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发现,他与社会脱节得厉害,什么也不懂,连小孩玩儿的游戏机也不会摆.弄。他被一群小孩指着嘲笑,被口无遮拦的小朋友辱骂傻.瓜。
他想要朋友。可他越努力,就越被人嫌弃。
他拿着父亲给他买的玩具,去找那些比他小的孩子玩儿,想与他们分享,觉得与小孩交好更容易。可是,他拿着东西去找他们时,却听见了那些讽刺的话。
那些讥讽的话,犹然在耳。
“他好傻啊,这都不知道?从农村里出来的乡巴佬吗?”
“是啊,我不要跟他玩,我才不要和没见识的乡巴佬玩。”
“听说了吗?其实云非是被他爸爸捡回来的,他就是农村里的乡巴佬。”
“不仅是乡巴佬,还是傻.子呢。我才不要和他玩儿,我是假装和他玩的,他总是能带给我们好多新玩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心拿那些孩子当朋友,可为什么,他们对他只是利用?
傻.子、乡巴佬。这些讥讽的话宛如芒刺在背,令他难受。渐渐地,他开始排斥社交,排斥那些小孩,对身边任何陌生人都怀有敌意。
再遇苏秦,他才又找回了那种有朋友的感觉。
女孩不嫌弃他,拿手抚摸.他的头。
苏苏对他的好,他感受得真切。与苏秦相处,他不用刻意讨好,就连跟她撒娇,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很享受待在苏秦身边,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对他是真的好。
苏秦从云非断断续续的文字里,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些埋在心里的话,男孩说不出来,却能用文字表述。
她安慰说:“非非,有些圈子你融不进去,那是因为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只是一群白眼狼,不配和你做朋友。可是你想想你的舍友,你对他们好,他们是不是也对你好呢?这种就是朋友啊。思思、言一晓、于雯,他们也都很想跟你做朋友,只是,你把自己困了起来,才导致别人无法进入你的世界。”
“非非,这趟旅行你和他们一起去吧。你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个子最高的男生,你要充当起大哥哥的角色,主动保护、照顾他们,就像当初在山村里,照顾我那样,知道吗?”
云非:“怕。”
苏秦说:“合则来,不合则散,做不了朋友就做路人,人生这么长,一个人也未尝不可,对身边每个人都有怀有善心就够了。”
云非沉思片刻,回了她一个“嗯”字。
“第一次出游,好好享受。时间会给你想要的,不要因为受过伤,就封闭自己。也不要惧怕孤单,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性格都不同,总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云非再次回了一个“嗯”字。
*
第二天清晨六点钟,苏秦和母亲准时抵达汽车总站。
李现单间挎着一个电脑包,穿着衬衣长西裤,站在车站门口的路灯下对母女俩挥手。
王琳与女儿并排走,小声问她:“苏苏,这男人不会有问题吧?去那么偏的地方。”
“不怕,他一个人,我们两个人,而且咱们身上不是带了防身物品吗?不怕,妈,你是个大人,气场拿出来。”
王琳点头,立刻拿出气势,走在女儿前面。
今天她穿了一套女士西装,踩着一双矮跟鞋,头发高挽,步伐迈得很有气势。苏秦给她化了浓妆,涂了红色口红,王琳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女老板气势。
走到李现跟前,王琳按照女儿的嘱咐,冲着年轻男人微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姓王,王琳。”
李现刚毕业也没多久,平日接触的都是设计师,还是头一次接触这种有气势的女老板,顿时有点“吓尿”,跟女老板握手时,两条胳膊都在颤,“你……你好。”
王琳看见这小伙子害怕的样子,乐了,眉眼弯弯:“别害怕小伙子,我不吃人。”
女人笑得和蔼,可在浓妆的衬托下,这笑容,更像绵里藏刀。
……
大巴车驱出城,上了泥巴路,一路摇晃。
途中,苏秦晕车,吐了几次,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桑枣镇的印刷工厂。
工厂不大,且简陋,四面用红砖围起来,大门正对面是一排工作间,因为工人搬运各类印刷品,里面灰尘弥漫。
机器机械式的操作着,工人们负责分装和搬运。他们三人被老板带进工作间旁的简陋办公室,灰尘才小了一些。
这间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厚厚一层灰,椅子上也是灰,让人不敢坐。
印刷厂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踩着一双拖鞋、穿着发黑的白t,说话时露出一口黑牙,一笑满脸褶子,为人还挺随和。
老板已经把包装盒,以及两种材质的纸袋样品都做了出来。两厢摆在工作台上一对比,纸袋的逼格的确比无纺布更高一些。
无纺布显得彩色图案黯淡,劣质山寨感很强。
老板说:“你们的这款无纺布手提袋,样式太新奇,不是常规款,所价格上比普通的无纺布手提袋,要高五毛钱。还有,你们的纸袋用的不是细绳手提,而是绸带,绸带价格当然比传统细绳要高啦,贵三毛钱左右。”
苏秦拿起样品打量,纸袋效果确实很高档,加上采用了绸带手提,这款式,丝毫不比礼品店里卖的那些礼品袋差。
“小苏,纸袋的效果确实好,看起来比迪奥、香奈儿的手提袋还要高档。不如我们就定这个?”
绸带手提是苏秦建议的,李现得承认,这姑娘的审美想法和他一样前卫。
苏秦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回头问自己的母亲:“妈,站在你的立场,如果这两款手提袋让你购买,你会选哪个?”
