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群仙湖那边,又去把那几处钩子和陷阱都收了一回,看大概够了三凤楼的货,便停手了。又从后山抓了两只花斑鸡。这种鸡得了灵素的全程保护,如今真是不得了了。春上新出的新苗鸡几乎都活了下来,许是伙食好又没了祸害,之后竟又孵了一波。如今这鸡群比去年刚来那会儿得壮大了快十倍不止,幸好这里地方大,要不然都快活动不开了。
把两只收拾好的肥鸡往灵境里一扔,拎着一桶活的鱼虾鳗鳝回家去。
方伯丰那里,早先知县老爷想方设法各处抠唆中饱私囊,固然叫人讨厌;这会儿经了一次端午官祭,忽然全心为民起来,只底下存了个“惧”,凡事都只求快,全不讲章法,经常支使得底下人团团转却又不时横生枝节忙里添乱,实在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方伯丰回家时已过半夜,见灵素还在堂屋里等着,苦笑道:“唉,我也忙昏头了,竟忘了叫人捎个信给你。”
他自然不晓得,灵素早跑去看过他了,又道,“明儿、不对,该说今儿了,和明儿能歇两天。”
灵素问起,才知道是老司长的主意,这阵子他们一会儿捋旧账,一会儿跑出去勘察水路,方伯丰特殊,光勘察水路就去了两趟,回来两处的细事还不时问到他头上。今天就是两边的事儿叠一块儿了,才弄到这么晚。老司长吩咐他:“回去歇两天,等官学读书的日子再来。衙门里要问起来,自有我答他们。”
灵素看看方伯丰红丝满布的眼睛,问道:“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方伯丰就着一碟凉瓜丝吃着灵素刚给他端出来的薄粥,叹道:“也不是这个的缘故。实在是一下子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底下人手有限,事涉百姓,又不是只用力气就能一直推进的活儿,许多事情都得这个等那个,那个等这个的。这时候多花点心思在调配上,或者还有效点。可……唉,只一腔着急,进展慢了便只会罚人。那明明没办法做完的事儿,做不完就要挨罚,便出了许多弄虚作假之事。等后续的活儿用上了前面的结果,才发觉不对,又要重新补。一来一去,徒耗人力,劳而无功不说,还叫底下人之间多生了许多龃龉,事情越发不好办了。”
灵素不知道里头的细节,大概猜着是那位知县老爷私心太重,从前的私心是忙着往自己兜里捞钱,现在的私心是怕被神灵降罪,是以虽如今在这个“惧”的私心上生出一个“为民”的法子来,却仍要被那个私心连累,明明是做民生大事,总透着那么一股子气急败坏的意思。可怜底下这群人,被连累得够呛。
这粥是温的,并不太热,饶是这样,吃完了还出一身汗。看着外头月光里静立不动的树梢,方伯丰道:“真是一丝儿风都没有,都大半夜了,还这样热。”
这几日白天大晒一天之后,晚上也散不完那点热气,还是潮热潮热的。若要比方,大约白天算明火烧,晚上像焖炉烤。城中居民,常睡着睡着便热醒了,一摸一脖子的汗,只觉热得满天下无处可逃,真是苦。
等方伯丰洗完了澡出来,一推开卧房门,一阵凉意袭来,心神为之一爽,笑道:“这冰可真是好东西。”
这会儿他们房里放的是灵素从山上取回来的冰,一早放上了,这会儿席子都是凉透的。如今这日子口儿,若没冰陪着,一整天热下来,凉席都是“温席”。又先点过盘香,这会儿又开着纱窗,又透气又清静。方伯丰往床上一躺,还想说点什么的,没来得及开口,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看外头还暗着似的,换了衣裳往堂屋里去,才发觉外头已经日头高起。再看卧房外头,却是用四根竹竿沿着窗户上沿撑着几张芦席,挡住了天光,才叫那屋子显得暗了。
虽是早上,太阳照着人身上已经发烫了,往自家菜地上看了一回,顺手拔了几根杂草,才往后院打水洗漱。
一会儿灵素推门回来了,见方伯丰已经起了便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可饿不饿?”
方伯丰道:“睡足了,倒不觉着饿。”又看看灵素面色,才道,“你昨儿也等我到那么晚,早上还起这么早。”
灵素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就睡不长,想多睡会子也不成。”
两人说着话,灵素从屋里端出一碗菜茸米汤来放到方伯丰跟前,笑道:“没胃口先喝点米汤吧。‘身累脾乏,饮以粥汤’,书上说的。”
方伯丰问她:“你呢?”
灵素道:“我吃了一大碗面,两个包子。”
方伯丰失笑,又道:“果然还是练点功夫管用。”
两人坐在堂屋里,方伯丰坐在八仙桌的东位上,灵素坐他对面。天光从门里窗里直照进来,满屋子亮堂。灵素细看方伯丰,这会儿眼睛里的红丝都消退了,只是下眼睑有些发乌,脸上因之前连着出去两趟早晒得油黑,又瘦了些,只神情还是那么温和。
方伯丰低头喝了几口米汤,见灵素看他,抬了脸笑道:“怎么了?”
