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肚皮上,带着笑道:“已经四个多月了,大夫说已经能够摸到孩子的胎动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泽就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撞击,他惊得连忙缩回手,过了一会,才震惊地看向苏清漪:“他……他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苏清漪见他一副傻爸爸的模样,有些好笑:“恩,是啊,他跟你打招呼呢!”
“真是……太神奇了。”萧泽喃喃地说着。
萧泽的年纪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刚刚成年没多久,在这里,却已经成为了丈夫、父亲,成为了家中顶天立地的那个人。苏清漪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心疼他,她拉着萧泽坐了下来,柔声道:“其实这事情刚刚爆发的时候,父亲就已经跟我说了,我也觉得他们说的很对,现在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父亲很了解陛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萧泽知道苏清漪说的没错,但他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萧泽久久不能入睡,他侧头看了一眼苏清漪的睡颜,心中忽然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萧泽就提出要重新回到船厂,关氏吃惊道:“你不在家多留几天吗?”
萧泽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歉疚地看着苏清漪:“抱歉,这种时候我本应该多陪陪你的。”
苏清漪却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她摇了摇头,怀孕初期的多愁善感仿佛全部化成了勇气,她用力地握了握萧泽的手:“不用担心我,但也请你好好照顾你自己,我和孩子等着你。”
萧泽也用力地点点头,最后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武安侯看着渐渐长大,已经有了担当的儿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
萧泽应了一声,随后骑上马,带着护卫朝着船厂而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妻儿,但他会用自己的办法,让自己逐渐强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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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朝中分为了两派互相攻讦,而案子也陷入了僵局,景宁帝不发一言,于是焦点便集中在了负责审理此案闻砚身上。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几乎轰动了整个朝野的这样一桩大案,整个大夏朝的未来,竟然会交到一个四品小官的手上。不知有多少人上书,请求景宁帝另派人审理,可景宁帝却一意孤行,甚至还下了圣旨,确认将此事交给闻砚。
众人无法,只能在闻砚身上打主意,一时之间,闻砚的府上可谓是门庭若市,可是这没有丝毫的效果,闻砚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不仅将妻儿送到了岳父府上,自己更是住在大理寺里,让人根本找不到机会。
就在众人感慨此人真是软硬不吃,滑不溜手的时候,其实闻砚也十分苦恼。
皇后一党的罪责已经是板上钉钉,可这个案子之所以还无法结案,难就难在谢家和太子,可这罪责轻重却又在景宁帝一念之间,只是景宁帝尚在怒火中,闻砚也多少有些分寸,怕景宁帝在愤怒中下了决定,让这件事无法收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停摆。
闻砚很清楚,这件事真正的关键点,就是现在被关在天牢的容慎,或者说曾经的谢谨。因为皇后拿出的所有证据,做出这些事情的人都是谢谨,与谢家的关系并不算大,如果谢谨肯承认这都是他一人为之,这件事就尚有转圜的余地,可他若是铁了心拉谢家下水,那谢家也绝讨不了好。
可就在这种时候,闻砚却碰到另外一件让他更加觉得两难的事情。
大理寺的人抓到了谢谨的手下,从他们口中,闻砚问到了完整的供词,可他看到这份供词,却是眉头越皱越紧。
而这一切正是因为这供词中出现的一个人名——苏清漪。
这份供词他是不可能销毁的,但若是呈上去,以现在景宁帝对这件事的愤怒程度,他都可以想象苏清漪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如今闻砚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儿,家庭美满,少年时期的那份倾慕也渐渐地淡了,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感激苏清漪,所以他还是想要尽量保住苏清漪。
当晚,闻砚就在自己的卧房中见到一名不速之客。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十二少,也是难得。”闻砚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神色自若地替谢怀卿倒了一杯茶,“条件简陋,十二少多包涵。”
谢怀卿接过了茶,却握在手里没有喝:“闻大人见到在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十二少若不来,我才会觉得意外。”闻砚淡淡道。
谢怀卿便知道这位朝中新贵果真是看得十分透彻,他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这件事与我们谢家没有关系。”
“证据呢?”
谢怀卿轻笑了一声:“闻大人不是已经看到了证据吗?”
