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婴还是第一次到省城，紧拉着孟巧莲，娘俩个跟着人潮向外涌。

　　她们还真是走亲戚来的，是孟巧莲的二姨母，解放后举家迁到省城，在这里落户了。

　　一向没什么来往，前段时间接到一封信，说是老闺女结婚，让玉婴姥姥去一趟。

　　玉婴姥姥性情乖戾，总觉得妹子来这封信有显摆的意思，所以迟迟不肯应下。

　　后来宋家的楼盖起来，玉婴姥姥又活动心思了，现在出门正好风光。

　　可是天不遂愿，她都已经回信答应参加婚礼了，突然就把脚扭了。只好让孟巧莲和玉婴替代去一趟，把礼随过去，另外也给她长点脸。

　　这参加婚礼不比去燕都，孟巧莲敢穿件旧衣服过来，玉婴姥姥就能瘸着腿过来找她拼命。

　　她的衣服是林珊珊帮着选的，白底儿米色小碎花的确良衬衣，改良版，大翻领，稍稍收了一点腰身。

　　孟巧莲不喜欢烫头，还是齐耳短发，干净利落，看着很舒服。

　　玉婴的衣服多，骆女士给她买的还没穿一个遍儿，挑喜欢的放进包里。坐火车不好穿得太显眼，还是简单的布裙加凉鞋。

　　省城虽然比不得燕都，可好歹是大城市，已经很繁华了。

　　她们捏着地址，找到公交车站，折腾了半天，总算找到方老太太家的地址。

　　走上这条街，就觉得暑气淡了下去。街道两边的树年头久了，树枝交织，织出一个华盖来，人走在下面，就像有一把天然的大伞。

　　玉婴眼尖，认出来，这树叫法国梧桐，怎么能在东北活下来，也是艰难。

　　再看地上的青色方砖路面，怕有百年历史了。

　　她就懂了，这就是过去的使馆区了。

　　两边的建筑风格不一，都有异域特色。

　　她们按着门牌号数到88号停下来。院墙有点高，里面的建筑都被树遮住了，有几分神秘。

　　玉婴掂起脚按了门铃。来应门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的很朴素，带着围裙。

　　她和孟巧莲面面相觑，两个人不仅撞了发型，还撞了衣服。

　　“你是新来的帮工吧？怎么还带着孩子？让你走后门的！”保姆很不客气的说。

　　“阿姨，我们是来坐客的，请通报一声。”玉婴冷冷打断她。

　　保姆一惊，忙转身往里跑。

　　很快她就出来了，忙不迭往里让人。

　　“快请进，老太太等着呢。”

　　玉婴拉着孟巧莲拾阶而上，跟着保姆进了客厅。

　　“王阿姨，怎么还没来？”客厅里传来问话，听声音问话的人不过三十左右，等到见了人，玉婴大吃一惊。

　　客厅坐着两个女人，一个鹤发童颜，雪白的头发盘了一个整齐的发髻，皮肤保养得很好，可毕竟用得久了，有些折痕，只是气质极高雅，瑕不掩瑜。

　　另一个女人五十左右，眉眼跟孟巧莲有几分相似，气质可是要胜上几分，孟巧莲就是个低配版的。

　　说话的是二姨奶，那嗓音还保持着少女音，带着娇嫩，一听就是没怎么挨过累受过苦的嗓子，被娇惯大的人。

　　“二姨，我是巧莲。”孟巧莲看呆了，被玉婴在手心上捏了一把，才慌忙说道。

　　“巧莲，快坐。我是你怡兰表姐。”怡兰比孟巧莲大，可明显比她年轻，所以在说表姐这二字时，带着一点得意。

　　“这是我女儿玉婴。”孟巧莲把玉婴推向前。

　　“方老太太姥好，姨母好！”玉婴清清脆脆叫了人，那二位对视一眼，有点诧异。

　　这孟巧莲土掉渣的，跟保姆不相上下的人，怎么养出这么水灵又不俗的女儿来。

　　“这亲戚就要常走动，不然都生分了，你看这走到街上，我们走个对面，也识不得你的。”方老太太笑道。

　　玉婴有点明白姥姥不想来的原因了。

　　“我妈也说惦记您呢，只是脚崴了，不能过来。”孟巧莲仗着跑了一段时间销售，勉强还能接上话。

　　“这把年纪了，也要爱惜自己身体，你们这些做儿女的，不要让她多操劳了。你那两个哥哥可好？”方老太太话里带着埋怨，大抵意思是孟家这三兄妹混得不好，所以玉婴姥姥才挨累受伤的。

　　“大哥现在跟我儿子一起开公司，二哥还在山里没有回来。”孟巧莲小声说。

　　“开公司？我记得他原来有公职的，怎么开公司去了？”方老太太的声音突然提高，有点破音，少女感瞬间就被打回原形了。

　　“大哥不喜欢设计院的工作，被绑得死死的，所以出来了。”孟巧莲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发不自信了。

　　“这……”方老太太向怡兰看了一眼，话没出口，可意思出来了，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开始姥姥也是担心大舅的，现在就不担心了。”玉婴见孟巧莲实在说不出什么，被人抢白得没有还口余地，就直接把话接过来。

　　“你还小，哪里懂得老人的心，不担心怎么能够，不说罢了。”方老太太长叹一声。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呀。现在我们家的公司很红火，如果大舅舅一年就赚出十年的工钱来，这有公职和没公职，差的也不多吧。”玉婴笑吟吟的说。

　　“一年赚十年的钱？小孩子不懂这些，哪有那么容易。”怡兰听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怎么不能呀，我们家的楼盖好了，生意真的很好呢。”玉婴嘟起嘴，偏着头跟她们理论。

　　这样子萌萌的，不像是跟长辈顶嘴，可是句句带尖。

　　“你们家的楼？什么楼？”方老太太像个小孩子，比怡兰的好奇心还重，急忙问道。

　　“是把原来铺子旁边的房子都买下来，盖了一个三层楼。”

　　“你们家自己盖三层楼了呀。”怡兰有点坐不住了。

　　他们家都是公职，看着体面好看，可房子都是公家分的，也不是私有财产，孟家自己有一幢楼，这可是有点出乎他们意料。

　　她们还想问，楼上有动静，跑下来几个女孩。

　　为首的那个就是准新娘，穿着一条浅绿色连衣裙，披肩发，活脱脱就是琼瑶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