灵素嘻嘻一笑不答他这话,反问他道:“你胃口可开点了?可有想吃的东西?”
方伯丰笑道:“嗯,这粥汤喝下去,肚子里舒服多了。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只要你做的都好。”
灵素便道:“那等一会儿太阳晒不着了,咱们在院子里吃酒吧。”
方伯丰想想这阵子自己忙得昏乱,还真没什么时候陪灵素,遂笑道:“好,都依你。想吃什么酒?一会儿我出去买。”
灵素摇头道:“不用,家里有,自己酿的,一会儿你尝尝。”
之后方伯丰也闲不住,还屋前屋后劈柴斩草地忙了一阵子,直到日头直照,没个阴凉地方了,才躲进屋来。灵素从屋里端出一碟子青菜香蕈馅儿的小包子并一壶清茶来,又指指外头:“我们开了菜地,没法子搭天棚了。要不然搭个棚子就能凉快许多。”说着话把东西往方伯丰跟前一放,“饿了吧?吃点这个垫垫饥。”
那包子不过小儿拳头大小,她自吃了一个,方伯丰吃了俩,那一碟子拢共也就三个。方伯丰喝着茶笑,灵素问他笑什么,他道:“从来你只要一这样,准定是为了后头留肚子呢。”
灵素乐起来:“一会儿咱们在院子里烤肉吃。”
方伯丰一愣,笑道:“烤肉?这秋风起可还远着呢,这时候烤肉?”
灵素道:“三凤楼里头他们什么不吃啊,什么‘夏咬瘦,秋吃肉’,都是骗人的。一个个大鳗肥鸡大甲鱼吃得欢实着呢。”
方伯丰苦笑道:“肥鸡大鳗?听着可有些腻得慌。”
灵素笑道:“那就得看怎么做了,你就请好吧。”
赤日炎炎,难得两人都在家里,这正屋里果然有些热了,便索性都搬去边上竹屋。这时候才知道那位前房主的高明,这竹屋南北通透,整个一过堂风,起顶又高,上头的草顶比瓦片隔热,这会儿往里头一待,那真是痛快。
灵素在里头放了一个便桌,两人先坐着喝了一壶茶,说了无数的话。长夏午后,悠悠蝉鸣,一时又犯起困来。便索性搬了竹榻过来小睡一觉。风过树动影摇摇,难得的闲适时光。
小睡起来,灵素就开始忙活。
等到夕阳西下,两人搬了个矮桌放到院子里,灵素又从灶间端出来一个已经生好的炭盆,架上铁丝蒙,便一样样放到上头烤起来。方伯丰在旁边帮手,大夏天的,还要围炉,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想的。
一会儿灵素叫方伯丰看着点上头烤的东西,又往屋里去抱了一个小泥坛子出来。这坛子外头都挂着汗,显是冻过的。方伯丰道:“你这什么功夫去买的冰啊。”
灵素一笑:“你没看见的时候呗。”
说着话打开坛子,往两个大陶碗里面倒酒。方伯丰端起一碗来,只觉扑鼻一股清新果子香,又凉又甜,叫人精神一振。喝了一口,酒味同果味融在一处,又有细密小气泡裹舌,橘香清冽,清凉杀口。忍不住赞道:“太妙了!这味道太妙了!”
灵素那里也端起碗来咕噜噜喝了一碗,笑道:“我先酿的甜酒,待酒酿出来后,不取头酒,直接往里头兑果子烧、青橘汁、柚子汁和酸柑汁,加些熟水,再封酿二十一天后滤糟澄清,另外装坛。那甜酒太甜了些儿,加这些酸香的果汁子正合适,等今年入秋,我要多酿些果子酒,等明年开春蒸果子烧。这果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说着话两人又一人来了一碗。这时候那网子上的东西也烤的差不多了。灵素从上头夹了一个小串,从一边抄起一个上头钻了细孔的小竹筒来,往上头撒了些青盐粉,递给方伯丰道:“你尝尝这个。”
方伯丰接过来一看,上头穿着六七块指头大小的什么肉,这会儿烤得滴油,一颤一颤的肥嫩。赶紧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细滑微弹,越嚼越鲜,显是水里的东西,却毫无腥气,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问灵素,灵素笑道:“是鳗鱼肝。”
方伯丰一愣,惊讶道:“这得多少鳗鱼才能凑这些串。”
灵素哈哈乐道:“哪有那么多串,这鳗肝只有两串。喏,另一串在我这里呢。”又道,“还有鳖肝也极鲜的,不过楼里来吃这个的人,多半都是行家,可不敢少他们一块肝。这鳗肝就没关系了,没什么人问起的。”
这边烤好的两人吃着,她那里有取出两条剖晒过的鱼干放在火上烤着。方伯丰一愣:“烤鱼干?”