闻砚也顾不上谢家在大理寺安插的人手了,他冷声道:“就算有这些证据,但若是谢谨咬死了这件事是谢氏家主的吩咐,你们也还是无法撇清关系。”
“所以,我希望闻大人能够让我见一见谢谨。”
“不行。”闻砚断然拒绝。
“闻大人,你应该知道,这证词中所说的都是实话,我也并不是打算威胁闻大人,事实上,我看到这些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我敬佩苏姑娘,也看得出她当初只是无心之失,我并不希望她会因此受伤。”
闻砚心念微动,许久之后,才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不是现在,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通知你的。”
第131章
这个案子足足审了三个多月,牵涉之人甚广, 江东世家怕受牵连, 关停了大部分书坊,一时之间, 民间与朝野都胆战心惊, 就怕什么时候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方贵妃早就被打入冷宫, 皇后虽然还留在坤宁宫中,但这案子一旦判了, 她这皇后的位置也就到头了。而引发了这一切的谢谨却安然自若,虽然是在天牢中,但因为闻砚并未苛待他, 好吃好喝的, 他反倒比当初在宫中还要胖了一点。
因为他的身份重要, 负责看守的也一直都是闻砚自己的人。
守门的狱卒见到闻砚,连忙躬身一礼:“大人。”
闻砚问道:“犯人怎么样?”
“还是和从前一样,吃了就睡, 不然就是发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闻砚点点头:“知道了, 你把钥匙给我, 你们先下去吧。”
狱卒将钥匙递过去, 这才带着人离开。
闻砚走到了牢门前,只是开锁的声音也并没有让谢谨动容, 他依旧是靠在墙上, 双眼微阖, 仿佛在假寐。
这时候,闻砚身后的两人才取下斗篷,其中一人虽然穿着男装,却能明显看出是个女子,她看到谢谨的时候很是激动,哭着叫着“夫君”便扑了过去。
谢谨身子一震,忍不住回过头,就看到妻子杨如珊泪流满面地跪在他的面前。
“你……”谢谨又惊又怒,“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给你留了休书了吗?!”
杨如珊流着泪摇摇头:“妾身既然嫁给了夫君,就永远都是夫君的人。”她抓着谢谨的袖子,一双眼睛里分明带着泪花,却盈满了笑意,“他们都说你跳河自尽了,可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没有死。”
谢谨面色复杂,他并不是对杨如珊毫无感情,但也说不上有多深,他当初放了休书给对方,就将两人之间的缘分斩断了,但他没想到,杨如珊会这么执着。
他捏紧了拳头,低声道:“你何苦……”
杨如珊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颤着嘴唇说道:“我与夫君初见,不小心将茶洒在了你的身上,你却并未发怒,反而问我是不是烫伤了,那时起,我就对夫君倾心,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只是因为这一点小事……”谢谨苦笑着。
“夫君,对你来说或许是小事,对我来说却不是。你把这只是当成一纸婚约,我却真正将这当成了誓言的。”眼泪从杨如珊的脸颊上落了下来,她抬起眼,“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是你的妻子。”
谢谨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因为这一句话而波澜骤起,他没法再无动于衷,他蹲下身,将杨如珊扶起来护在自己的身后,这才看向另外一个脱下了斗篷的人。
“十二少。”
谢怀卿对闻砚道:“闻大人,请您先带杨姑娘去一旁歇息,我想单独同谢谨说些话。”
“不,我不走!”杨如珊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谨,“夫君,别让我走。”
谢谨却知道,谢怀卿此来是为了和他谈条件的,他拍了拍杨如珊的手背,安抚道:“没事的,我和十二少谈些事情,你先去休息一会吧。”
谢谨这么说了,杨如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天牢。
待他们都离开后,谢谨才问道:“我知道十二少此来的目的,你不必劝我,即便是送掉性命,我也不会放弃对谢家的复仇的!”
谁知谢怀卿却反问:“仇?谢家对你有什么仇?”
谢谨皱起了眉头,他将谢家拉入泥潭之时,就想过谢怀卿会来找他,或是威逼利诱或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家拿我当棋子,想扔就扔,这难道不是仇!在你们眼中,我从来就不是谢家子弟,即便我为谢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只要失去了价值,就能任意被外人侮辱,这难道不是仇?!”
