怕死啊,老哥哥怕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全没了,哥哥还活着,舍不得去死太痛苦了,呜呜呜……”
人老成精,这话一点都不假,经历的多了,受的苦难多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敏感,尤其是今年天气反常的厉害,简直就是让人色变的旱灾的开始,他们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人老了,没有劳动力了,为了家里的子孙他们哪舍得吃粮,不知道今年又要走多少老人,打从刚会爬大家伙就在一起玩,熬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才熬到一屋子的子孙,真要是一个一个的走了,简直就是在挖他们的心啊!
张灵灵被一群干瘦老头哭的头疼,说不得挨不得,看了还伤感的要命,一把年纪了还哭唧唧抹泪,简直就让人喘不过气。
实在呆不下去了,张灵灵牵着三头牛,远远离开,去小溪边放牛去了。
其实老人们抱头痛苦,三分真情,七分是苦肉计,一方面是感激张大根是真的,另一方面是想用几十年的交情让张大根多帮衬他们一些,毕竟这里上门的大多数都是家里母鸡还没有下蛋的,需要张灵灵的爷爷去照看着,村里几百户人家,没下蛋的最少也有快上百户人家,谁先谁后……
张灵灵的爷爷自然也看得出来,但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看破不说破。
一路走,一路头疼,吃的问题要解决;还有穿的问题;甚至住的问题也得去操心,她也不是想操那么多的心,可这生活的质量实在是太差了,她一个人吃,吃不下去,一个人穿新衣,又不太敢,总觉得和大家格格不入,要是费心的话……
“二丫,放牛啊!”
“二丫,替我谢谢你爷爷啊!”
一群大婶看见牵着三头牛的张灵灵特别高兴,张灵灵对着她们回以笑脸。
“二丫,这么早就起来放牛啦,你咋不多睡一会!”
“是啊二丫,你娘说你要多睡睡才好养娃娃,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张灵灵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二丫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勤快,这养了一段时间就是不一样,越长越漂亮啦!”
“二丫真是越来越勤快贤惠啦,谁娶了我们二丫那是谁的福气!”
……
张灵灵:“……”gt_lt
咳咳,婶子能不逮住她一只羊蓐毛吗?换一只!
有那婶子悄咪咪的拉了她一把问道:“二丫啊,你大哥年岁也不老小了,该讨媳妇了,你这个妹子咋也得帮帮你大哥啊,婶子娘家有一侄女,能干贤惠,好着呢,你跟你娘说说,让你娘抽点时间来婶子家,相看相看。”
张灵灵:“……”
咳咳,她好歹是出嫁的小姑子!
“二丫啊,婶子娘家也有一侄女,年岁15,身板壮实好生养,你看看,你回头家去和你娘说说,让你娘来婶子一趟。”
张灵灵眨眨眼,眼神困惑。
不是说农家相看比较严谨,一般看个2个就差不离能定了下来吗?
要是相看3个以上会被人说不正经,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家,一般都先私下里打探好,不是真的确定了对方不错,是不会答应相看的,尤其是女方更是矜持,等着男方上门说亲,怎么一个二个的婶子都寻上她了?
张灵灵刚想说,“婶子,我……”,又是一波婶子大妈闻声赶来,一脸的媒婆笑:“二丫啊~~~”
二丫张灵灵立刻借牛而遁,“婶子,天色不早,牛都等不及了”,落逃而逃之际不忘祸水东引。“婶子,我先放牛去啊,我娘在那呢~~”
身后的婶子还在呼喊:“二丫啊~~”
张二丫一抖,不敢回头。
声音此起彼伏,“二丫,记得和你娘说,我家侄女屁股大,好生养!保证三年生俩,个个都是大胖小子~~”
“二丫啊,别忘了帮婶子和你娘提,婶子家的侄女和婶子长的一样,貌美如花,包你大哥一见欢喜,移不开眼~~”
……
张灵灵脚步如飞,第一次将农家女在田野健步如飞展现的淋漓尽致。
三头牛也格外的给面子,牵着鼻子,牵哪走哪,老实诚恳相当配合。
直到走到了小溪旁,大牛才哞的一声,提醒思绪飞到外太空的张灵灵,‘到了’。
张灵灵松开了绳索,大公牛摆了摆头,抖了抖身子,扑通一声跳下水里,若是平时大母牛也会精神抖擞的跟着跳水,但是今天大母牛见张灵灵情绪不高,就没跟着大公牛游水凉快去了,而是用脑袋顶了顶发着呆的张灵灵亲昵的安慰她,“哞”。
小母牛打小是张灵灵一手喂的,更是亲昵的凑在她身旁没去下水,紧紧的挨着张灵灵不停的甩尾巴,瞪着大眼望着她。
张灵灵蹲在小溪边,就着小溪的水照着自己的影子,水里的模样模模糊糊的,但也能见得到她瘦巴巴的模样,养了将近三个月,好东西也吃了不少,终究是底子亏的太狠,补的时间太短,脸颊上的肉都没长出多少来。
原本一头如稻草一样的头发,还是枯黄分叉,手指骨节分明,瘦得皮包骨,皮肤由当初刚穿来时的黑黝黝好歹养得恢复了些颜色,由当初黝黑又瘦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面色黄巴巴的黄毛丫头,离婶子们刚才特意强调的,屁~股~大,貌美如花,贤惠能干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真是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
张灵灵自从穿越之后,就成天忧心着三年饥荒,饿死人的事情,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让生活过的更好一点,对于个人的形象问题,她直接忘到脑后了,直到刚才,那些大婶们每每张口提起自家的大侄女,那总是望着她的眼神,对比感无比的强烈!
