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这哪里有女人出来工作的道理?我不是说她们缺胳膊缺腿……”张伍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女人在家不出门已经是既定的习惯了,也是他从小以来就默认这样的,若是让他说个理由出来他还真说不出来。只能说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吧。
张彦瑾不容置疑道:“既然人家也不缺胳膊也不缺腿,就能出来上工,再说了,人家愿不愿意那也不是你能拿主意的,这是人家自己说了算的,你按照我说得办就行了。”
他知道,他就算是再给张伍二说也说不通,毕竟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思维已经根深蒂固在张伍二心里了,根本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
想到这里,张彦瑾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张老夫人脸上洋溢着慈祥笑容的模样。他来到大魏朝两年多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张老夫人单独过一次门,或许是年纪大了,她竟然连上香也懒得去了,每日里都是自己和丫鬟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张彦瑾想到现代的时候可以自由在外面上学,逛街,上班的女人,越发觉得张老夫人悲哀。甚至也觉得这个时代所有的女人悲哀,身在不平等之中却不知道反抗,生生被三从四德限制了自己的人身自由,每日里都生活在一间小屋当中,生活中只有丈夫和孩子,和囚牢又有什么区别?
在大魏朝,但凡大家族的女子都是从小被藏在绣楼当中,这绣楼虽说好听,可张彦瑾来到大魏朝亲自见了绣楼之后,才知道真正的绣楼是什么。
宁国公府只有张老夫人一个女眷,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绣楼。
可那些家中有小姐的府邸当中,一般都会在家里高大的屋子后面修建一座破烂的小楼,小楼上面有一扇天窗,每日日头从上面投下来,家中的小姐就坐在那点光亮之中学习女红,故而这藏女子于深闺之中的楼便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绣楼。
一想到一个女子独自在里面居住许多年,张彦瑾就觉得心中恶寒。
他现在开始招女工进厂工作,也算是为这个时代走向前列做出了一点贡献吧?
张伍二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张彦瑾说得办,他去了各大村子里把这件事一说,果然引起了哗然。
农妇们惊慌无比地看着张彦瑾,简直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当然,这其中也有大胆的女子来询问了张伍二,不过这名大胆的女子并不是妇人家,而是在中州洪水中父母双亡的姑娘刘月儿。
刘月儿本来到了出嫁的年龄,却不想逢上了中州大灾,婚事就这么被耽误了。
她父母双亡,现在洪水过去了,她早已经许配好的夫家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从洪水中被解救出去之后,她就一直靠着朝廷的救济生活着,此番听到张伍二招工,还能赚取钱,刘月儿便隐隐有些心动。
再加上张彦瑾威名在外,她一听是张彦瑾这个大人大人安排人来招人,她就更加相信了。
“是有工钱没错,可你不怕你这样就嫁不出去?”张伍二分外不解地看着水灵的刘月儿道,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在这年代,女子出来在街道上闲逛那都是要遭人唾弃的,他以为他们二郎招女人来干活不过就是突发奇想,现在这姑娘居然还真的要出来干活,那岂不是得被人骂死?
刘月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她几次三番想要说些什么,却都因为哽咽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伍二看着这个是有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心也软了下来,他摆了摆手道:“行行行,你别哭了,既然你想要在工厂干活,那我就帮你登记一下,我回去问问我们二郎,我们二郎说可以了,你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来装茶叶了。”
刘月儿一双杏眼已经哭成了红核桃,她点点头,给张伍二微微福了一下身子,便期期艾艾的离开了。
那些躲在屋子里听着刘月儿和张伍二说话的妇人们,都对刘月儿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怪不得夫家不要她。
张彦瑾看了张伍二拿来的册子,发现上面只有四个人登记了。
这四个人中,除了有父母双亡的刘月儿之外,剩下的三个女人都是孑然一身的寡妇,已经不用在乎那些名声了。
张彦瑾想了想道:“你明天把她们四个人请到茶厂去,我亲自见见他们,再找一个手艺熟练的工匠来,教她们装茶包装。”
张伍二脸涨得通红道:“二郎,你说我一个男人家的,你怎么老是让我去请这些女人啊?别人会说我的!”
