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奶奶摇了摇头:“‘怎么’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他:“那是为什么啊!”
陈恪青上前两步,他难得地见到了陈恪青急赤白脸的模样,他抢话说:“我说!我都和你说!不能告诉他啊!你别告诉他!别告诉他!”
何笠阳懵了:什么叫别告诉他?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奶奶:“诶,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陈恪青显得很焦急和不安。
何笠阳看看他们俩,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奶奶对他摆摆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何笠阳:“……”
过了几秒。
奶奶转头,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何笠阳不想走:“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说的吗?”
奶奶板起脸:“这事和你没关系,我让你出去,你听到了吗?”
僵持了片刻,何笠阳还是拜在了她的气势下走开了。
只依稀听到陈恪青说:“……我早该想到你也不会忍心告诉他的……”
怎么回事?
是在说他吗?
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何笠阳很烦躁。
一只小足球滚过来,撞到何笠阳的脚,他低下头,看到一双穿着熊猫拖鞋的小脚丫。
小雨走过来,捡起皮球,有些困惑和担心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孩子是很敏感的,何笠阳,小雨长得和她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连那有点怯懦的姿态也是,她很不喜欢自己那个样子,更不喜欢因为自己而让小雨变成这样子……小时候他比现在开朗,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何笠阳想了想,大概是他和陈恪青离婚之后他们搬出去那时候开始的。
离婚果然对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何笠阳强打起精神来,从他手里拿过足球,脸上扬起笑来:“走,爸爸陪你玩。”
他做守门员陪小雨踢了会儿足球。
奶奶和陈恪青终于说完事出来了,他们一个是老谋深算,一个是面瘫冰山,从脸上完全看不出破绽。
他站起来,“怎么样了?”
奶奶眼眸明亮,挥斥方遒似的说:“我亲自去看看!”
他:“……”
等到了周六有空他们在奶奶的指挥下模拟事发前的经过。
首先是下午五点,从公司出发。
“中间除了红灯,没有停留。”陈恪青说,“和往常一样,我在六点左右到家。”
今天运气不好,路上堵车比较久,但也在六点十分到了旧住处。
他们下了车。
小雨一路不明所以,还问他:“我们是回来看大爸爸吗?”
当然不是,他只好说:“他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
小雨郁闷地接受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就是这儿。”陈恪青指了一个地方,那里是一块花坛,种了一丛蝴蝶兰。
奶奶颔首,绕着观察了两圈。
没走两步,迎面就走来个另个圆脸的老太太,亲切地喊宛月。
这是邵城的奶奶。
他们住隔壁,两位老太太自然碰过面,可以说是一见如故。邵老太太青年丧夫,晚年丧子,一听说他们老太太也是这样的经历,顿时便有了同盟的情谊。虽然听说她儿子死的并不算多光彩。
以前陆斐然还在他面前担心过邵奶奶没什么精神,后来又感谢他说让两位老太太成了朋友,在奶奶的影响下,她也变得开朗起来,也打扮起来,还去参加广场舞,去钓鱼去登山。
“这下怎么办?”他悄悄问奶奶,他们不是来查事情的吗?这要是被缠上,可就没空了吧。
“没事,就是我通知她的,来了总不好不打招呼吧。我再打听一些事情。”奶奶说。
他明白了,要说每一个地方哪个人群消息最灵通,绝对是这帮老太太们,有他们在,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们的耳朵。
邵城今天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小两口都在厨房里忙活。
小雨被小雍拉走玩了,他和陈恪青并肩坐着,看着邵城和陆斐然,心头感慨万千。
曾经他们也有过那么一段好日子的……
然后他想起昨天白天发生的事,陈恪青又有什么瞒着他。自打陈恪青变成小孩以后,他差点有了一种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在慢慢消失的错觉,直到那时他才发现,没有,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大学时,他们还是朋友关系时,曾有那么一件事。
听说法律系那边有个男生和他的老师在交往,似乎还同居了,对了,老师性别也为男。
同学间闲聊时无意中提起这个八卦。
女同学大多是可惜那位老师,“没想到啊,顾老师那么帅,我还为了看他特地去蹭过课呢。那学生我见过,长得根本不怎样,肯定是他勾引顾老师的。”
男生则表示了鄙夷:“恶不恶心啊?说不定是他潜规则学生呢。我也陪我女朋友去上过课啊,我这么帅,他在讲台上看到我说不定还在心底意淫我呢吧?哈哈哈哈。”
有人戏谑地问陈恪青,“陈大帅哥,你觉得呢?幸好你没去过啊,你这么帅的,我看着都有点心动。你要去了,那个顾老师肯定就是看上你了,你从不从啊?男人和男人哎!”
