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注的眼神叫谢初芙真是气笑了,也有不自在,脸颊烧得她口干。
她忍气福一礼:“殿下既然醒来了,臣女就告退了。”
说罢也不管他在身后的呼喊,径直往外走。转过屏风,谢初芙看到两个杵在这里的身影,脑子里轰一声,知道刚才的事肯定被听见了。
她忍住转身去把赵晏清暴揍一顿的冲动,冷冷扫了眼两人。
永湛和左庆之同时打了个激灵,刚才准王妃看自己的眼神好恐怖。
陆大老爷在外头焦急等了半天,终于见外甥女出来,忙问:“我好像听见齐王殿下醒来了?”
谢初芙头也不回往外走,咬牙切齿地说:“他要死了。”
陆大老爷被她吓得手抖了抖,“殿下真伤得那么重?”
已经走到庭院的谢初芙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气话,回头见舅舅面无人色,不知怎么就回想起赵晏清刚才苍白的面容。
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下还在发麻的唇,唇角微微翘起了个弧度。
算了,就当他相救的谢礼吧。
她和忐忑的舅舅说:“这回我没有克死人。”
陆大老爷一怔,琢磨了会才明白是齐王没事的意思。永湛这会跟出来送两人出府,谢初芙将齐王府正院甩在身后,望着低矮的青翠灌木丛想――
这次没有意外,她真的要嫁人了吧。
永湛送人折返,听到左庆之在汇报拔毒之事:“殿下的情况看,要修养一个月,再进行第二次拔毒。”
赵晏清点点头,知道急不得,这次就是冒着险。他抬头看到永湛回来,问道:“府里昨晚有什么异动?”
永湛神色就有些严肃:“是有鼠辈,已经控制住了。”
赵晏清嘴角微扬,“先看管好。”说罢又吩咐,“拿着我的腰牌到宫里去报信。”
***
此时的勤政殿,明宣帝才刚刚中朝议完事,太子见他面有忧色,捧了茶到跟前。
“父皇喝茶,是在担忧四弟吗,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明宣帝端了茶,抿两口,毅王站在远处沉默着。
这时太子又说:“四弟若不早些醒来,外头的传言也要让谢姑娘难堪。总是那么巧合……”
“流言止于智者。”
明宣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就有锦衣卫禀报,大家都在说是谢初芙又克了齐王。
不过一夜,传得满城皆知!
明宣帝眼神就有些冷。
太子听着他对谢初芙的维护,默默闭嘴。
这时内侍来禀齐王府来人了,明宣帝当即召见。
永湛跪在御前,高声禀报:“陛下,殿下在王妃前到府里探望后清醒,殿下告罪,未能前来给陛下谢恩。殿下还说,王妃福相,想为王妃请赏。”
明宣帝面上当即露出喜色,一抬手道:“赏,该赏。”
毅王当即前来道恭喜,刚才还说过初芙被传克夫的太子脸上一片火辣辣,好像被人兜头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第32章
马车徐徐驶过闹市,早间还未开的一些铺子已经在招揽生意。
陆大老爷见外甥女上马车后就一直看着外边, 余光瞥到一家茶楼, 就敲了车壁示意停下:“我们到里头坐坐?”
初芙闻言抬头,就看到静竹斋三字。
原来从齐王府到谢家会经过这里, 她先前居然没有注意。
“好。”谢初芙点点头,正好也不太想回谢家。
马车很快就停到茶楼跟前,舅甥俩一前一后往里去,堂倌热情上来招呼。见到陆大老爷正三品的官服,脸上的笑堆得连眼晴都眯成了缝隙。
两人到了二楼包厢, 从楼上能往下看到中空的大堂,一张书案放在正中。只是客人还少, 说书人也不在。
以前她和许廷几人倒是常常在这里听说书。
那说书的是中年男人, 瘦得跟竹竿似的,是个屡屡落榜的秀才,最后为了生计不得不混迹在这茶楼里。讲天南地北的故事。
谢初芙坐下后直接点了静竹斋的新茶, 陆大老爷见她如此熟悉,奇道:“你之前来过?”
她扮男装出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陆大老爷听了后笑笑, 旋即叹气说道:“你再被赐婚齐王, 往后可不能再扮男装出门了,被识破了身份不好。”
说起赐婚, 谢初芙原以为自己还会有反抗情绪, 却发现自己出奇平静地说:“知道的, 女学那里是不是也要停了?舅舅知道婚期吗?”
陆大老爷沉吟着:“我朝所有王妃在出嫁前都要在家学习皇家的礼仪, 女学一般都停了。至于这个婚期……皇子大婚,起码要半年以上的准备,再有睿王的事才过。你倒不要想太多。”
外甥女今年十六了,先前守孝,一直没提亲事。但本朝大多数姑娘都是十五及笄就出嫁,十六岁,他也不确定天家怎么想。
但大概不会推到明年,齐王是今年九月满十八。
一般皇子都是十七八岁成亲,二十及冠去封地。
谢初芙倒也没想太多,就是有些恍惚,嫁人的事居然就又被提上日程。还是那个傻傻钻了两回自己床底下的齐王。
她正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和齐王扯一块儿的事,陆大老爷又说道:“你既然已经赐婚给他,想必不会再对你有什么不利的行为。总比当了太子良娣好,虽是份位只在太子妃之下,但那到底不是正妻,要委屈得多。”
等太子登基,后宫的争宠,想想都要不寒而颤。
初芙却是一惊:“太子良娣?舅舅你在说什么?”
