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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跟在朱韶身后的那名灰衣将军闻言便是一气,他握着刀便指向了这瞧着妖里妖气的女人,喝道:“哪里来的乡村野妇,吾主也是你能置喙之人!?”

  漪寄奴压根未曾理会她,出手一扬,便是一道毒雾扑来,朱韶见状捏诀平地起风而散,那毒雾未曾沾染众人半分,便先落在了十二金殿前的花草上,将花草焉了一半。

  朱韶看了一眼,淡声道:“用乡村野妇这样的词来形容‘女阎罗’,确实不太合适。但‘市井泼妇’这样的词,本王又实在说不出口。雁摩,你可还寻得别的词?”

  雁摩立在朱韶身后,憋了半天也接不上词,看得燕白在一旁急得干跳脚。

  燕白道:“多得是啊!荡妇、妖妇、不要脸的女人、王八羔子――哎呀,朱韶没用,连着玉凰山连骂人都不会是吗!?”

  “秦湛,看看你教的徒弟!”

  秦湛:“……”这时候就又是我徒弟了?还有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秦湛,尚未打进魔域去,就已经先想要扶住自己发疼的头了。

  燕白的话雁摩自然听不到,所以漪寄奴自己接了口,她道:“妖妇吧,这个词我也听得耳朵生茧了,不在乎多听一次。”

  雁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漪寄奴的眼睛终于放在了秦湛的身上,她见了秦湛,竟然也收了原本的那副妖娆模样,正了身形,向她略欠身行了一礼,口称道:“燕白剑主。”

  秦湛不知其意,便听漪寄奴道:“魔尊有令,不得拦您去路。”

  秦湛重复:“不得拦我?”

  漪寄奴躬身答:“是。”

  秦湛又问:“那旁人呢?”

  漪寄奴倩然一笑,手中长枪劲力一扫,竟扬得春风似刀!

  她敛了眉眼,回答说:“自然是能拦下几个,便是几个。”

  秦湛眉梢微动,雁摩低声道:“剑主和她这种人废话什么,我们一起上,径自先将她打发了去便是了!”

  漪寄奴闻言轻笑:“怎么,几个大男人,还要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雁摩真想说“瞧瞧你十二金殿累出的血骨,有哪一阶能算你是个弱女子”,但他尚未说,一直沉默着,未曾开过一口的绮澜尘说话了。

  她姿容清绝,眉目清冷时,尤为傲霜欺艳,与十二金殿前的女阎罗径自对比,正似一冬一夏。

  绮澜尘微微抬眸,她淡声道:“殿主对我四人的到来,似乎毫不惊讶,甚至瞧着早有预计。”

  漪寄奴终于看了她一眼,却只是淡笑不语。

  绮澜尘道:“看来魔尊一早便猜到会是由我们来了,既是如此,秦湛所猜大抵也差不离些许。”

  漪寄奴嘴角微扬,她问:“那又如何?计划若是张扬在阳光下便失去了效用,那就当不得计划二字,只不过是小儿玩闹罢了。就算魔尊猜到了剑主布局,剑主又同样猜到魔尊布局。如今局势已起,两者难道还会弃局不理吗?”

  秦湛轻笑了声。

  她道:“当然不会。”

  漪寄奴横枪在前,眉眼微垂:“那便请先过奴这一关吧。”

  秦湛看了漪寄奴一眼,收袖急掠而去!

  漪寄奴拦也不拦,自随她而去。而剩下的四人,她倒是一并视之。

  绮澜尘见着她,桃枝从袖中出鞘。

  一截褐色的枝干被她的指尖捏住,她对令三人道:“一剑,你与朱韶速去。若是真如此人所言,前方等着的必然是知非否和司幽府君。知非否心性如何,你最了解不过,他与司幽府君也未必会放秦湛过。在面对温晦之前,秦湛但凡多耗损一分力,都是一分败局。”

  一剑江寒看了一眼绮澜尘,绮澜尘的实力如何,作为当初被她含笑称作“一剑师弟”的一剑江寒自然清楚。他并不觉得绮澜尘会输,只是魔道惯来凶恶,这女阎罗瞧着也不是善茬,他心里隐忧绮澜尘会吃闷亏。

  可绮澜尘却道:“我留下,自然是有拦住她的底气,你留下做什么,观战吗?”

  一剑被她说的一顿,只得略一拱手,便速速离去。朱韶同样向绮澜尘行了一礼,也跟去了。漪寄奴见状一枪回转欲拦,却被绮澜尘桃枝一点,以无形气劲阻挡,漪寄奴枪尖回防,便漏了空隙予一剑江寒朱韶二人脱身!

