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目光所至之处,所有东西都如冰雪消融,无影无踪。
龙渊君低下了头,二十万冤魂于他的注视下,冒出了阵阵青烟,在净化了身上的怨恨痛苦后,一个个露出了安详的表情,从龙渊君的身上离去,化作了一个个光点漂浮向了天际。
白城深见一击不中,手指再次搭上了弓弦。
但此次,并未有冰箭凝结其上。他微微张嘴,朝着冰弓吐出了一口鲜血,血珠没有滴落下去,反而悬浮在冰弓之上,化作了一支通体血红的箭矢。
“……你不要命了!”魔尊落在白城深的身侧,手掌按上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白城深垂下眸子,沾满鲜血的嘴唇显得格外艳红,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魔尊一怔,脸上的黑雾散去,露出了一张苍白英俊的脸,他看着白城深的脸,想要在上面寻找他的真容,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你这个疯子……”他轻轻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我陪你。”
他收回了手,宽大的袍子中伸出一双只余下白骨的双手,源源不断的黑雾从他的身体中钻出,汇聚在他身后,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又诡异的魔神。
魔神的注视下,无论是什么人都显得极为渺小,它那赤红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冷冷地看着下方的龙渊君。它伸出了右手,一把巨斧出现在了手中,朝着龙渊君劈下。
与此同时,白城深也拉开了他的冰弓,射出了那只血红色的箭矢。
无论是白城深还是魔尊,都用上了他们最后的底牌。
成败在此一举。
就算龙渊君是仙界第一人,也没有把握接下这两招。
但龙渊君不能退,他的身后是整个仙界的安危,他只能竭尽全力,挡在天下苍生的前方!
巨斧沉沉落下,血红箭矢旋转而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瘦的身影帮龙渊君挡住了由上落下的巨斧。
在有人分担了一部分压力后,龙渊君转向了另外一边。那一支箭矢是由白城深的心头血凝结而成,里面包含了他心中的意念,只有见血才会停下。
龙渊君伸手抓住了那支箭矢,手掌立刻被箭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点点金红血珠滴落至箭矢之上,冒出一缕烟雾。
“你这个死人来凑什么热闹?”龙渊君抬眸,看向了半空中的身影。
徐师祖与巨斧一触,又立刻分开,爽朗一笑:“如果不是我来了,老龙你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龙渊君笑骂了一句脏话:“去你的,满口废话。”
徐师祖轻轻落在了龙渊君的身边,因为他只余下一道魂魄,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龙渊君将箭矢掰断,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师祖,面露些许疑惑,他开口问道:“清河……怎么回事?”
徐师祖虚无的声影渐渐凝实,三个呼吸后,看起来竟已经与活人无异。
龙渊君挑眉,道:“你不怕魂飞魄散了?”
“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徐师祖燃烧魂魄,已达到了生前最巅峰的状态,不、比生前的修为还要更高一筹,与龙渊君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柔软白皙的手掌,沉声道:“上衍只有我一个半死不活的魂魄存活,可是我并未庆幸。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都在想着这一天,等待着我的归宿——战死在此刻。”
徐师祖的这个状态,只能保持半个时辰,一旦时间过去,魂魄便会烟消云散,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徐师祖并不在乎这个后果,即使生命在进行倒计时,他还是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肆意的笑容。他伸出了手,一把长剑落于掌心,手腕翻转,随着他的动作,可以看见剑身上浮现出一道翠绿的光芒。
龙渊君说:“此生有幸见春风,竟然还能再见你徐清河的春风剑。”
徐师祖侧脸回望,清风撩起了他雪白的长发,他笑道:“念什么酸诗,别废话了,一人一个。”
龙渊君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说:“好。”
千年之后,两人再次并肩作战,但依旧默契不减。
交谈了短短片刻,两人就分了开来。
龙渊君选择了魔尊,徐师祖朝着白城深而去。
江容易与周思危站立在一侧,观望着前方的刀光剑影。
看了一会儿,江容易开口道:“一个时辰快要过去了。”
一旦徐师祖离开上衍宗的庇护,一个时辰内就会魂飞魄散,可徐师祖并没有要抽身离去的意思。
周思危看着徐师祖飘然的身影,轻声道:“或许这就是师祖想要的。”
江容易明白了周思危所说的话,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周思危侧脸看向了江容易,他的脸颊在月光下呈现一股柔和的光泽,让人挪不开目光。周思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窥见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一颤,想要开口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容易还在看着前方,说:“情况不妙。”
周思危这才从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脱离出来,不再去想其它的东西,顺着江容易的目光看了过去。
龙渊君与徐师祖确实是仙界顶尖的强者,可现在却与那两人僵持不下。
全因魔尊与白城深身靠月宫阵法,源源不断的仙灵之气供他们使用,即使受了伤,在月光沐浴滋润下,也能够极快地恢复过来。
只有破开了月宫阵法,才能真正地斩杀他们二人。
可是……现在前往月宫的通道已经完全关闭,根本无法再次上去。
江容易从圆月上收回了目光,猜测道:“三足金乌陨落,月宫阵法开启,两者必定有着联系……要难道要有日光普照,才能使月宫的阵法停止吗?”
可是三足金乌世上仅存两只,已经被射落,现在又要从哪里寻找来能够照耀大地的神禽?
