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夜冷冷一勾唇角。
好戏要开始了。
段君墨蹙眉看向这名婢女,脑海里依稀有些印象,此人不正是在佛堂当值的婢女吗?
“说。”他淡淡道。
婢女颔首,随即有些害怕地转向凤灵夜,鼓起勇气说道:“王妃,您就跟王爷坦白吧!王爷见您坦诚告罪,也许还会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闻言,大家纷纷看向凤灵夜。
“还请你跟大家说说,我需要坦白什么?”凤灵夜从容一笑,柳眉清冽,杏眸干净通透,如一块闪着碎光的黑宝石。
婢女一副不愿揭穿她的纠结模样,痛苦挣扎了一番,最终面向段君墨,“既然王妃不愿意承认,那奴婢就将自己看见的,统统转告于王爷了!”
慷慨陈词一番以后,她开始声情并茂地描绘起来,“就在傍晚,我见王妃跪在佛像前诚心祈祷,便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便也放了心,打算依照王爷的吩咐,将门窗锁好,然后忙别的事务,可奴婢忘记了一样东西,便去而复返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凤灵夜,一副痛恨又不解的模样,“没想到,奴婢刚准备开锁,竟然看见王妃拿着灯盏,点燃了供奉佛像的木桌!接着,佛堂里便瞬间起了大火,奴婢害怕极了,想去禀报王爷,可火势蔓延得又太快,左思右想间,决定还是先灭了火,再向王爷细细禀报!”
“王爷,你千万别信这个奴婢的话,”庄南烟一副怀疑的姿态,走到段君墨身边,转向婢女,义正言辞地问道,“你可知栽赃陷害王妃是什么罪名?况且,王妃为何要放火自杀?你休得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奴婢慌忙向庄南烟磕头,“奴婢不敢冤枉王妃,这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要有半句谎言,奴婢就不得好死!”
席雪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庄妹妹就是菩萨心肠,不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这奴婢就没说谎。王妃要是放火,只为自杀,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席侧妃所言极是,奴婢也只是将自己看见的,禀报王爷而已,至于其中缘由,奴婢也是不知情的!”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大家说完以后,见段君墨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悄悄地转向了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只见他平静地转动着手中的墨色扳指,心思叵测,“放火不为自杀,那是为了什么?”
凤灵夜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嘴角一直含着一丝微笑,又仿佛没有笑意。
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适才前来禀报的侍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禀报王爷,负责关押战犯的侍卫醒了,他有话要说。”
段君墨微微颔首,坐到了下人端来的太师椅上。
自从凤灵夜一来王府,他后宅里的戏码,是一出比一出精彩。
很快,一名侍卫跪倒在地,“地牢正处佛堂下放,在火烧佛堂时,王侍卫便上去查看情况,属下在下面把手,不料属下突然感到一丝困倦,之后便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便消失无踪了!”
“传大夫。”段君墨扬了扬下巴。
府里的下人当即出府去叫大夫。
同时,段君墨示意侍卫继续讲下去。
侍卫点头,转向凤灵夜,斩钉截铁道:“在属下昏迷倒地之际,却看到了王妃的身影!”
“难道王妃放火烧佛堂,就是为了趁机放走关押在地牢里的夏国战犯!?”婢女突然惊叫一声,震惊地看向凤灵夜。
此话一出,在场中人无比惊愕地看着她。
席雪瑶更是冷嗤了一声,“竟敢私自放走夏国战犯,说你究竟是大理国的王妃,还是夏国的王妃呢?”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相信姐姐决不是这样的人!”庄南烟依旧相信凤灵夜,替她求着情,轻轻拉住段君墨的衣袖,“王爷,您一定要为姐姐做主!”
“妹妹,你能如此相信我,真让我感动,下辈子,你若能真做我的妹妹,我定死而无憾了。”凤灵夜似笑非笑地说道。
庄南烟指尖一颤,面色有些难堪,她的意思是让她做庶女?
没多久,大夫便被请了进来,当场为那位中了迷香的侍卫把脉。
大约半柱香时辰以后,大夫皱着眉头说道:“老夫若没有诊断错误的话,这位大人中的应该是世面上常见的迷时散。”
段君墨微微颔首。
管家上前,给了大夫一些银两,接着带着大夫退了下去。
段君墨看向凤灵夜,薄唇微启,“搜。”
管家点头,带着一众下人,迅速赶往西苑。
一时,在雨亭中人,无比感到背脊发凉,看向凤灵夜的目光,略带同情,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她们身为妾室的,哪个不是庶女出身,凭什么凤灵夜这个庶女就能做王妃?
席雪瑶鄙夷地打量着凤灵夜,看她一副局外人的淡然神态,一会儿搜出证据,有她哭的时候!
很快,管家便带着一包药粉,匆匆来到凉亭,双手呈上递到段君墨身边,“王爷,此物正是大夫所说的迷时散!”
段君墨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转向凤灵夜,“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冷冷一笑,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和婢女,“臣妾,无话可说。”
段君墨锁紧眉头,原想给她一个开罪的机会,没想到她连反抗都懒得。
看来今日她故意顶撞他,好让他将她关到佛堂,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给放走地牢里的人做的戏。
既然如此,他便也无需再为她脱罪!
“将凤灵夜戴上枷锁,”他杀伐果断,冰冷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立刻押往皇宫!”
