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君!”徐清河在龙渊君的耳边大喊了一声。
龙渊君感觉一道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开,将他从朦胧的状态中惊醒。他面色苍白, 冷汗淋漓, 脸上了闪过了劫后重生的情绪。
“深渊……”龙渊君喘了口气, 声音变得沙哑,“深渊在看着我!”
徐清河没有听懂,问:“什么?”
龙渊君来不及解释了。
整个望善渊正在颤抖!
最先坠落的是悬崖边上的石块。那些石块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依旧坚固地屹立在那里。可是在这场地震中,这些石块就如同一块块白嫩的豆腐,被人轻轻一戳就立刻分崩离析,哗啦啦地摔到了悬崖中,连一点声音都没惊起。
“……望善渊要塌了!”龙渊君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那一处深渊,在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中,他朝着徐清河大喊,“我们快走!”
就算迟钝的徐清河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他一个箭步到了江容易的身边。在天旋地转中,江容易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徐清河伸手抓住了江容易的手臂,将仍在沉睡中的人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周思危对他做了什么,就算徐清河的动作粗鲁,他也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徐清河回头看了一眼,龙渊君已经越过了他,朝着一片翠绿的树林中跑了过去。他只看见了背后的悬崖在一段一段地塌陷,就在这一回头的时间,深不可测的深渊就即将吞噬他的脚后跟。
就像刚才龙渊君被深渊迷惑一般,徐清河也陷入了深渊之中。即使他知道死亡会在一个呼吸内亲吻他的脸颊,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你在发什么呆!”龙渊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在巨大的危险之下,龙渊君的脸上显现出了龙族的特征,他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片片纯金的鳞片,手肘处甚至伸出了尖锐的倒刺。
在这副狰狞的面孔下,是速度和力量的急剧提升。
龙渊君体内的龙血沸腾了起来,他可以立即离开这个恐怖诡异的地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停留下来等待他的同伴。
只是……龙渊君的提醒有些来不及了,深渊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蔓延了过来,它要吞噬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徐清河与龙渊君被当做了第一件祭品。
此时,徐清河有一半的身体落入了黑暗中,还有一半站在悬崖上,苟延残喘。
可是这样的状态保持不了多久,两个呼吸过后,深渊到达了徐清河的另一半身体前,眼看着他整个人就要坠入深渊。
龙渊君咆哮道:“抓住我!”
此时的龙渊君不再是那个在花楼里面嘻嘻哈哈的少年,他的话透过覆盖在整张脸的鳞片,扭曲变形,变成了一种含着王者之意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命令。
徐清河脱离了望善渊的蛊惑,伸出手,交叠在了龙渊君的掌心。那只手不再是人类的手,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而出,但他曲起手指的时候,又温柔地收敛起了刺骨,以免伤到掌心中的手,他紧紧地抓住了徐清河。
龙啸冲入了云霄。
一道金光破开了前方的迷雾,随后一条龙从中探出了头。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个生物的模样。
它……或者说是他,威严、庄重,浑身金光闪闪,一般人见了只能匍匐在地上,祈求上古龙神的庇佑。
但只要下方的人敢于抬头观察,就能发现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坐着两个人。
徐清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额上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滴到了闪闪发光的龙鳞上面。他趴在了龙渊君的背部,一手抓住了光滑的鳞片,一手按住了依旧在昏迷当中的江容易,以免两人被狂风吹下。
在确定不会落入深渊中的时候,徐清河才分出一缕神识,朝着下方看去。
整个望善渊都倒塌了,什么都没剩下,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还存在着。
徐清河咽了口口水,艰难地说:“发生了什么?”
龙渊君回应:“不知道。”他也低下了头,硕大的龙眼看着下方的一片黑暗,“可能是他们之间的交手,让望善渊塌了。”
徐清河说:“这么猛?”
龙渊君没说什么,尾巴一甩,就离开了望善渊的范围。
徐清河迎着凛冽的风,大声喊道:“我们不再多待一会儿吗?”
龙渊君说:“再多待一会儿,命都没了。”
徐清河下意识地回过了头,他的眼中倒映出了天地崩塌的景象。不仅是下方的望善渊消失了,就连碧蓝的天空都塌陷下去,变成了黑茫茫的一片。若不是龙渊君拥有天下极速,怕是刚才一行人就都被黑暗吞噬了。
徐清河想到这一个下场,打了个哆嗦,急急催促道:“快走!”