  她见两人逃脱,心里想着前方是知非否,倒也不追,反倒回头看向了绮澜尘和留下的花语。

  她笑道:“怎么,留下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来对付我吗?”

  “我的十二金殿,可不欢迎不知情趣的女人,也不欢迎不通世事的小孩。”

  绮澜尘却分毫不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她捏着桃枝的手指从袖沿下露出几分。泛着粉色的指甲压在桃枝褐色的枝干上,显得有几分怪异,这几份怪异让漪寄奴多看了两眼。

  下一刻,她脸色突变急退――

  而绮澜尘手中的那根枯桃枝上却突然绽放了几多淡粉色的桃花。

  绮澜尘眼睫微抬,口中轻语:“春光十载,始尽芳华。”

  “花语且退去,我一人,可能拦得你梨花白?”

  漪寄奴瞧着她,眼里渐渐染上了笑。

  她倒也不磨叽,径直横了枪,枪尖之上,由她沁毒灵力覆上,锐利难当、凶狠难当。她将这样一把长枪对准这绮澜尘,笑道:“那奴便来试试这桃源的‘桃枝’,看它到底有何种能耐,方能被称作与‘醉光阴’其名的至宝――!”

  绮澜尘见她一枪攻来,脚下步伐连变闪动身形,可女阎罗的枪倒全然不似她表露出的个性那般矫揉造作。她的枪锋且利,其意鲜明,半点也不拖泥带水,正相反――她一枪出,枪灵随着咆哮于枪尖,似雷兽咆吼,竟是天下最悍然之枪!

  若是漪寄奴手中之枪,是与她外露个性截然不同的果断霸强。绮澜尘手中的桃枝,也远不是表现出的那般尽了芳菲颜色凋零。

  绮澜尘以握剑势握住桃枝,在漪寄奴又是一枪迎面攻来之际,竟是不闪不避,相反,她甚至近了一步。她的右臂后彻,以而上的姿态迎向漪寄奴,桃枝枝头微探,梨花白的枪尖尚距她有三尺之远,却已感受到了彻骨凉意!

  绮澜尘淡声道:“冬雪。”

  漪寄奴见寒霜在眨眼间便要覆盖上的她的枪尖,不得不先行使力震碎枪尖寒冰!她这动作一撤,便给了绮澜尘欺身尚前的机会!

  阿晚曾说,要对付漪寄奴的梨花白,最好是同样选一擅长长兵之人应对。

  但绮澜尘却说桃枝更合适。

  因为绮澜尘执起的桃枝,与胧月清折的下三枝不同,她手中的桃枝是桃源里真正焕发异彩,与“醉光阴”同名的上三枝之最。远可携天地气、凝春风、夏雷、秋露、冬雪。近――则是堪比昆仑寒铁的利器!

  漪寄奴见状,毫不犹豫暂弃手中梨花白,梨花白被她抛于上空,以脚尖一抬一刺,又反向绮澜尘攻去,在绮澜尘欲避的时候,忽以双掌粹毒直向她胸口攻去!

  花语突然叫道:“右边!!”

  绮澜尘毫不犹豫,手中桃枝直往右去,漪寄奴佯攻被破,只得仰面避退,重新接回长枪,生生受了绮澜尘一击。

  她停下步伐微缓,瞅着一旁的花语似笑非笑道:“原以为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想着你若不闯便留着你在门外予同伴收尸。可你如今辜负奴的好心,要这般打扰姐姐们的争斗,这可不是好娃娃该做的。”

  花语抿着唇,她面色发白,有汗滴落。很显然,若是她当时未看到了漪寄奴佯攻反重创绮澜尘的未来,急忙提醒了绮澜尘,在刚才的那一次交手里,受创的大约便是绮澜尘。

  绮澜尘也见到花语消耗巨大,不免也心怀担忧。

  她以桃枝为花语划下一片结界,对她嘱咐道:“多谢,但你还是以保重自己为佳。”顿了一瞬,绮澜尘说:“为医者,你活的越久,这世上的人便能活的越久。”

  小花张口欲言,绮澜尘却微微笑了起来。

  她微笑的时候,周身的冰雪便似全在春日里消散,似是刚从树丫下苏醒的一股溪流清透。

  绮澜尘道:“你不用担心我。”

  小花说不得,那方漪寄奴却已缓过了气。

  她也不阻止绮澜尘这般消耗自身替花语织造结界的做法,反笑问了一句:“桃源的坞主这是打算要同我搏命吗?哎呀,这可真是少见,又令奴不解。”

  “你与燕白剑主的关系,不也早就毁了吗?”