侍卫当机立断,上前就给凤灵夜戴上了枷锁,而凤灵夜全程毫无反抗,任凭处置,安静得让人迷惑。
段君墨起身,一撩墨袍,大步走出避雨亭。
席雪瑶看向凤灵夜,心中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目光放肆而恶毒,凤灵夜,你也有今天!
就在段君墨快要走出亭子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喊声,“王爷......”
声音虽小,但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段君墨原本加快的步伐,不禁停了下来,凤眸转向人群,锁定在了一个小巧的奴婢身上。
只见那奴婢触及到他目光以后,顿时一阵惶恐,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身边的花姨娘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婢女玉珍,当即也吓得跪在了地上。
两个婢女姨娘失了仪态,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段君墨这一回首,顿时就引起了所有的注目。
玉珍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仿佛豁了出去,竟也忘记了害怕,大有不怕死的模样,大声又紧张地喊道:“奴婢也有实情禀报!还请王爷留步!”
“玉珍!”花姨娘拼命给她使眼色,“这件案子,王爷自有定论,你切莫扰乱了王爷。”
席雪瑶脸色一变,玉珍这死丫头又想做什么?!
“小姐,咱们做事,要讲天地良心,奴婢身为王府里的人,有事就绝不能欺瞒王爷!”玉珍对一副软弱姿态的花姨娘说道。
接着,她不管不顾,大着胆子爬到段君墨身边,仰起头,“王爷,王妃是无辜的,奴婢去后厨为花姨娘找吃的,经过西苑时,恰好就看见了席侧妃的奶娘在西苑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说完,她立刻瞪向席雪瑶身后一脸心虚的奶娘,“奴婢猜想,那包迷时散,一定是奶娘在那时偷偷放进去的!”
段君墨的目光,缓缓转向奶娘,“继续搜。”
“是!”管家点头,当即又派人去往奶娘的屋子。
奶娘一看这阵仗,当即腿就软了,跪到地上,拼命喊着无辜,“老奴冤枉啊王爷!老奴又怎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放火烧佛堂、放走战犯、诬陷王妃啊!”
席雪瑶猛地瞪向玉珍,却见玉珍一副大义凛然的回瞪向她,她又看向花姨娘,只见花姨娘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吓得花颜失色,脸色苍白。
没多久,管家就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一呈到了段君墨身边。
段君墨垂眸一看,目色一紧。
一个残留着灯油的空瓶,一套和凤灵夜一模一样的衣裙。
奶娘一看,当场就软了身子,喊冤的声音比刚才竟大了两倍,“老奴冤枉啊!老奴屋子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王爷您明察!老奴没有做过,老奴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老奴定是被人陷害了......”
“谁指使你的?”段君墨淡淡打断她。
奶娘瞬间就傻眼了,拼命磕头,“没有人指使老奴!老奴是冤枉的啊!”
席雪瑶身子一僵,面色也有些慌张起来,垂下头,死死捏着绣帕。而一旁的庄南烟则紧紧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从实招来吧,莫要连累了你的家人。”
奶娘身子一震。
段君墨抬起手掌,极其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打。“
立时,两个下人走上前,一把将奶娘按倒在地,另外两个下人抬起手掌宽的板子,朝着奶娘的下半身就狠狠打了下去。
霎时之间,板子和肉撞击的“噼噼啪啪”声,便回响在了落针可闻的避雨亭中,骇人而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不一会儿,奶娘的下半身就皮开肉绽了。
段君墨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目深邃不见底,他明明没有生一丝气,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奶娘咬着下嘴唇,血丝从她嘴角流出,她朝他伸出手,虚弱地喊着,“冤枉啊,老奴冤枉......”
凤灵夜冷眼旁观着,这是一场会死人的游戏,不是别人死,就是她死,在她生存的世界里,就没有“同情”二字。
席雪瑶再铁石心肠的心,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奶娘这般,于是她立刻跪到段君墨身边,哭着求情,“君墨哥哥,你就放过奶娘吧,她也许是被人诬陷......”
“求情者,一律杖杀。”他一字一句,平缓而漠然,冰冷的语气,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席雪瑶这才猛然醒悟,她的君墨哥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衣翩翩的文弱公子了,他是镇杀四方的大将军,人们口中的战神!
以前,她只知道战神代表着荣耀,现在,她才从他眼里看到了残酷和鲜血。
在座大多都是后宅里的女人,哪里见过这种血淋漓的场面,纷纷震惊地捂着嘴,胆小的,直接转过脸不敢再看。
奶娘终于熬不过痛,不再喊冤,只凭着本能拼命地惨叫和哀嚎,在这大雨磅礴的第一场夏雨中,凄厉而惨绝。
在一场角逐中,死的永远不会是主谋,不是因为下人就该死,而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
凤灵夜深谙这个道理,她一定要爬上去,就算是尸骨堆积的高山,站在最上面的,也只能是她!
终于,在逐渐消绝的哀嚎声中,奶娘气绝身亡。
在场中人,一口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提出离开,更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找来杀生之祸。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穿过人群,猛地撞向避雨亭的石柱,一声闷哼,当即头破血流,倒地身亡。
“啊――”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慌忙定睛一看,只见躺在地上的,居然就是适才那个做伪证的婢女,她睁着眼,额头布满鲜血,躺在雨地中,仿佛死不瞑目,凄厉而恐怖。
席雪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紫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雨蓦然转停,一束月光穿过漂移的云层,洒到地面上,一片惨白。
段君墨站起身,看向仍然戴着枷锁的凤灵夜,管家善于观察眼色,立刻催促道:“还不快放了王妃!”
下人一愣,慌忙解了凤灵夜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