“你以为我爱让你去啊。”张彦瑾拿起花名册就在张伍二身上打了一下道:“我这边不是没有女人吗?等到你这一次去把她们叫来了,以后就不让你去了。”
他以后开的工厂需要的女人多,除过那三个寡妇之外,刘月儿年轻,好培养,以后安排她管理女工应该是不错的。
张伍二无奈,只能第二天一早就苦巴巴地跑去村子里,把刘月儿和其他三个寡妇带到了茶厂当中。
从来没有人把女人带入工厂,张伍二带着刘月儿和三个寡妇走在路上,自然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刘月儿和那三个寡妇更是一路上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就连厚脸皮的张伍二也十分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要弄点女权,慢慢改变一下
第91章
张彦瑾在看到刘月儿和三个寡妇的时候, 她们正把头压得低低的往里面走。
看到这情景, 张彦瑾心里就不舒服了起来, 咋弄得在他这里上工跟做贼了一样?
“把头抬起来,端端正正地走路。”等到刘月儿和三个寡妇站在自己面前时, 张彦瑾直接说道:“你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为什么要低头走路?”
刘月儿和三个寡妇都期期艾艾,三人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张彦瑾站起身道:“你们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又有何惭愧?”
这其中一个寡妇似乎这些年已经被人指指点点够多了, 没有刘月儿她们那么重的羞耻心了,她第一个抬起头来道:“大人大人让我抬起头来, 我就抬起头来。”再说了,现在大人大人都说她们时凭借着自己的劳动赚钱, 那些个张三李四王麻子又有什么好说的?
张彦瑾望着面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寡妇, 点了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刘桃花,双峰村的人。”在抬起头来看了张彦瑾一眼之后,刘桃花的心的奇妙的镇定了下来。
张彦瑾赞赏道:“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要告诉你们,你们是凭着自己的劳动赚钱, 没偷没抢, 光明正大, 无需觉得羞耻,也无需在乎她们的指指点点,来做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
正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只要你们好好干, 每天的工钱我会让人按时付给你们,你们记住,以后走路要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走路,谁也不能限制你们做什么,只要不犯法,谁也不能来指责你们。”
刘月儿和刘桃花她们吃惊地看着张彦瑾,可以说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这话和她们从小收到的三从四德的教育是背道而驰,可她们却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另外一个思维通道在她们脑海中打开,与此同时,好像有人把一直压在她们肩膀上的巨大枷锁从她们身上去掉了一般。
对啊,又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了她们女人就必须每天都在家里干活做绣呢?
可她们一想到男人和女人们对她们的指指点点,还是觉得十分羞耻难堪。
张彦瑾怕她们还是不能适应,便道:“你们放心,以后茶厂中的女工会越来越多的,你们不是特例。”
茶叶制作的一套工艺流程下来,所需要卖力气的活不多,女人们完全可以胜任,所以他打算等到以后来的女人多了,就把茶厂中的男工人全部调离出去,换成女工人,这样才能达到资源合理利用。
张彦瑾扭头对张伍二道:“你让熟练的工人教会她们浪青,把她们分到一个工间里去。”
张伍二虽然有些不赞同,可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刘月儿和刘桃花她们下去了。
在看了一下茶厂的进度之后,张彦瑾便去了府衙找算账的陈溯去了。
陈溯现在可以说是管着中州的总账,由于中州重建需要的支出非常繁多,故而每一条账目都要有详细的记录和规划。
不过让张彦瑾感到轻松的是,陈溯虽然不学无术,可对数学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天赋,每条账目不管多么繁杂,他都能够很快地理清楚,计算清楚。
虽说是跟着他爹户部大人陈德让从小耳濡目染,可要说其中没有任何天赋那也是不可能的。
在陈溯计算完账目后,便和张彦瑾去平顶山考察去了。
“我听说你招了几个女工在茶厂里?”陈溯忽然道。
张彦瑾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说明什么,这在他看来,完全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有你的啊。”陈溯笑着打趣道:“不过这种事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女人出来上工,还真是有点怪异。”
张彦瑾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打算把茶厂的工人全部换成女工,茶厂的活本来就不重,女人也完全可以胜任,当然,来上工的女人必须超过十五岁。”
他要做的是资源合理利用,给女人争取一些权利,可虐待儿童,让儿童来上工的事情他可不做。
“全部换成女人?”陈溯瞪大了眼睛,不过他没有张伍二那么古板,直接张口就反对。
毕竟陈溯以前和张彦瑾经常出入风月场合,打心底对于女人抛头露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未来的媳妇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他就没有那么反感。
张彦瑾原本还以为陈溯的思维比较开放,可陈溯话锋一转,就冒出来了一句“你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寡妇和没人要的姑娘啊?”