  绮澜尘道:“毁是毁了。我自然是恨她的,但与你恨着金殿倒不一样。”

  漪寄奴闻言面色微变。

  绮澜尘却慢慢说:“十二金殿女阎罗,我倒是听过一个不太一样的故事。我听闻西境曾有位王子,爱慕心中的姑娘,允她要以十二金殿娶之。只是王子后而求道,修仙路寂寥,他忘了家中等待的姑娘,反同别派的女修缔结了道侣。姑娘以泪洗面,最终不甘寻了去,一掌命断王子,携他的头颅,于其上立起了十二金殿。”

  “虽迟了十载,但好在是人与金殿,最后都至了。”

  漪寄奴声淡:“这样话本上说烂的故事,绮坞主提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同奴谈心,一并聊聊伤心往事吗?”

  绮澜尘道:“我恨秦湛,是因她欺骗于我。于我而言,桃源戒律、坞主之位,这些其实都比不得当日的她与魔尊。可她却为了那样的东西欺骗了我。”

  “我恨她看轻我、不信我,也恨她为我求全、为我退步。”

  绮澜尘道:“我恨她,她避我。可她从未背叛我,我又从未背叛她,又缘何不能于此一战。”

  绮澜尘眸中战意燃盛,她挥手断流,桃枝在她的手中,竟似无形利器,不知会从何而下,更不知会从何处而攻!

  漪寄奴全心提防。

  只听绮澜尘道:“我也不是坞主了,若要作为坞主,自然是不能与你搏命。”

  漪寄奴这才惊觉,绮澜尘的身上竟然没有佩戴独属于桃源坞主的花令!

  绮澜尘眉目舒展,语气清淡:“桃源绮澜尘,在此领教了。”

  第65章 无间06

  十二金殿掠去,就是魔域夺魄生途。

  原本萦绕在空气里的甜腻花香已散不见,唯有雾气渐弥漫了起来。

  雾气里泛着阴凉诡谲的味道,就好似这条路给人的感觉,又冰又凉,仿佛走在阎王道上。

  一剑江寒缓下了脚步。

  朱韶往那雾里瞧了一眼,倒是先笑了一笑。

  他的手里攥着一枚系着金黄络子的红珠,这珠子在漫道的雾气里散着莹莹的光。

  朱韶缓声道:“不哭阎王,枯木逢春。”

  雾里似也传来一声笑,片刻后,知非否从夺魄生途中步出。他仍旧是一身锦衣青袍的打扮,手里握着他的那柄扇子,朝着朱韶致礼:“玉凰山主,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你我初见竟会是在这样的地方。”

  他故意说的暧昧,朱韶却毫不为所动。光凭借知非否利用了东境王妃,甚至最后驱使她牺牲成了“噬血阵”这一点,哪怕朱韶与他的母亲感情再冷淡,都与知非否有着解不开的仇。

  想到这里,朱韶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一剑江寒,不对,不是他与知非否有仇,而是这天下里于知非否无仇无怨的、怕是根本寥寥无几。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以灾难绝望为趣,人心是他的游乐场,摇摆操弄他人便是他的目的。

  被他玩弄之人对他越愤恨,越失去理智,他反倒似更能从中获得满足。朱韶不过只看了他一眼,应着同修五行术的缘故,便大抵能看出这个人的本质。

  他的壳子里是空的,他活在人间,却又不想生。他沉在了地狱里,却又未曾死。

  知非否微微笑着,他侧身让过了秦湛与一剑江寒,甚至友好地多问了句:“二位不先赶着去吗?”

  说着,他扫了一眼朱韶,慢条斯理道:“越鸣砚可还在魔尊的手,略迟一秒,或许秦剑主再见到你的徒弟,就没有原先那么完整了。”

  未免麻烦,秦湛其实并未将越鸣砚被抓一事告诉太多人。旁人只以为她同安远明一样,心忧徒弟,先遣了越鸣砚回阆风了。朱韶对自己这位几面之缘的师弟尚且还多了解些,直到越鸣砚看似温顺,实则个性倔强。在这个时候,无论秦湛用什么法子,他都绝不会主动离开秦湛的身边――除非是被迫的。

  所以在云水宫内,朱韶只见秦湛未见越鸣砚,更不曾听秦湛多提他一句,心里便已隐隐猜到越鸣砚怕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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