似乎都是在拿她作为模版,瞄她的胸,瞄她的屁~股~,然后气息一下子就得瑟起来了,一副我娘家姑娘比村长家的姑娘强多了,格外有优越感的模样。
妈蛋,优越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但,能不能不要拿她来对比~!
张灵灵忿忿的蹲在大牛身旁,曾经在去部队时被军嫂们嘲笑鄙夷的眼神,一下子全都齐刷刷的爆屏了。
穿来之后,她秉着低调的态度,不太敢吃,不太敢喝,生怕吃胖了自己,在这个别人都又黑又瘦,要饿死人的年代,她把自己保养的又白又嫩,水灵灵的,那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的生活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怕她家嫂子貌美,长大的弟弟们娶的弟媳妇个个貌美,而她……
张灵灵悄咪咪的利用大牛硕大的身躯遮眼,从空间里掏出二盒鲜牛奶,喝一盒牛奶,用一盒牛奶抹脸。
女孩下意识的总是喜欢比美的,更何况张灵灵名副其实的水灵灵的很是漂亮,美了二十年,一朝被一群乡下大婶群嘲,被各个土气巴巴的村姑衬成土,她会悲伤逆流的。
“姑娘,你知道张大壮家咋走吗?”隔着一大一小两头牛,远远的一个问路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大婶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熟悉的感觉打断了张灵灵思绪。
张灵灵飞快的把两个牛奶空盒子扔进空间里毁尸灭迹,再飞快的低头捧起溪水洗脸,清清的溪水被炙热的太阳晒的温乎乎的,因为还是早晨的缘故,太阳光并不是很强烈,水面有点暖,水底有些凉,带着青草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水流把张灵灵脸上涂着的牛奶清洗干净。
心脏砰砰砰的都快紧张的跳了出来。
张灵灵觉得她第一浪费了一盒牛奶就差点被人抓包真的是好惊险,好惊险,吓死她了!
悄悄的,偷偷的伸着脖子顺着大牛的脖颈探了出去,眼神朝外看,当看到那个手扬起当扇扇风的大婶,熟悉之感铺面而来,张灵灵眼神疑惑的疑问道:“大婶,你谁啊,为什么我看你那么眼熟?”
大婶闻言脚下一个趔趄,猛的抬头瞪大眼睛,声音调子都呛了个弯:“张二丫~~”
第29章
张灵灵在心里默默琢磨, 这个大婶好眼熟。
站了起身,张灵灵看着大婶眨了眨眼,这大婶模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可, 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大婶, 你谁啊?”
‘二筒’有如雷劈!
“大婶, 你谁啊?”这话她听了多少遍了?
差不多每换了一张脸, 就听一次。
长的普通,撂人群里认不出来,善于易容, 就是为了让她多听几遍‘大婶,你谁啊?’
扭了扭腰肢, 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二筒仰着脑袋看天,手不停继续扇风:“今儿这天,可真热啊, 热死人了!”
天热, 人更热,心里呛爆了一锅炒栗子, 尤其是看见落了单的张二丫, ‘二筒’心里的杂念止都止不住!
居然出门了?
居然落单啦!
好想抓人?好像忍耐不住啦!
抓?还是不抓?
会不会破坏了任务?
‘二筒’觉得她更热了, 仰望着天,汗水直淌,总觉得天降一个大好机会, 她要是不抓住,简直就……
“大婶,你怎么流那么多的汗?”张灵灵看着仰着脑袋45度望天的大婶道。
不断的用手扇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这婶子看样子不大对劲啊。
张灵灵好心的道:“大婶,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到溪边洗把脸?”凉快凉快。
“啥”“溪边”‘二筒’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心里的一腔热火,被一盆洗脚水兜头从脑门上浇过,整个人又不好了。
‘洗啥洗,洗个屁洗’又是水的,又是牛的,她可没忘记上次一群人抓她,被她骑着牛从水里给跑了。
这里,现在就她一个人,抓的着吗?别往水里一跳,又骑着牛跑了。
那她还抓个屁啊抓。
大婶身子一转,背过清水溪,抬腿就往清水村的方向走,张灵灵却在大婶身后喊她,“哎,大婶……”
‘大婶和你不熟?’‘二筒’头痛的想,脚步顿了顿,吭哧的喘着粗气转回头,抢白张灵灵一顿:“张二丫,给你一个建议。”
被抢白的张灵灵睁大眼。
二筒飞快的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站在溪边小心点,别这个大热天的掉到水里了。”常在河边走,哪又不湿鞋,老娘就看你运气好到什么时候被我们抓!
说罢,飞快的转身,然后……一脚踩在牛屎上,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