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就在这时,阴风顿起,地上三炷长香竟拦腰斩断,只听见扑哧一声,老头子李安明手中托盘上的两根白蜡烛也陡然熄灭。
李家人无不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发凉。
自认为已经见过大世面的陈家老大看着李家人两腿直打哆嗦的样子,心底的惧意瞬间消失了大半,紧跟着脸上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自豪。
宋逢辰不依不饶,重新抽出三炷长香,点燃了插在地上,“阁下且听我说,当年你虽含冤而死,可事后你父亲、那些知青也都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可你却并未因此善罢甘休,反而又出手害死了几个偷粮食的村民,罪轻刑重,与谋杀无异,你必有恶报。”
话音刚落,一副狂风呼啸而来,瞬间将李家几人刮倒在地。宋逢辰眉头微皱,猛地一跺脚,地上三炷长香连同他在内,四周俨然成了一个真空地带,丝毫不受狂风影响。
宋逢辰这才继续说道:“可念在你也守护了清河村八年的份上,功过相抵,眼下正是你脱身而去,彻底了结此事的大好时机。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继续戕害人命,惹上一身恶业,甘愿日后堕入畜生道吗?”
狂风漫无目的的刮着。
不想动武的宋逢辰始终如一的好言相劝:“你本无辜,又何必惹上罪孽,不如就此散去一身怨气,早日脱离苦海,你说是也不是!”
狂风骤歇,沉默良久,老头子李安明匍匐在地,心跳如雷,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躺在他身前地面上的两根白蜡烛倏地一下立了起来,无火自燃。
紧跟着一阵微弱的地动之后,不远处长满杂草的平地上陡然凸出来一小块,大小模样像极了坟堆。
宋逢辰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凸起的坟堆,冲着李家几人说道:“挖吧,小心点。”
老头子李安明咽了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身旁的锄头,哆嗦着两条腿走了过去。
……
“宋同志,好、好了,骨头都挖出来了。”李家老大李忠缩着脖子,心里虽然不是那么惧怕了,但是腿还是软的。
宋逢辰走到棺材前,目光在漆黑的一堆骨头上看了一眼,然后摸出一张空白的符纸贴在骷髅头上,随后找到两根手骨和腿骨,咬破舌尖,逼出舌尖血,在每根骨头山留下一点血印。
做完这些,宋逢辰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可以了,封棺,下葬。”
“好。”老头子李安明应道,语气里带着半分惊喜。
等到棺材落入墓穴,宋逢辰摸出七枚铜钱,随手一抛,铜钱稳稳的落在棺材盖上,呈北斗七星状。
他布置的正是封魂阵。
钱经万人手,阳气很重,能起到抑制阴气流动的效果。他贴在骷颅头上的空白黄符相当于活符,能将棺中尸骸上的怨气引入封魂阵,舌尖血可以封死棺中尸骸的阴脉,怨气在封魂阵中得不到尸身的阴气补充,自然可日益消散,以此来达到消除张翠身上怨气的目的。
做完这些,回到李家时已经是四更天。
“没了,小四儿身上的伤痕都没了。”老头子李安明神情激动,心底的惊惧一扫而光。
中年女人更是喜极而泣。
李家老大李忠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看向宋逢辰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砰地一声,李家老二李孝手中的瓷碗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他面无表情:“既然这事解决了,那现在就来说说另一件事情吧!”
第20章
“什么?”李家老大李忠不明所以。
老头子李安明神情一滞,看向突然发难的老二李孝,面上的慌张一闪而过,他放缓了声音,语气近乎祈求:“老二,这会儿都深更半夜了,大家伙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不如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到底怎么了?”老大李忠看看苦口婆心的老头子李安明,又看看一脸阴沉的老二李孝,一抹不安袭上心头。
“你给我闭嘴!”老头子李安明冲着他怒喝一声,转头看向老二李孝的时候,语气瞬间就软和了下来,“就算一家人不能和和气气,咱也不能让外人平白无故的看笑话不是?你爸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拉扯着一大家子走到现在不容易,就想着临死前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老二啊,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爸,这事就算了吧。”
坐在宋逢辰身边的陈家老大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就扯到生生死死的问题上了。
老二李孝双手紧握成拳,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两眼死死的盯着老头子李安明,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上大脑皮层。
这就是他的亲爹啊!
在场的李家人也跟着摸不着头脑,只是被老二李孝周身的低气压镇压着,根本不敢说话。
眼看着老二李孝不为所动,老头子李安明越发慌张,他低三下气,咬牙把自己心里早就做好的打算说了出来:“如果你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话,那你就走吧,咱们分家,我们老两口子将来也不用你奉养,还有之前为了救小四儿答应每年给村里的四十块钱也不用你出……”
心里本来就有鬼的老大李忠乍一听见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顿时就悟了。
白天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的在他眼前回放,他这才发现,自打小四儿出事以来,老二这个当亲爹的竟然全程都没怎么着急过。也就是他这个当大伯的跟着老头子忙前忙后,慌了阵脚。
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看向老二媳妇,对方和他一样,一脸惨白。
只是不等老二李孝说话,毫不知情的老大媳妇忍不住的跳了出来:“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四儿是他老二的儿子,他不出钱,难道还要我们大房出吗?还有给你两老养老的事情,当初可是说好的,他二房出钱,我们大房出力,你现在这么一说,就让我们大房把责任全担起来……”
老大李忠头皮发麻,他一脸怒容,偏偏底气不足:“你闭嘴,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人跟着搅和什么?”
