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清听笑了,凤眸流光微转,下刻却也严肃地说:“既然陈提督说到这里,我也免不得说说旧事。”
“陈家究竟是功是过且不论,只说你本心,你敢与本王说一声,你真是全心效忠而无借本王拢权?”
正打赵晏清和陈家疏远,这是首回直白撕破脸。
陈元正脸色微变,心头重重跳了跳。
他知道现在根本不可能再掌控这个外甥了,何况现在还有个谢家。齐王的封地在蜀,搞不好,现在这外甥还想踢了他好吞蜀地的权,那样陈家就只是个垫脚石。
陈元正打了个激灵,首次意识到自己这算是养虎为患。
赵晏清见此又是一笑:“既然陈提督又说亲疏之事,那我看到亲的之份上,再提点陈提督一句,盛极必衰。提督请便。”
说罢,他就不准备再和此人纠缠,实在是话不投机。陈元正却是猛然站起身,冷声道:“什么叫盛极必衰,若是陈家倒了,先前为殿下做的那些事,殿下就不怕被人拿来当成了催命符。”
这无疑是威胁,赵晏清脚步一顿,转身冷冷地说:“是我的催命符,亦是陈家的,我到底是皇子,顶多换来个终生软禁。但提督这命,怕是不能保了,提督若是真想保命,就不是此时拿这些来威胁本王!”
赵晏清一脸怒容回到了正院,初芙正在明间跟沈凌说话,就见他冷着脸进来。
沈凌朝他见礼,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怎么就生气了?”
赵晏清一言不发,初芙知道他去见了陈元正,肯定是为这事生气。她让他坐下,把茶端到他手边说:“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他仍旧没说话,初芙便明白了,转身就撩了帘子要出去。
赵晏清终于开口,说道:“你要去做什么。”
“收拾他!”
丢下话,她真的就那么出去了。
赵晏清怔了怔,忙再跟上前,但初芙脚程比他想的还要快,他才出了屋她就出了院门。等到追上前,她已经到了花厅前,陈正元也是一脸怒意要离开,不想就看到一位妙龄少女冲到跟前。
陈元正还没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初芙已笑里藏刀,冷声说:“提督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叫搬石头砸自己脚。我若是提督大人,今儿前来,绝对会把石头拿出来,而不是抬得高高的。提督大人向来睿智,能听明白吗?”
初芙上来就一顿冷嘲热讽,借一句俗语比喻陈元正拿着齐王把柄威胁,但那把柄也会把他自己害了。如果识趣,这会应该把以前留下的证物都交出来,不然下场就是只有一个惨字。
陈元正什么时候遇到这样一张利嘴,还是出自于一个少女。
他怔了片刻,看到阴沉着脸将人护到身的赵晏清,再被冷风一吹,还未来得及升起的恼意骤然就被浇灭了。
这个谢初芙,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一条缓解如今齐王和自己冷战的明路。并且,谢初芙什么都知道。
知道陈家给齐王在后面都做了什么。陈元正盯着那张娇艳的面容,背后渗了冷汗。
这代表谢家也知道了?更多的他也不敢深想,但一个小姑娘来指点他……陈元正眼中有厉光一闪而过。
赵晏清以为陈元正肯定得对初芙做什么,起码会斥骂几句,不想他居然一字未言,匆忙离开了。
到了下午,陈元正着人送了一箱子的东西来。
里头有帐目,更有一份赵晏清需要的名单,里面都是陈家死士记录,包括当时派到他身边的那些人。这弥补了他缺失齐王的那部份记忆,能从中知道陈家和齐王在他身边都做了什么,再调查死因,便不会再一头雾水。
这重要的东西让赵晏清精神为之振奋,却也表情复杂看向一脸满意的初芙。
初芙明白他在想什么,觉得她只是一句话让陈元正怂了,很不可思议,但就这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秀才搅和不过兵,有时候直接撒泼会有奇效。当然,我是冲动行事了,气不过陈家到现在还想拿捏你。”