不用他吩咐,龙渊君就燃烧了他的修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当到达了安全的地方,龙渊君这才停了下来,将背上的两个人甩了下去。他化作了少年形态,任由自己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还好下方铺着厚重软绵的草地,摔在上面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疼痛。
徐清河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他正好给江容易当了一个垫子,江容易是没事,他却是浑身骨头都好似散架了一样。
“喂……”徐清河盘膝坐在了地上,问,“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龙渊君才缓缓地抬起了手,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沙沙——
陈棋踩着草地走到了两个狼狈的少年面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龙渊君已经脱力,根本说不出其他话,他看了一眼徐清河,示意他来说这个故事。
徐清河清了清嗓子,说:“周思危跳进了深渊中,然后……那里就塌了。”
故事说得平淡无味,只是叙述了一个事实。
陈棋皱眉,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徐清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说,让你送他回两万年后。”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江容易。
陈棋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徐清河挠了挠头,提了一句:“周思危让我告诉江容易一些话,可是他现在昏迷着,我怎么告诉他?”
陈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徐清河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陈棋那边靠了过去。
陈棋的食指点在了徐清河的眉心,从中勾出了一些记忆碎片,正好是周思危留下最后一句话的那一段画面。
记忆碎片待在陈棋的指尖,冒着莹润的光泽。他的手指一屈,记忆碎片就落入了江容易的眉心,若是他苏醒,第一时间就会看见这段记忆。
“好了……”陈棋望了一眼望善渊所在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说,“接下来没我们的事了,走了。”
徐清河仍有疑惑,问:“那、那个灭世者死了吗?”
“不知道。”陈棋的眸中透露出些许怜悯,“但是,如果灭世者死了,周思危也将……”
最后的半句话他并未说出口,但徐清河听出来了,他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你真当穿梭时间长河不用付出代价吗?”陈棋垂下眸子,声音中带着些凉意,“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徐清河一悚,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棋已经带着江容易走远了。他的眼中只有两个越变越小的身影,直至完全看不见。
江容易还是一无所知地沉睡着。
周思危对江容易说了唯一的一次谎言,还给他编织了一个美梦,让他无需直面现实。
或许江容易现在正在梦中与周思危并肩作战,还意识不到他爱的人已经离他而去。
陈棋比徐清河温柔一些,他抱着江容易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脚下不再是绵绵草地,踩着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台阶。
像是有人吹灭了点燃着的烛火,陈棋的周围由白天变为了黑夜,但又不是完全深沉的黑暗,而是点缀着无数星辰,用闪烁的星光使这一片黑暗稍微柔和了一些。
亘古星路,世间唯一一条能够贯穿古今的路。
陈棋走到了亘古星路的重点,这是最顶峰的位置,只要他伸手轻轻一触,就能碰到身侧的星辰。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低下头看向了下方。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片星空的下方,竟然存在着一条呼啸奔腾着的河流。这并非是一条普通的河,它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时间。
这是一条时间长河,顺着河流可以到达未来,逆着河流可以回到过去。
陈棋的目光挪到了江容易的脸上,他轻轻地说:“再见了。”
声音飘荡在了星空中,在消失的那一瞬间,陈棋松开了手,任由怀中的身体直直地坠入时间长河中。
江容易的黑发于散开,被清风带起,飘到了半空中。
一直沉睡着的他,终于有所感知,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是万星璀璨的夜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没有周思危。
此时,江容易的耳边刮起了一阵柔和的风。
在坠落的过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思危看着他,蔚蓝的双眸比身后的星空还要耀眼,看着江容易的时候,就如同一片温柔的大海。
“我会回来的。”
周思危像是要伸手触碰一下江容易的脸颊,但手掌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止住。
“无论有多困难……”
“我都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周思危弯下腰,看样子是要在江容易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可是江容易只看见了周思危凑了过来,并未产生任何感触。
江容易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就要抓住周思危的手臂,可是面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幻影,他的手穿过了周思危的身体,什么都抓不住。
“再见……”
周思危做出了告别之后,他的身影就渐渐消散了。
“不——”江容易意识到他要离开两万年前了,只留下周思危一个人待在这里,他用尽浑身力气大喊,“周思危——”
没有人回应,浩瀚的星空中一片寂静。
江容易朝着星空伸出了手,想要回到两万年前。可是他抵抗不了时间长河,即使是努力反抗,可还是被时间长河淹没,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结束了……”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叹息,传入了江容易的耳中。
他于时间长河中费力地转过头,想要看是谁发出的这一声叹息。
但江容易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是无法回头的时间。
时间长河以一种不容回头的气势,带着他离开了两万年前,回到了他所在的时代。
只是……没有周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