何笠阳很少看到陈恪青那么直白鲜明地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像是看到了非常非常肮脏的东西,甚至带上了几分戾气,斩钉截铁惜字如金地说:“恶心。”
陈恪青只说了两个字,就仿佛多说和同性恋有关的话他都会被弄脏一样,连说都不想多说。
第13章 第十天
那时何笠阳难过之余,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说不定陈恪青意指其他呢?然后何笠阳悄悄地试探了几次,拿同性恋的社会新闻在陈恪青面前装作无意地提起,陈恪青的态度再明了不过了,他是听都不想听到,厌恶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他们读高中那会儿年代还早,信息并不算特别发达,大家也都单纯,日日埋头读书,同性恋这种事就像天边的云一样远,如果接近,那便是洪水猛兽,是要毁了人一辈子的,何笠阳是半点都不敢提及,也不敢表露。何笠阳从未见过同类,也没去找过,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变态。
大学的风气比较开放,学生们也都开始渐渐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这种事也就没那么遥远了……何笠阳觉得大抵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得意忘形心旌摇曳,居然不自量力地敢肖想陈恪青。
从那以后,何笠阳再见到陈恪青就觉得伤心,他敢确定这是一场无望的单恋。
与其有一天被陈恪青发现他是个对他有性冲动的变态,当着他的面说恶心,倒不如早点离开,这样在陈恪青以后偶尔想起他来,至少还能是个曾经要好过的朋友。
何笠阳开始慢慢地不动声色地远离陈恪青,反正……反正他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骄子,就算没了他这个小跟班,也有无数的人替代他的,陈恪青不会缺朋友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嘴笨自卑讨人厌的丑八怪。
说不定陈恪青连发现都不会发现,只是某天突然记起来还有他这么个影子,会有一看,才发现我不见了呢。
何笠阳想是这样想。
结果才实行了第一天,下了课回到寝室,就看到陈恪青坐在他的床位上,冷冷地看着他。
何笠阳莫名地心虚起来,拼命给自己鼓劲无视他,不和他说话。
室友笑嘻嘻地说:“你老公来了。”
他手都抖了起来,有点慌张起来:“别乱说。”
他们不以为意,就是随口乱说的。
陈恪青看上去有点生气。
何笠阳越过他走开,当成他不在,去阳台洗衣服。陈恪青跟过来,站在何笠阳旁边,问:“你怎么了?”
何笠阳不回答他。
“何笠阳……”他叹气,“我要是有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吗?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何笠阳低着头,这怎么告诉他啊?难道直接说:嘿,虽然你把我当朋友,但其实我一直想睡你。我知道不可能了,所以我们连朋友也别做了吧。
陈恪青看何笠阳不说话,有点不耐烦了,抓住何笠阳的手蛮横粗鲁地把他一路拖了出去。
何笠阳力气没他大,被他拉到了寝室外面,才把他甩开,脸也涨红了,烫的不行,抬头瞪着他。
陈恪青冷静了些,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笠阳。
他们僵硬地对峙着。
每一秒都那么长。
然后陈恪青先投降,“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错了,但大概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他说的那么真诚,何笠阳差一点点就心软了。
——后来他们结婚以后,陈恪青也时常道歉,也都是很真诚的。他是真的真的很好,可有些事,也不算他错,他道了歉,也不代表他改的好。他讨厌同性恋就是讨厌,这是天生的,即便后来因为他勉强接受了,可也不代表他成了同性恋了,他们这样别别扭扭地搅和了那么多年。何笠阳是明白了,直男是掰不弯的。
何笠阳转身就要走。
陈恪青抓住何笠阳,他急躁地问:“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看来不找个理由是不行的,何笠阳沉默了,随口说:“我当了你那么多年的小跟班,突然自尊心发现,不想继续当了不行吗?”
陈恪青愣了下:“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何笠阳知道他没有,但他昧着良心说:“但你就是这么做的。”
陈恪青是那么骄傲的人,只有别人追着他跑的。何笠阳都说到这份上,他以为陈恪青是不会再稀罕他了。何笠阳觉得陈恪青这样只不过是因为他跟在陈恪青身边讨好陈恪青太多年,都已经成了习惯,他突然不在了,所以陈恪青不习惯了。过段时间就好了,等有了别人补充了他的位置,陈恪青自然就不需要我他了。
没想到之后陈恪青却日日来找他,给他送礼物,送吃的,送电影票,还送了一辆山地车,还跟着他上课,连自己的课都翘了,前后堵截。
室友吃着陈恪青送的零食,一边感慨地说:“这尼玛简直是在追女朋友啊!我就没见过汉子绝交是这么搞的。我觉得你们可以去结婚了。”
还有个则说:“唉,小何你这是倔强什么啊?陈大神都做到这地步了,绝对是在意你这个朋友啊,哪还是把你当跟班啊,你就别生气了。大家都是男人,别那么小心眼。我估计他以后对女朋友都没你这么好了。”
他们个个都围观得于心不忍,仿佛何笠阳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恶人,“你就从了陈恪青吧,他对你多好啊。”
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我才更生气啊!何笠阳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无法发泄。
可这似乎又不能怪陈恪青,陈恪青只不过是重视朋友而已,龌龊的人是他,任性的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