赵晏清听着她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她拥到怀里:“你真是我的宝。”
第74章
夜幕低垂, 齐王府正院灯火通明, 丫鬟皆围坐在走廊挡风处候着,不时抬头看比以往都要明亮一些天空。
老人都说,冬日夜里天泛青光, 是快要下雪了。
这雪下不下她们不知道, 只是寒风彻骨, 火盆都顶不用。
“都去歇着吧,王妃说天冷不要再守在这里了,以后值守的都到茶房里。”
苏叶从屋里出来, 就看到都挤一块儿的小丫鬟。正院一直以为丫鬟就少, 是初芙嫁过来, 赵晏清再添了, 如今都归苏叶苏木二统管着。
听到能到温暖的地方,小丫鬟们都高兴得眼发亮, 不当值的就先回了住处, 余下的各司其职。
苏叶也在茶房候着, 吩咐道:“殿下似乎在忙,大家都警醒些, 热茶不能断了。”
众人纷纷点头。
正房内室里, 赵晏清还在看陈家送来的东西,初芙也搬了椅子坐在边上,不时为他研墨。
赵晏清在整理陈家送来的死士名单, 这一看就是陈元正临时写下来的, 纸和字迹都是新的。他再顺着名单罗列出陈家在他还是睿王的时候做下哪些事, 一一圈出对应人名。
圈着圈着,他突然搁了笔。
“好个陈元正!”
他猛然出声斥了一句,初芙被他惊着,险些要把墨锭给掉了。她探头,看到他最后一笔未完的那行字,居然学有护国公府三字。
她再往上看,没有什么相关,但见赵晏清沉着脸站起身,去送来的厢子里翻出一本账簿。
他开始唰唰唰地翻页,动作很快就停下了。
上面写着明明白白,谢英诚几月几日为谋兵马司某职进白银两万两,再往下翻,写着谢英诚写信说明谢英乾旧部的各路消息。那封信还夹在里头。
赵晏清拆开一看,确实是谢英乾旧部的人名,一字不错,甚至还有私下交好外人不知道的几个关系。
“初芙,你看看这个。”他气得手都在抖。
初芙凑上前细细地看,脸色也变了变:“后面这几个大员我并不知道,也没有见过,恐怕要问过爹爹。”
“你二叔怎会如此糊涂!”赵晏清将信拍在桌上,“虽然那时我们还未有赐婚,但太子当权,储君地位轻易动摇不了,他居然会想着去搭上陈家这条线。他不知道这人发现,是什么下场?你们谢家先祖知道,得气得生吞了他!”
初芙也没想到她二叔会走这种歪门邪道,她低头想了想说:“如果没有人帮我二叔引路,他也不可能去搭上陈家的,搞不好,这里头就有猫腻。陈家在京城的势力一直极弱,恐怕是想培养一批人,好在朝中能跟太子一党对抗,即便对抗不了,五城兵马司这样位置的人收买了也是好的。”
即便她二叔品级低。
说到这里,初芙也明白为何她挑衅陈元正,对方闷声走了,再送来这些东西。这是变相打她的脸,让她知道谢家也有把柄在陈家手上。
她眸光闪了闪,没想到自己冲动行事倒将隐藏的事都揭了出来。
赵晏清知道陈家这十余年来的布局不可能一朝粉碎,但陈元正野心与实施的行动比他想还要深|入朝廷中。
陈元正反手一出,就是谢家也牵在里头。
他思索着抬头,正好见到她懊恼的样子,就去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拥着她说:“初芙,父皇总是要向陈家发难的……你二叔的信……”
他说着顿了顿,低头看她,似乎是在征求她什么意思。初芙见他神色郑重,话有所指,当即就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陈家把这信拿出来,也许是好事?”
初芙很快从心惊和懊恼中很快冷静下来,顺着他话意说下去:“陛下总要向陈家发难的,陈家这些东西肯定还有另存有,不可能真交给我们。他交过来,其实就是反威胁罢了。我们把二叔写的信给爹爹,爹爹会先呈交给陛下,以后再从陈家翻出一样的来又如何!”
既然皇帝要保齐王这个儿子,削了陈家,就不能再动谢家。而且帝王不知太子如今和赵晏清已没有了罅隙,只要运用好这一点,谢家还是表现为忠君,这样的信有一百封都不怕!