这幅神态落在老大媳妇眼底,只以为是要她唱黑脸的意思。她有了底气,当下梗着脖子,不依不饶:“什么搅和,我说的话有错吗……”
说白了,这都是为了钱。
老两口岁数大了,平时也就能干点轻快的活计,挣的工分自然也就少,每年村里发的那点口粮也就勉强够养活他们自己的。
老大李忠呢,倒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但是耐不住底下生了四个泥猴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更别说他那四个儿子陆陆续续的也到了快结婚娶媳妇的年纪,光是将来四份彩礼就能让李忠愁白头,他们一家可就指望着老两口隔三差五的补贴过活。
老两口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老二孝敬的。
李孝退伍之前,在部队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拿的是二十三级行政工资,每月五十三元整,一半寄回家里。
因伤退伍之后,李孝被安排进了纺织厂,拿的是三级工工资,四十八元五角,加上政府和部队给的补贴,以及私底下的灰暗收入,平均下来每个月能到手七十元左右。他是个孝子,加上没分家,他们一房跟着老两口和大房吃住,所以每个月都会孝敬老两口二十块钱。
要不是有这个资本,李孝能把小四儿养的高高壮壮的?在大房一家六口节衣缩食、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时候,小四儿却能把零食当饭吃?
李家人心知肚明,没了李孝的那点孝敬,老大李忠一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听见老大媳妇这话,老二李孝一脸铁青,他嗤笑一声:“大嫂你说的没错,自然是谁的儿子谁出钱养——”
“别说了!”老头子陈安明心力交瘁。
老二李孝充耳不闻,直瞪瞪的看向老大李忠,语气森冷:“那老大你说,小四儿是我的种吗?”
一室死寂。
老大媳妇懵了:“你什么意思?不是你的种还能是谁的种……”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她后知后觉的看向浑身直哆嗦的老大李忠,又看向张大了眼,脸色惨白的老二媳妇,顿觉头晕目眩。
老大李忠哆嗦着嘴角,不敢正视李孝的视线,“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二李孝磨牙凿齿:“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李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竟然眼巴巴的养了一屋子黑心肠的白眼狼,我亲大哥给我戴绿帽。”
“老二,是大哥对不住你,大哥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迷了心窍……大哥知道错了。”老大李忠惊慌失措,挤出两滴眼泪来。
那个时候他老婆刚刚怀上身孕,他憋得慌,正好老二回了部队,留下新媳妇在家里守活寡……
“我恨不得活剥了你。”李孝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不过老天不开眼,那几个红薯本来是为你准备的,却没想到被那个小杂种吃了。”
虽然事后他就后悔了,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宋逢辰超度了张翠,把那小野种救了回来。
老大李忠一噎,随即明白过来,他指着李孝,哆嗦着手指:“你、你是说,小四儿出事是你算计的。”
老头子李安明红着眼眶,他是亲眼看见老二李孝把红薯送进李忠的房间的,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哪知道李孝居然是存了这么狠毒的心思。
李孝回过头来,看向李安明,痛心疾首:“然后呢,我亲爹为了面子逼我做缩头乌龟。”
“老二,我……”老头子李安明呼吸急促。
李孝睚眦具裂:“你早就知道老二和那贱人不清不楚,却偏偏当做没看见,要不是上一回在二叔家你喝多了说漏了嘴,我李孝是不是就得替老大养那个杂种一辈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断子绝孙,你好狠的心啊!”
老头子李安明脸色铁青,两眼一翻,捂着心脏直接倒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老大媳妇也终于回过神来,她哭天抢地:“李忠你这个畜生,我嫁到你李家十六年了,老老实实的跟你过日子,孩子都生了四个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说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操起身前的长凳,冲着李忠砸了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
宋逢辰伸手拉住抬脚就要上前帮忙的陈家老大,叹声说道:“别添乱了,我们回吧。”
被这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搞懵了的陈家老大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岳溪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冲出了地平线。
奔波了一整天的宋逢辰和陈二嫂子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洗漱,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再醒来时太阳正当头。
宋逢辰把昨天打回来的野兔收拾了,配上新鲜竹笋,做出来满满两大碗的红焖兔肉。
他想了想,将其中一碗放进竹篓里藏好,提着去了陈家。
一路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指指点点。
宋逢辰起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见了陈二嫂子,对方直言村里最近流传着一些关于他的流言,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宋逢辰这才后知后觉的问到底是什么流言。
“还能有啥,大概是谁撞见你最近手头宽裕了,造谣说你偷东西呢。”陈二嫂子接过宋逢辰递过去的红焖兔肉,顺手往他手上提着的竹篓里塞了一副猪肚和一小包薏米。
宋逢辰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胡会计,而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第21章
吃过午饭,宋逢辰收拾碗筷的空档,徐舒简颇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宋逢辰。”
“嗯?”宋逢辰抬头,“怎么了?”
徐舒简轻咳一声,“我想回牛棚一趟,可以吗?”
也不怪徐舒简会这么问,他现在腿脚不便,还得靠宋逢辰送他回去。
“可以啊,”宋逢辰顺口问道:“不过你回去干什么?”
徐舒简嗫嚅着没说话,反而引起了宋逢辰的好奇心:“不能说?”
也不是不能说,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别扭。
徐舒简压低了声音,实话实说:“回去洗澡。”
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
宋逢辰张了张嘴,想着,徐舒简从住进他家里到现在得有小半个月了吧!
是他欠考虑了。
徐舒简红着脸,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