与谢谨情绪激动的控诉不同,谢怀卿十分冷静:“你一口一个谢家,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谢家人,却又要求我们将你看做是谢家子弟?再说了,棋子?你觉得很委屈?为了家族昌盛,哪个世家子不是棋子?我与你又有何不同?”
谢谨愣住了,他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怀卿却接着说道:“你虽然是庶子出生,却和嫡子享有同样的教导,你才华出众,家族也从未打压过你,你犯了错,家族也依族规处罚你,我看不出家族有何对不起你!倒是你,白白地享了好处却还要倒打一耙,在我看来,家族并没有任何对不住你,而你,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谢谨脸涨得通红,他怒道:“胡说!你是谢家最尊贵的嫡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如何苦苦挣扎的!”
“我如何不知?”谢怀卿轻笑一声,“我十五岁以前,和你们一样在谢家的家塾读书,作为对谢氏未来家主的考验,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旁人也只当我是哪家的私生子,你所吃过的那些苦头,我哪样没有尝过?”
谢谨震惊地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谢谨,你真的是觉得谢家对你不公吗?你只是失败了之后没有办法接受现实的可怜虫罢了。”谢怀卿冷冷地看着他,“你只是害怕,当权势和财富离你远去时,你什么都没有。”
“闭嘴!你胡说!我没有!”谢谨冲到了谢怀卿面前,却被锁链捆着,根本无法触碰到他,这让他既愤怒又痛苦。
谢怀卿却只是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崩溃,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淡淡地说道:“凭你的能力和心性,如果不急功近利,十年之后,你也会是谢家的商道总领,会堂堂正正地站在高位。你却妄想掌控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如今成为了阶下囚,这些,难道也是家族害你的吗?”
“你原本也是可以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倾心相爱的妻子,未来还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毁掉这些的,难道是家族吗?”
谢怀卿半蹲下来,目光直视谢谨的双眼:“你还不肯承认吗?害你跌到这个地步,毁掉了你全部人生的,真的是家族吗?”
“不正是你自己吗?谢谨。”
第132章
谢怀卿离开天牢,杨如珊一看到他就立刻跑了过来, 焦急地问:“十二少, 求求您,救救我的夫君吧。”
谢怀卿摇摇头, 十分冷酷地说出现实:“谢谨犯的是死罪, 这案子陛下亲自过问, 我没办法救他。”
杨如珊的眼睛里顿时滚出了眼泪,但她很快又用袖子擦掉, 其实她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她总是怀抱着一丝丝的幻想。这一年多以来,她拒绝了家里的帮助, 靠着谢谨留下来的那点产业和自己的嫁妆勉强生活, 到处打听谢谨的消息, 那时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许谢谨是真的死了。而如今, 她能够再见谢谨一面,这已经是奢望了。
杨如珊擦干净眼泪, 低声问:“十二少, 我还能去看看我夫君吗?”
谢怀卿看了一眼闻砚, 闻砚点了点头。杨如珊这才提着自己的篮子走了进去,篮子里的都是谢谨最喜欢吃的东西, 只是她做好了之后, 从早上等到现在, 早就凉了。
谢怀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这才对闻砚道:“多谢你了,闻大人。”
闻砚平板着声音道:“就算是死囚,临死前与家人见一面,吃一口断头饭,也是应有之意。”
谢怀卿没有在说什么,两人并排走在天牢昏暗的过道中,过了许久,闻砚才问道:“他同意了?”
“是,他愿意说出实话,将这一切承担下来。”谢怀卿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毫无喜色。
他习惯未雨绸缪,将一切算计到了骨子里,他也早已习惯为家族付出一切。他将谢谨看得太透,他对这个人欣赏却又戒备,他知道谢谨此人聪明又狠毒,他若不死,对谢家一定是大|麻烦。所以他让人暗中关照杨如珊,而这个女人,就是他对付谢谨的秘密武器。
杨如珊的出现,果然让谢谨心神大震,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他用言语击碎了谢谨的心防,让他担下所有责任。
谢怀卿表现的十分完美,所有的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但这一刻,他却从心头陡然出现了那么一点怀疑,就像当初他看到母亲郁郁寡欢时,虽然明知道这就是女子的命运,但还是会忍不住怀疑。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陛下不会对太子怎么样,但对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