相反,这就成了陈家有异心的确凿罪证!
赵晏清明白她想通了,微微一笑,去亲了亲她眼角:“对,我们就不该如陈家的意行事。”
他已经把父皇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只要他不成为弃子,反将一军的事,他就能做!
初芙眯了眯眼,想起什么,亦弯着唇角笑了笑:“我爹也教过的,别人威胁你什么,你就狠狠照他脸招呼。要是能掐到他咽喉,那就不要犹豫,直接掐死,不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要占尽先机,不能被动。”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眼底都是凶光,赵晏清没来由打了个激灵。
谢英乾教导女儿的方式,似乎过于凶狠了。
***
谢英乾收到女儿送来的急信时,正从瓦剌王子那只狗上的突破点牵出更多蛛丝马迹。
他听到女儿送了信回家,脸色当即变了,与刚才那个朗朗而谈、沉稳慎密的谢将军判若两人。
“诸位稍坐,我马上回来。”
谢英乾朝众人一拱手,出了屋。
身着飞鱼服的万鸿羽就笑了:“羡慕谢将军啊。”
金吾卫指挥使也跟着笑:“你那女儿不也喜欢黏你。”
“别提她了,整日给我闯祸。”万鸿羽挥挥手,一脸头疼。谢擎宇在一边木着脸,他也想看妹妹送信回来干什么的,但他父亲离开,他就不能动了。十分的焦急烦躁。
谢英乾看到自己弟弟干的蠢事,气得火冒三丈,直想拔了刀冲到护国公府砍了他,让他以死谢罪。
他捏着两封信,忍了再忍,突然一点冰凉落在他额头上。抬头一看,天空居然飘雪了。
突降的雪总算让他冷静了一些,将信都收好,沉着脸回到室内,继续先前未完的事。
“擎宇再探了那个宅子,里面的人都已经搬离,显然是知道暴露了。我们的人把宅子再翻了遍,只在花池下翻出两只早已腐烂的大型犬尸体,埋有了段日子了,但是骨头有点异样,已经让专人去验。”
“这两天瓦剌二王子又买了新狗,他后日就要离京,如若真在传消息,那么离京的路途上就可能会再旧计重施。我们的人只要一路潜伏好,确认他要取消息的时候,可以先下手,路线在此。”
既然已经惊动了,那么就粗爆的用抢的,瓦剌王子若是心中有鬼,为维护两国关系和顺利回瓦剌肯定会有所供述。到时他们就真正能顺腾摸瓜。
众人便都打起精神来看地型图。
这事得锦衣卫和一部份金吾卫配合,确定章程后已是四更天,谢擎宇让人带着两位指挥使去客院歇下,折回去问妹妹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英乾就把信给了儿子看,谢擎宇看得也是想抽了刀杀人。
“这么些年,他就尽给祖宗脸上抹黑了!”
儿子暴怒一拳砸在桌面上,谢英乾也没有劝,沉声说道:“此事肯定要报给陛下的。陛下就等瓦剌的人离了京才正式和陈家清算,你妹妹也明白,这才会把信送了过来。不过……”齐王那里居然会同意动陈家。
谢英乾觉得自己真不能看清这个女婿。他沉默了下去,想的是女儿回门的时候,他走的那盘棋。
“爹爹担心齐王会有什么后手吗?”
谢擎宇把父亲没有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也觉得这个妹夫行事太过不合常理,甚至还插死睿王的死因,一直不放弃的调查。
良久,谢英乾才再度开口:“先不管齐王到底有没有后手,我们该防备的都得防备,我天亮就进宫。”
父子俩这才散去,各自歇息。
次日清晨,初芙还没睁眼就听到外头有细微的声响,似乎是雪落下的声音,十分轻柔。
她当即就醒了,想要起身去看看,心里也点击父亲有没有送信回来。
哪知才要坐起身,闭着眼的赵晏清手一伸就将她拉回被子里,就那么闭着眼蹭到她颈间,灼热的呼吸烫得她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