从头至尾没说话的王琳听见女儿的提问,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回答说:“如果是我呢,我会选择无纺布这款。虽然不如纸袋好看,但胜在结实。如果女人平时要上班,可以拿这款袋子装菜、装饭桶,以及其它杂物。可,这个纸袋,毕竟装不了重物,可能有点……不中用?”
“王女士,我打断一下,”李现站在另一个立场打断她,说:“咱们这款纸袋看起来很高端,你们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这么高端的纸袋提出去,多有面子?对不对?所以我更赞同用纸袋。”
李现意识到貌似说错话,立刻闭了嘴,看向苏秦。
苏秦抬眼问老板:“老板,这种无纺布可以覆膜吗?如果覆膜,看起来会不会高档点?”
“你们这个色彩和款式设计,覆膜的话,确实要好很多。但以你们1000的量,版费和机费加起来都要上一千了,很不划算。”老板停了一下,指着手提纸袋说:“我个人建议你们还是用纸袋。”
苏秦当机立断:“可以做一个覆膜的无纺布纸袋给我们看看吗?”
老板点头:“没问题,可是,做出来大概就下午了,你们回去恐怕就没车了,真的要做?”
“嗯,做吧,你们这里可以住宿吗?住宿费和伙食费,我们可以自付。”苏秦问。
老板:“有是有,就是条件不咋地好,这个季节蚊子又多,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麻烦老板。”
下午五点钟,老板把覆膜的样品送进了他们的休息室。
纸质、无纺布未覆膜、无纺布覆膜,三种摆在一起,做了个对比。
覆膜之后,无纺布的颜色不再那么黯淡,质感也上去很多。如果是普通设计,即便做这种无纺布覆膜,恐怕也不会有大牌质感,可李现的这款设计,厉害之处就在于颜色处理,能瞬间抓到女人的好感度。
可是,做了覆膜的无纺布袋,成本又比她预估的多了将近一块钱。
苏秦再三犹豫,锤掌拍板:“先做一千个无纺布手提袋,五百个纸质手提袋。”
*
下午五点半之后,桑枣镇便没了回云阳市区的车。
这里虽然是一个镇,可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交通方便的农村。工厂后面的民居,还都是瓦房,零星几栋自建楼。
老板是个厚道人,晚餐招待他们吃后山打来的野兔。吃饱喝足,又带着三人去后山散步,摘点应季水果,让他们明天带回城里。
瓦房民居房外,种植了很多枣树,树枝上满满坠着嫣红的大枣,个头都拇指那么大,看着喜人。
李现喜滋滋地爬上树,从皮带里扯出衬衣,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用衬衣兜住大枣。
王琳看得直乐:“这小子,看着文文静静,上树就跟猴子似的。”
苏秦看着树上的人也很无语。
没想到李大设计师,这么不注重仪表?
李现在树上摘枣,老板也爬上去,也拿衣服兜着大枣,两个大男人摘果子摘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旁边瓦房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身后追着一条大狼狗。
母亲王琳吓坏了,抱住女儿往一旁躲。
那个女孩看见苏秦一行人,宛如看见希望,朝她们冲过来,抓.住苏秦,往她身后躲,“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那条大狼狗朝苏秦他们扑过来,苏秦几乎下意识得推开抱住自己的母亲和抓.住自己小女孩,迅速从兜里取出自制辣椒水,朝大狼狗喷过去。
大狼狗眼睛、鼻子进了辣椒水,狂躁得夹着尾巴在原地转圈,“嗷呜嗷呜”叫唤。
在树上摘果子的李现被吓得“哇哇”大叫,一向怕狗的他,差点吓得一脚踩滑,摔下去。
苏秦捡了根木棍,朝大狼狗头部击过去,狠劲儿砸,眼底都是狠戾的气息。
直到大狼狗不再动弹,苏秦才停下来。
由于太用力,她的户口被震得发麻。
李现从树上跳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抓着老板的胳膊,直哆嗦:“老……老板,你们这里的人,都不栓狗啊?”
那小女孩“噗通”跪在苏秦跟前,扯着她衣服,哭着说:“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被骗来的,被骗来的。”
老板最先察觉到蹊跷,往那户人家看了一眼,对苏秦等人一招手:“走,赶紧回去。”
苏秦也察觉到什么,拉起姑娘往回走。
李现不知道什么情况,看了眼恶犬的尸体,也加快脚步跟着他们离开这里。
王琳直愣愣地跟在女儿身后,盯着苏秦的后脑勺,愈发觉得,这个女儿陌生。
*
回到工厂,老板迅速拴上厂里铁门,带着他们回了休息室。
老板拉过矮凳坐下,喘了口气,打量着屋内人,“你们没事吧?”
苏秦摇头,又扭过头问母亲:“妈,你有事吗?”
刚才女儿拿木棍打狗的那副模样,吓到王琳。她此刻盯着女儿,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她摇头:“没有。”
那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一直拉着苏秦,不肯松开。
苏秦带着姑娘坐到凳子上,低声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狗追你?”
姑娘看了眼苏秦,又去看其它人,眼眶里蓄了一包眼泪,抿唇摇头说:“我……”
桑枣镇交通方便,工厂很多,建设落后,外来打工的人也很多,鱼龙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