话音刚落下,远处暗沉的天际上划过一道绚丽的痕迹,璀璨夺目,足以点燃经过的一片天空。
苏东凰收起羽衣,赤着双足落在了地上。
她没有靠近战场中心,而是选择到了周思危与江容易的身边,站在一旁观望着。
望善渊位于东洲附近,身为东洲主宰的她,发现这边的动静自然是要过来察看。
苏东凰刚一落地就发现江容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连,她抿嘴一笑,扭过头露出一个姣好的侧脸,柔声问:“怎么了,你要改变主意了吗?”
江容易按住了周思危那要抬起的手,朝着苏东凰微微一笑:“小鸟儿来了啊。”
第109章
小鸟?
苏东凰一愣, 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问道:“什么?”
江容易将刚才的猜测又重复了一遍,他问:“你觉得三足金乌陨落与月宫阵法开启有什么关系吗?”
苏东凰仰起下巴, 看了一眼挂在天空中的圆月,说:“肯定有关系,不然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将三足金乌射落?”
江容易说:“我猜测只要以日光遮掩月色, 月宫中的阵法就会中止。”
苏东凰一点就通, 她说:“我若是化为原型飞至空中,可以遮住天边月亮, 只不过坚持不了多久。”
江容易问:“能坚持多长时间?”
苏东凰沉默了片刻,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毕竟不是三足金乌, 需要燃烧本源之火才能照亮整个仙界, 半个时辰已经是极为勉强了。”
“我觉得……”江容易指了指前方激烈的战场, “一炷香不够。”
苏东凰咬了咬牙, 艰难地说:“如果我是阳火之凤就可以代替三足金乌, 可我到底是阴火之凰,加上本源有伤,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如果硬要坚持的话,我就只能用涅槃之火了。”
凤凰至死才会涅槃,若是动用涅槃之火, 就代表苏东凰要先陨落再重生。
“于你性命有碍?”江容易转头看着这位东洲主宰, 说, “若是你不愿意……”
苏东凰打断了他的话, 在短短的片刻内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仰起头,带着一丝傲然之气,静静地说道:“我愿意。”
她向前走了一步,狂风掠起一角裙摆,露出一抹白皙纤长的大腿,可以清楚地看见其上逐渐亮起了条条金红花纹,她说:“身为四方主宰,受一洲之境供奉,自然也要庇护一洲之境,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东凰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轻飘飘地说出了一句话:“我去了。”
即使将一去不回,她也未停留片刻。
苏东凰身后的羽衣柔顺地垂下,似雪一般的羽毛白到了极致,便透出了一股灼目的金色。羽衣微微颤抖,扬至半空,又缓缓拍下。
不消片刻,她就抵达了半空中,只见她身上的衣物滑落,露出一片洁白如玉的脊背,精致瘦弱的肩胛骨突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
或许是传来了“噗”的一声。
金红血液从肩胛骨处飘摇而下,化作了点点火光,一对十米长的翅膀从苏东凰的背后破茧而出,片片金灿灿的羽毛上流光四溢,带来了一道绚丽的光芒。
苏东凰仰起了纤瘦的脖颈,满头青丝仿佛被点燃,变为了金红色的羽毛,她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凤凰啼鸣,双翅一展,朝着最高处而去。
犹如日光升起,染出身边一片云霞燃烧。
苏东凰以数千年修为作为交换,点亮了这一片世界。
其中一束光芒落在了江容易的身边,他伸手接住,与平日里的日光并无任何区别。
即使是阴火之凰,散发出的光芒也是炽热而明亮的。
下方正在交手的四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
龙渊君所站的位置正好看到上空一只美丽耀眼的凤凰,她身体瘦长纤弱,却以羽衣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仙界,正好掩盖住了那一轮月光。
“杂……”龙渊君将快要出口的称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改为说,“算了,以后还是叫你小凤凰好了。”说完后他还自嘲了一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那边白城深与魔尊对望了一眼,月宫的阵法已经逐渐关闭,他们周身的仙灵之气在逐渐流逝,这代表着他们要速战速决,不然就要功亏一篑了。
成败在此一举,成则生,败则死!
无须多言,两人趁着月宫阵法的余威,攻势更加凌厉,不惜以命相搏,只求在这最后的时间内进入望善渊中。
但没有月宫阵法的加持,两人的修为还是差上这么一筹。
坚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白城深和魔尊的修为就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衰退,在交手间已经是处在下方了。
徐师祖的剑又轻又柔,缠绵得很,可是等到这股轻柔的春风吹拂至面庞上时,才发现这温柔之下,是摧心折肺的冰冷杀意。
魔尊身后由黑雾凝聚成的魔神也被这股缠绵又冰冷的剑气吹散,剑风直直擦过了魔尊的咽喉,还好他反应及时,躲过了这一剑。
可躲过了这一剑,却躲不过接下来的剑雨。
徐师祖手腕一抖,春风化雨,翠绿光芒分散成无数道,朝着魔尊而去。
魔尊自觉挡不下这一招,到了最后关头,他反而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道雪色身影,将无数剑气视同无物。
龙渊君侧身躲过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冰箭,伸手一抓,一股龙气呼啸而过,直直钻入了白城深的身体。
白城深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他的身体晃了晃,伸手捂住了胸前巨大的伤口,缓缓地跪倒在地上。
“……”白城深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在他临死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