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孙秀花压着那股气,捧场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挺香的。”
许清嘉就发现老太太这三个字一出,许向军一家四口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觉得这场面真有点给老太后请安的味儿。
文婷松了松神经,她真怕老太太把茶泼回来。她觉得没什么是这个倔老太干不出来的。说不让她进门就不进门,以至于这些年丈夫带着儿女回乡探亲,她不得不想方设法做出自己也跟着去了的假象,不然她怎么见人,儿女怎么做人。
文婷低了低头,把托盘里的茶一一放在每个人面前,许清嘉和许家阳面前的则是热牛奶。
接过杯子,许清嘉道了谢,不着痕的打量这位多年未见的二伯母。
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来。
文婷眼周布满细细的纹路,鼻翼的法令纹颇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许清嘉的目光移到旁边秦慧如的脸上,妯娌俩差了三岁,可若说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太好,许清嘉默默地想。
正说着闲话,就有客人进来,是住在隔壁的师政委夫妻。
许向军老娘头一次过来,他又是近邻又是搭档,既然看见了那就没有不过来问个好的道理。
“大娘来了。”政委长着一张笑面儿,观之可亲。
许向军给两边简单介绍了下。
许向华笑着递烟。
政委接过烟,又回敬一支,望着许清嘉和许家阳笑,“你这姑娘小子怎么养的,长得可真俊。”
“随了他们妈。”许向华笑着说道。
政委夫人怔了下,一般都得谦虚两声,这许向军的弟弟倒是有意思,全盘收下了,还变着法儿夸自己老婆。再望望秦慧如,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着也得有四十,真是脸蛋是脸蛋儿,身段是身段儿,还有那通身的气质,也就觉得怪不得了。
政委夫人和蔼地看着许清嘉姐弟俩,“今年多大了?”
一个回十九一个回十四。
政委夫人又问在哪儿上学,读几年级了?
得知许清嘉在京大,政委夫人更加和颜悦色。不论何时何地,好学生总是更讨人喜欢,她对着孙秀花道,“大娘,您可真叫人羡慕,家里头出了两个大学生,再过几个月说不得又得添两个。”
这说的就是许文诗和许家磊了,不管两人成绩如何,这话听着就叫人舒服。
孙秀花特别想告诉她,她还有个孙子,也是大学生,学医的,儿媳妇还是大学老师来着,不过做人得矜持点,所以她忍住了,还谦虚,“是他们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
客套了两句,政委夫妇便告辞。
出来后,政委夫人回头看了看停在院子里的两辆小汽车,在前头的标致上停了停,转过脸就对丈夫道,“许师长他弟弟家里条件挺不错的样子。”撇开这两辆车,只看这一家子的穿戴和举手投足,就能看出来是条件优渥的。
“做生意的嘛。”政委说了一句,他听老许说过几句。
政委夫人又道,“许师长家的老大也是做生意的,想来是受了他这叔叔影响。”
政委回,“可能吧。”
政委夫人微笑,“还真是谁养的像谁。”许向军带许家康出来认过人,自然而然的大家会好奇为什么大儿子不跟他们住一块儿。这一好奇,他家里头那点事差不多也都知道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头老婆生的儿子,留在老家跟着奶奶和叔叔生活。谁不在心里说一声:文婷厉害,许向军没良心。
虽说如此,倒不影响平时相处,说到底那是别人家的事,要是事事较真,就没能往来的人了。
政委夫人跟着政委从基层一步步走到这位置,什么奇葩事没见过。
有被新潮大学生、文工团女兵,军医院女医生小护士迷了心窍抛弃妻子的男人,这种事在部队还真不少见。也有蹬了丈夫甚至给丈夫戴绿帽当便宜爹的女人。
这三十来年,她早已见惯不惯。许向军家里头的事儿,论起来都不算个事儿。
然而作为女人,在私底下还是有点看不顺眼的,政委夫人对着丈夫不免多唠叨一句,反正不是外人,“如今这大儿子是混出头了,名校毕业,生意也做得挺好,不知道许师长夫妻俩后不后悔。”
“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嘛呢。”政委说了一句。
政委夫人白他一眼,转了话题,“那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要不是年纪太小还在上学,我都想介绍给咱们家老二。”
“没准在学校有对象了。”政委呵呵笑了下。
政委夫人一想,“那倒也是。”漂亮的女孩子在哪不受人追捧。
漂亮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在剥橘子,耳朵听着她二伯夸弟弟。
昨天的事情,许文诗回来便和家里人说了。
许向军一个当兵的,没有那种孩子不能打架的想法,男孩子哪能不打架,只要不是持强凌弱就行,“文诗说你昨儿一个人撂倒了两个。”
“那些混混下盘虚得很。”许家阳眉飞色舞,“我一招就把他打趴下了。”
“瞧把你厉害的。”许向华摇了摇头,语气里并无多少责怪。堂姐当着他的面被人欺负,儿子要是袖手旁观,他才得抽他。
许家阳嘚瑟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必须的。
秦慧如笑容无奈,夹杂着一丝丝后怕。
许清嘉把剥好的半颗橘子放到她妈手里,爹和妈总归是不一样的。
拿着半颗橘子的秦慧如觉得还是闺女贴心,剥干净上面的白络,塞了一瓣到女儿嘴里。
“之前就让你学点防身,你不肯,现在后悔了吧。”许向军趁机训起女儿来,“你要是会点拳脚,自己就能解决了他们。”
许文诗不以为意的撇了下嘴。
许向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许清嘉,“嘉嘉学过吗?”