张彦瑾有些无语地看了陈溯一眼,简短地评价道:“庸俗,冥顽不灵!”说罢,张彦瑾就快步朝前走去,一句都不想再理会陈溯。
“我怎么就庸俗了,怎么就冥顽不灵了?”陈溯不解地追在张彦瑾后面,抱怨道:“我哪里说错了?”
张彦瑾已经不想再和陈溯纠结这个问题了,从陈溯和张伍二这两个人思维的出发点就可以看出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压迫和误解。
在农业社会当中,女人的力气小,没有经济能力,故而需要由男人承担大部分农活,经济上不能平等,在地位和权利上也就慢慢失去了平衡。
一个社会越发达,对女人的压迫也就越少,一个社会越落后,越贫穷,男人们就会把自己的不满加注在女人身上,用给女人的束缚和压迫来满足自己心里的平衡。
可悲的是,很多女人在这上面已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甚至已经习惯了男女自古以来就是不平等,将这种思维烙在了她们的灵魂上,或者是生活在男女不平等的环境中而不自知,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独立而完整的人。
若是他能让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出来工作,给自己赚一份来源合理,长期稳定的收入,她们会不会觉醒一些?
张彦瑾忽然就想到了李容娘,若说这个时代的女权崛起者是谁,自当非李容娘莫属了吧?
在她掌握了权势之后,并没有被规则和舆论所束缚,而是打破了自身的桎梏,荣登大宝,走到了封建社会之中个人的巅峰地位。
这样说来,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张彦瑾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让李容娘来管理工厂里的女人们,她的灵魂里恐怕就有倔强不服命运的一面吧?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苦心去教导刘月儿和刘桃花这种早就被封建压迫了许久的女子?直接让李容娘来管理她们不就好了?
可对于和李容娘接触,张彦瑾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在历史上,李容娘可能是杀了他的人啊。要是按照历史惯性,她还是会对他起杀心吗?
他叹了口气,对于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实在是有些无奈。
“你怎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了?”陈溯忽然凑过来道。
张彦瑾的思维突然被打断,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陈溯,打趣道:“我在想怎么把你从庸俗的深渊里面拉出来。”
“我怎么就庸俗了?”陈溯怎么都想不明白张彦瑾为什么要说自己庸俗。
张彦瑾装模作样道:“我曾经在一个老和尚那里学过一些把脉的方法,我来帮你看看。”
正说着,他就拉住陈溯的胳膊装模作样给他把脉。
“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张彦瑾忽然就想起了他以前曾经用过的扁鹊表情包,扁鹊诊断三连:治不了,没救了,等死吧。
陈溯这才明白过来张彦瑾这是在耍他呢,他气得把胳膊一甩道:“你才没救了。”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来到平顶山,在询问了当地的农夫之后,陈溯刚刚在路上的轻松全然消失。
他望着茫茫满是嶙峋岩石的土层,是愁眉不展。
“其他地方还能种个花生,种个芝麻什么的,这里简直就是遍地岩石啊,难道这么多土地就一直这么闲置着?”陈溯抱怨道。
跟着他们来的农夫道:“这里地下都是岩石层,土壤贫瘠,平常种点菜都长不出来,更不要说种粮食了,所以这里就一直被闲置下来了。”
张彦瑾闻言,蹲下身子抚摸岩石层。
平顶山位于中州的中南部,以“山顶平坦如削”故而被人称之为平顶山。平顶山的顶部平坦而侧面通常是陡峭悬崖的隆起土地,是由于这里的气候实在是太过于干燥,表面的岩石经过长期的风化作用和风雨的侵蚀而形成现在的模样。
这上面都是一些岩石层,自然是种植不出什么东西了。
第92章
俗话说得好, 上帝关闭一扇窗子就会开启另外一扇窗子, 沧海桑田, 世事变化无常,曾经的地壳运动, 让这快地方形成了山地, 可最下面的海水干涸了之后里面的盐却不会消失。
若是没有这么多年的风力和雨水的侵蚀,这里的山不被风化侵蚀掉,恐怕想要挖山取盐就难得多, 可现在已经被吹成了平顶,他们若是想要开井挖盐恐怕就要方便容易得多。
在他的印象当中, 平顶山的叶县,也就是他们现在站的地方, 处于黄淮平原与伏牛山余脉结合之处, 地下有四百多平米的盐矿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