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便收起玩笑之心,陪着他们一块去见过长辈,又去看还未满月只能待在自己家里的小熙熙。夏莲周到的给小姑娘带了见面礼,是一套玩具。
许家康身为伴郎,有任务在身,便把夏莲交给许清嘉,下去帮忙招待客人。
“醒了醒了,小熙熙今天真给面子。”许清嘉喜出望外的看着睁开眼睛的小姑娘。
夏莲也好奇的看过去:“眼睫毛好长。”
“还特别翘,将来肯定是个小美女。”许清嘉愉悦道,话音未落,耳边就听到一声凄厉哭嚎。
吓得小姑娘‘哇’得一声咧嘴大哭,声音十分洪亮。
许清嘉手忙脚乱,赶紧递给床上的周翠翠。
下面的哭嚎声不绝于耳,站在窗口的人探头一看,不敢置信:“这,这不是刘红珍吗?她来干嘛?”
“来喝喜酒的?”
“阿武请了她,不可能吧!”匪夷所思的语气,“喝喜酒的话,她哭啥?”
许清嘉走到窗口一瞧,眉头皱起来,刘红珍不只自己来了,还抱着一个婴儿,该是她新生的小儿子。她来干嘛?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孙秀花红光满面地和客人说笑,正说着:“最好明年给我生个大胖曾孙子。”那就是四世同堂了,之后孩子们会一茬一茬接着成家,孙秀花都觉得自己要抱不过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喧哗声,隐隐还有刘红珍的字眼,孙秀花心里咯噔一响,立刻往热闹处走。就见刘红珍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那,一副哭丧样。
孙秀花拧了眉,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来喝喜酒的,到底阿武是她生的。可看她这模样,一身灰扑扑的蓝色布衣裤,还打着补丁,现在又不是过去那会儿穷的叮当响。听许向国说,她家日子还是不错的。人也显见的没收拾过,这哪想是来喜酒,怕不是来寻晦气的。
孙秀花眉头皱成了疙瘩,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我找阿武。”刘红珍在孙秀花不善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孙秀花扫一眼孩子,白白胖胖,不禁想起许家全,霎时火往上撞:“找什么找,当初不是说好了,两边没关系了。”又瞪她一眼:“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给我赶紧滚。”要不是碍着今天是孙子大喜的日子,不能触霉头,她都想找刘红珍算算许家全那笔账。
刘红珍抱紧孩子,左顾右看,就是不见许家武,急得眼泪往下流:“我找阿武,我有事找他。”
孙秀花眉头一立,避开孩子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往村口拉:“好好的日子,你哭什么丧,就这么见不得阿武好,他结婚你就来哭,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黑心肝的人。”
“阿武!”刘红珍眼睛骤亮,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推开孙秀花,冲到许家武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跪下了!
在一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刘红珍痛哭流涕:“阿武,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妈求求你了。”
许家武懵了一瞬,下意识去看刘红珍怀里的孩子,白胖可爱,忽的视线一顿,这孩子眼神呆滞,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不哭不闹。
刘红珍抓着许家武的西装裤声泪俱下:“阿武,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孩子三个月时,眼睛还不能追着人走,对拨浪鼓也没反应。他们觉得不对劲,村里老人也说不对头,赶紧去医院。
居然是脑瘫,医生说发现的早,孩子病情也不是太严重,越早治疗恢复的越好。可这个病就是无底洞,为了治病,她和陈麻子把家底都掏空了也不够,能借的人家都借了,实在借不到了。许家文她都找过了,可许家文就是个学生,哪来的钱。她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许家武,他工资高。
“妈求求你了,救救你弟弟吧。你弟弟有病,妈真的没办法了,你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刘红珍死死抓着许家武的裤子,犹如抓着救命稻草。