许清嘉抬起眼笑,“闹着玩儿的学过一点,不过要是遇上实战,估计只有撒丫子跑的份。”
这是谦虚的话,她还是正正经经学过一点的,之前许家文发疯的时候,自己能跑得这么快,她觉得还是有那么点作用的。之后几天还挺有兴致的和许家阳练了下,争取下次遇上坏人可以一凳子把人抡趴下。
许向军不禁笑,“可以的话还是学点儿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姑娘有自保能力,总归是好事儿,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
许清嘉乖巧地点了点头。
揭过这一篇儿,又另起话题。
许文诗拉了拉许清嘉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去楼上吧。”
许清嘉看看她,心念电转。
“你们姐妹去楼上玩吧。”许向军乐见她们姐妹亲近。
许清嘉微带着笑意起身,想看看许文诗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她是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体己话要讲的。
进了房间,许文诗道,“你随便坐。”说着她又从抽屉里翻出大白兔奶糖、葡萄干、山核桃。
许文诗把葡萄干拆了递过去,“这个葡萄干特别好吃,你尝尝看。”
许清嘉便抓了点,点头,“挺甜的。”
“我这里还有两包,回去的时候你带上。”许文诗特别客气。
许清嘉笑,“前两天你们拿过来的还没吃完,还有好几包。”
许文诗这才想起来,“那你吃完了跟我说,我让我姥姥再寄。”
许清嘉嗯了一声,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葡萄干。
许文诗东拉西扯的找话题。
许清嘉就顺着她的话题聊。
扯了一刻钟,许文诗耐心告罄,觉得差不多了,切入正题,“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遇上了江大哥。”
许清嘉觉得‘江大哥’这三个字裹了蜜,在心里啧了一声,许文诗本来就对江小白有好感,一场‘英雄救美’下来,只怕是陷进去了,作孽哦。
“还有阳阳。”许文诗把话说完。
许清嘉微微笑,“你朋友不碍事吧?”
“没事,我陪她去卫生所上了点药。”想起昨天江一白匆匆离开,都没说送她们一程,她又控制不住的有点儿失落。
“有去找那个男的算账吗?”听许家阳添油加醋的说完经过之后,许清嘉忍不住八卦。
“昨天晚上被那个女混混揍了,骨折。”许文诗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要不是那个臭男生,她怎么会差点被殃及池鱼,不过反过来想想,没他,也没后面的事。
许文诗纠结了下。
许清嘉嘴角一弯,打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昨天江大哥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呢。”许文诗把扯远的话题又拖回正轨上许清嘉道,“他是二哥的好朋友,不用客气。”
许文诗差点把手里的葡萄干捏烂了,忍着心虚开口,“还是要谢谢的,你有电话号码吗?我和我同学想请他顿饭,还有阳阳,你也来吧,再叫上二哥。”这是吕美珍昨天给她出的主意。
这合情合理的理由,许清嘉还真不好说什么,难道说没号码,这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只能道,“我记不得他的号码。”不等许文诗说出什么回头给她的话,许清嘉紧接着道,“回去我帮你问一下吧。”
想要号码的许文诗到底羞于开口,便道,“那麻烦你了。”
许清嘉笑笑,“他有没有空我就不知道了,过年得忙着走亲访友,他是本地人,亲戚不少,初七就得去单位了。”
许文诗愣了下,“他没在上学了?”
“大四,已经开始实习。”
许文诗哦了一声,“他在哪个单位实习呀?”
“我忘了。”
许文诗有点儿失望,“过了正月也不要紧,周末下午我们都有时间。”她现在每周只有周末下午可以休息。
怀揣着少女心事继续追问,“他的工作是干什么?”
许清嘉,“具体我也不知道,左右就是造房子那些事,挺累的,白天上班,晚上还得看书,人都快熬干了。可谁让他想留学的,僧多粥少,必须竭尽全力争取。”
“留学!”许文诗惊了惊。
许清嘉彷佛没有看见她的失态,“对啊,他想去英国深造,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忙留学,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这次实习结果攸关他的留学申请能不能通过,他可不得拼命。叫我也得拼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惜,他们那专业必须得钻进去研究。”所以江小白肯定没时间谈恋爱。
葡萄干已经被许文诗捏烂了,黏糊糊的沾在手上,许文诗一颗心哇凉哇凉的,“他要去多久?”
“两年,有可能的话还要再读个博,又得两三年,说不准还得留在那工作几年,毕竟那边建筑业比国内发达,能学到不少经验。”两年硕士研究生是真,至于其他,那是她信口胡说。她就是想让许文诗知道,千万别想着等着江小白,等不到的。
这姑娘能把小时候那点好感延续到现在,许清嘉挺佩服她的,可就是这样更怕她犯拧,陷在里面不出来。
认识江小白这么多年,他对许文诗没那意思,她还是能看出来的,要不然他哪能把受了惊吓的人扔在路边。
许文诗声音闷下来,“去这么久,他家里人就舍得。”
“好男儿志在四方,江叔叔他们挺支持的。”许清嘉言之凿凿。
许文诗的心彻底凉了。被吕美珍鼓励一番,她才鼓足了勇气,可这勇气二十四小时都没到,就被许清嘉一个钉子扎过来,全部漏了出去。
扎钉小能手许清嘉站起来,“我们去厨房帮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