陆大老爷这才把藏了许多天的事情道来,听得谢初芙毛骨悚然――
为什么太子会起这个心思,难道是要将她拿捏到身边,好威胁控制着她舅舅吗?
“事情已经过了,后来太子也没有再提,你就被赐婚了。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运。”
谢初芙这时突然抬头,清澈的杏眸里有一种执着。她问:“舅舅,您跟我说实话,其实您也觉得齐王是被算计的那个对不对!齐王……曾给我说过,在灵堂那晚上,他看到了黑影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旧案再提,陆大老爷眸光闪烁,但面对外甥女带着的恳求。他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定案后,我又去了睿王府,我找了睿王府的管事问,守灵当晚有没有什么异动。管事回忆齐王有说遇到古怪人影的事……初芙,齐王可能是被算计了,但是这事,你往后也不要再提了。”
“即便是齐王面前。”
他查到这事,所以在对外甥女赐婚给齐王后,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起码她不会面对像太子那样心思深沉可怕的人。
说罢,陆大老爷又想到什么:“齐王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事的。”
谢初芙一噎,捧着茶碗喝茶。茶肆里也起风么,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今日且说昨夜长街凶案!”
正是她想怎么蒙混过去的时候,大堂突然响起清脆的惊堂木啪击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就在大堂里回荡。
舅甥俩都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侧头从窗子往下看,是那个中年秀才已登场。这么会功夫,堂下空闲的位置已经坐了不少人。
谢初芙就眯了眼,盯着中年秀才一张一闭的嘴唇。
昨夜长街凶案?
花灯着火烧死人的事吗?
已经传开来了?
果然,中年秀才已绘声绘色开始说来:“昨夜长街突然天降异火,把花灯点燃成了火龙……”可才说了两句,堂下就有人起哄了。
“不要说烧死人的事了,大家都知道呢,说说齐王殿下如何英雄救美,成了佳话的事啊!”
陆大老爷闻言就去看了对面的被救的‘美’,谢初芙嘴角一抽,敢情这事也满京城都知道了?
一句半带哄笑的声音响起:“这是英雄救美,还是英雄救霉啊。听说早上陛下才给救美的齐王殿下赐婚,结果齐王殿下如今还未清醒过来,这美可是大名鼎鼎的谢家大姑娘!”
“说书的,你不如说说谢家大姑娘的传奇吧,听说她出生就克母,后又克父兄。这些比凶杀案有趣多了。”
堂下果然不少人就开始附和,说什么凶杀案去大理寺听开堂审理就好了。
百姓们对高门大户的私密事还有皇家才叫关心。
说书的秀才被这些人起哄得脸上阵青阵红,嘴唇嚅嚅,一时没了声音。
陆大老爷也气得脸色铁青,站起了身就要拿茶碗往下砸去。谢初芙忙拉住了他的手,他手都在发抖:“无知刁民!!你松手!”
谢初芙神色平静,甚至还慢慢扬了个笑:“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
话落,不但是桌上茶碗,连同装了花生和瓜子的小碟都被她直接从窗子里丢了下去。
闹哄哄的大堂就有人大喊:“哎哟,谁泼的茶!谁泼的!给老子下来!”
还有被瓜子花生劈头砸一脑袋的,碎裂的瓷片溅到桌上地上。
谢初芙就那么倚在窗子前,也不避讳那些望上来的视线,清脆的声音从二楼传遍整个大厅:“要不让我这本人来给众位讲讲传奇?”
刚才还叫嚣地大厅一瞬间寂静无声,起哄的几个人头皮发麻,已是全身冷汗。他们看见了窗边还有一个绯红的身影,带着梁冠,那是朝中起码三品以上的大员装扮。
一个姑娘家声称本人,身边还有位威严的大臣,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当即脚一软跪了下来。
店家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凑巧,就遇上本尊,这简直就是两尊大佛啊!
店家忙噔噔噔跑上楼去,不料有人比他更快,将他挤到一边,高声喊着:“老爷,表姑娘……宫中有赏,宫中有赏要表姑娘接赏!”
来人正是为两人驾车的车夫,是谢家想去齐王府找人的下人看到陆家马车停在茶楼,算是半路把人截着了,要初芙回家中接赏。
宫中有赏一般都会先派人到府里通知一声,送赏的会晚小半个时辰,让人有时间摆香案和更衣。
陆大老爷皱眉,问急吼吼地车夫:“知道是怎么原因?”
车夫咽着唾沫说:“是说表姑娘去了王府,齐王殿下就清醒了,殿下派人去了宫里禀报,陛下就下了赏。说……说姑娘是受福泽的人。”
这话说得谢初芙都怔了怔,很快就又明白了。
这八成是赵晏清去请的赏吧,他是怕自己又被说成了克夫?
她抿抿唇,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眼底已有了笑。陆大老爷也听出来内情了,心情有些复杂,但一想这也算是齐王在护着外甥女,心里又无比轻松。
他就带着她下楼,楼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齐王醒来了,皇帝还说谢家姑娘是有福之人,就好像是在说齐王的醒是谢姑娘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