许家武如坠冰窖,她这哪是求人。选在他结婚的日子来,是不是打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的主意。可她有没有想过,让他怎么下台。
这哪是妈,这是仇人,见不得他好的仇人。
孙秀花怒火高涨,就说怎么跑来了,感情是真的有求于人,还选在今天闹,孙秀花气得直打摆子,左右找家伙。
有一个人反应比她还快,许向国听到动静直接冲过来,揪着刘红珍的头发往后一拖。
吃痛之下,刘红珍手一松,怀里的孩子掉下来。
许家武大惊,连忙伸手,堪堪在孩子落地之前抓住了,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
揪着孩子衣服的许家武看了看这样都呆呆愣愣的孩子,心里五味陈杂,把孩子交给了一个最近的大婶,低声道:“婶,你先照顾下。”
“诶。”那婶子也是好说话的,虽然厌恶刘红珍,可瞧这孩子白白嫩嫩却呆愣愣,顿生同情。爹妈作孽,苦了孩子。
许清嘉过来的时候,就见许向国揪着刘红珍的头发狂扇巴掌,一边打一边骂:“这都是你们缺德报应到孩子身上了,你们他妈的还是人嘛,把全子打成那样,你还有脸来找阿武要钱,我告诉你,一个子都没有。”
许清嘉眉头皱了皱,过去看了看那个孩子,心里一突,再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刘红珍。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刘红珍都四十三岁了,实实在在的高龄产妇,只怕他们也不重视,甚至没去做过产检。现在的农村还有不少在家生孩子的,对医院讳莫如深。
孙秀花瞅着不对劲,再打下去要出事,赶忙上去拉许向国:“老大,你够了,今天是阿武的好日子。”
打红了眼的许向国一把推开孙秀花,幸好被后面的人接住了。
赶过来的许向华见状,脸色一沉到底,上前,一把扯开许向国:“你想喜事变丧事。”
许向国双目鼓胀,胸膛剧烈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指着刘红珍:“滚,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鼻青脸肿的刘红珍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许家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武,妈求求你,你帮帮妈,救救你弟弟好不好,妈会还你钱的,妈以后肯定会还你的。”五个儿子,她只剩下这个老来子了,这是她的命根子。
“你拿什么还。”见她没完没了,许向国怒不可遏,拖着刘红珍往外走:“这些年对他们不闻不问,缺钱了就找上门来,你可真行啊,刘红珍。”
刘红珍不肯走,一阵鬼哭狼嚎:“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们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们救救鹏鹏,求你们救救他。”
大婶怀里的小男孩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飞溅。
“鹏鹏,鹏鹏。”刘红珍趁机从许向国手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抱过儿子,苦苦哀求许家武:“你弟弟得了脑瘫,医生说要尽快治疗,我没钱,我真的没钱了,妈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许向国气得脸色铁青,这女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爸。”许家武喊住满脸戾气要打人的许向国,又问许家康身上有多少钱。
为了以防万一,许家康身上装了钱,掏出来一看,两百三十。
许家武把所有票子抓起来,放在刘红珍怀里:“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再给钱的。”他顿了顿,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道:“你心疼他,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全子,但凡你们当初对全子好一点,我都会尽量帮一帮。”
刘红珍如遭雷击,泪流满面:“阿武,妈错了,妈错了,妈以后会好好对你们。”
许家武在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悔恨,却不知道她是悔恨这些年对他们的不闻不问,为了讨好陈麻子由着他虐待许家全,还是悔恨于当初做得太绝要不到钱,反正都不重要了。
许家武定定看她几眼:“晚了,我们不需要了,你走吧。”
刘红珍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铺天盖地的的绝望汹涌而来,使得她气急败坏的尖叫:“那是你弟弟,我是你妈!”
许向国脸一黑,懒得跟她废话,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拖,今天是儿子结婚的好日子,可由不得她在这胡闹。
刘红珍岂肯走,可她力气本就不敌许向国,又要抱着怀里的儿子。许向国粗手粗脚,根本不管会不会伤到孩子。
刘红珍就这么硬生生被许向国拖了出去,一路都在不甘的惨嚎,被许向国狠狠甩了两个巴掌才闭了嘴。
婚礼照常进行,只被刘红珍这么一闹,到底变了味道。
大喜的好日子,却被亲妈搅和了,许清嘉深深同情许家武。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刘红珍这样的母亲。
之后刘红珍倒没再过来捣乱,该是被许向国打怕了。
许清嘉头一次觉得这个伯父做了件好事,对付这种无赖,道理讲不通,只能抡拳头。
第二天的酒席上,又听人说起,刘红珍和陈麻子带着孩子就住在县城招待所里。刘红珍向袁家借钱,说是借,其实也是一哭二闹的强借。
那病是个无底洞,陈麻子和刘红珍那情况,怎么可能还得了。
之前袁家看在许家文的份上,陆陆续续借了四百块钱,已经做好了打水漂的准备,可这才借出去一百块钱,又要来借,明摆着有借无回。
袁家也就是条件稍微好一些而已,可要养女儿又要养孙女儿,负担也不小,怎么可能任她予取予求。
袁家两口子被刘红珍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们还不能像许家可以撕破脸打出去,少不得花钱消灾又借了一百块钱,两口子小一个月的工资,就当给孙女儿积福了,再多真拿不出来了,他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一百块钱够该干啥,加上许家武给的二百三十块钱也远远不够医药费。他们去上海看过了,接下来这一期的治疗,起码得两千块钱。
他们东拼西凑,只凑了六百块,还差着一千四。
一千四,他们上哪儿去弄,就是把他们两口子论斤卖了也不够。
怎么办,她的儿子才七个月大,他还这么小,刘红珍五内俱焚,心如刀绞,她该怎么办,才能救儿子。
束手无策的刘红珍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陈麻子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水泥地板上。
许家这边,喝完小熙熙的满月酒,再留两天便要举家离开。
许清嘉他们要回首都,孙秀花跟着过去。许向华和许家康也要回广东,区别就是许家康会在余市留几天陪陪夏莲,再回广州。
晚上许清嘉躺在床上一算,马上就要走了,因为她寒假也要补课,所以今年他们不回来过年。想想还怪舍不得,尤其是舍不得小熙熙,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才这么五六天就比刚见到时好看了不少。
迷迷糊糊中许清嘉睡了过去,却睡得不甚踏实,她睡眠质量向来好,这一晚却是睡睡醒醒。混混沌沌中听见一声微弱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许清嘉倏尔睁开眼,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窗口,轻轻拨开窗帘。
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只见一个人试图翻墙爬出去,却笨手笨脚不得其法。
“有贼,爸爸,有贼。”许清嘉大声叫疾呼,一边开窗一边顺手操起书桌上的铁笔筒要砸过去。
刚起了个势,许清嘉连忙收了回来,盖因她看见一条人影冲过去,一把将慌不择路的贼从墙上扯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双手反剪摁在地上。
那贼痛叫一声。
许清嘉一愣,是个女贼。
许向华微微一怔,扳过她的脸来看,瞬间脸黑如墨,咬牙切齿道:“你往井里倒了什么东西?”
他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轻手轻脚起来,正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往里面倒东西,于是悄悄下了楼,万不想这个贼会是刘红珍。
月色下刘红珍一张红肿未退的脸上布满了绝望,整个人抖如糠筛。
因为许清嘉那一声大叫,把左右邻居都惊动了。一听有贼,大家纷纷拿着扁担锄头出来。过来一看,顿时傻了眼。
傻眼的还有许家武几兄弟,望着面无人色的刘红珍,听着七嘴八舌的愤慨,只觉得双腿发软,脸也跟着白了。
他们妈往四叔家的井里倒了一大包老鼠药。
孙秀花已经气得打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盯着从刘红珍身上搜出来那张油皮纸,又惊又怒又怕。这么大一包,她想毒死他们一家子是不是。
“你说说,我们家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子害我们,老鼠药,老鼠药,”孙秀花气得直哆嗦,百思不得其解:“你想毒死我们全家不成!”
瑟瑟发抖的刘红珍趴在地上,看向人群中的许向国父子四个,她目光闪了闪,扑过去抱着许家武的腿求饶:“不要报警,阿武,你求求你奶奶,求求你四叔,不要报警。”
耳朵都是刘红珍的鬼哭狼嚎,许清嘉走到井边,望着漆黑的进口,一股冰寒从井口蹿上来,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人心,到底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在派出所里,刘红珍说,许向华那么有钱,却不救我儿子,他们一家都该死。
她儿子生病了,他们没钱治病。
而他们家有钱。
所以他们家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