灵素笑道:“这是鲈鱼,在盐水里浸过,再晾一天就成了。烤着吃蒸着吃都好。”
果然那鱼干烤完之后,蒜瓣肉,微韧咸鲜,浓香四溢。自然又要喝酒。
之后又烤大虾,最大的青虾剖背点盐,略晾一二天,直接趴在烤网上烤透,那虾肉介于鲜虾与虾干之间,其鲜味因了水分而愈显浓郁,真是越嚼越香,吃过两只,连唇边嘴角都沾满了鲜味。
两人从太阳将将下山开始,吃到天黑透,喝了一碗汤后方伯丰叹道:“这样一日过来,往后再如何劳累我都不敢喊苦了。这福享得太大了……”
第108章 好个秋
西月楼砸银子就是为了堵三凤楼,结果愣是没堵着,岳二再战无功,心里那个恨呐。
大师兄这日同灵素说,西月楼收手了,她那里若是辛苦就此停了也罢,若有余力,不防还往三凤楼送货,反正掌柜的是认准了灵素送来的东西好。加上灵素屡次伸手于“危难”时,要做买卖,自然也该紧着她先来。
只是灵素却不乐意再接着挣这份钱了,一则眼看着就要插秧种田,她自己那里忙完了,还要四处帮忙去呢。同许多农人一起做农活,又能听到许多种田种地的讲究,可比整日跑山里钓黄鳝捉鳗鱼有趣多了;二来她觉着那些东西都是天生天养的,自己没出过什么力,若是自家要吃,凭能耐抓些也罢了,这要拿去换钱,那就没个底了,且她也用不着那么些银子,毕竟她“有钱得很”啊。
这么着,大师兄见她这般说了,也不相强,只道她这阵子为了给楼里凑东西供货恐怕累狠了,回去同掌柜的一说,掌柜的虽觉有些遗憾,也只好如此。倒是等灵素来上工的时候,死活送了灵素两只烧鸭子,说是谢谢她这些日子帮的忙。要不说人家就是掌柜的呢,这给灵素二两银子她未必有这么高兴,钱她有,烧鸭子她没炉子啊!
于是方伯丰大晚上回了家里,宵夜吃了一顿荷叶饼夹烧鸭子外带一碗冬瓜鸭架汤。
转眼暑天将尽,灵素听说这之后就告秋了,想想自己初来此地时候的飒飒凉风,心里不由得企盼起来,眼下虽然热,只熬过去就凉快了,心里这么想着,连插秧种田的事儿都不放在眼里了。
那家答应了给她糯稻秧的,早两日跟她打了招呼,他们这两日先种晚稻,之后拔糯稻秧的时候替她都拔好,她去挑就行了。灵素哪里能叫人家这么费心,她自己这里先不管,先跑人家地里帮忙拔秧去了。
这拔秧拔两把就得在水里洗洗泥,带了泥不止挑秧担的时候重,且插秧的时候也不好分秧,容易伤着根。那灵素拔秧多痛快,从灵境一收一放,干干净净的,速度还奇快。惹得那家的主妇直感慨:“素姐儿你这是嫁了人了,你要是没说人家,我说什么也要叫我幺弟娶了你家去!你这样的娶回家,想不发家都难啊!”
这边拔秧,那边种田。种田先放田绳,为着一会儿给秧苗立好标尺,横平竖直,这关着往后秧苗间的通风散温,十分要紧。放好田绳,比着大概的数目开始沿着大田抛秧。一大把一大把用稻草绳轻轻挽着的秧把,被稳稳扔到田间,插秧的人插完一把,随手一捞,捞来一把新的,解开绳,分出一把来接着弓腰插秧,不浪费工夫。插秧都是一直猫着腰的,这插一天秧,许多人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一头这个累,还有一头那个热。大暑时候,插秧真是早出晚归,还有实在赶不及的就插夜稻。若是碰巧哪天月亮好,你看去,大田畈里影影绰绰许多起起伏伏的人影在那儿忙活。太阳一打头就难干活儿了,有些算好时间从大渠里放活水进来的还好,那深水来的凉快。若是没算好的,田里的水都叫太阳晒得火烫,娇气点的连脚都下不去。
衣裳是湿了干干了湿,田两头放着茶瓮,热天想要不中暑,就得多喝水。也有人家有法子,把个瓜用草绳网住仍在进水沟里。进水都是大渠里来的水,凉,一会儿热狠了,把瓜捞出来一拳砸开,又甜又凉,解渴又解暑。这一大早天没亮就下田了,等太阳略高,家里就该给送点心了。多半都是半大孩子,一个拎,两个抬的。若是再大一点的,可就不是送点心了,都得叫来一块儿下田干活。
暑天虫盛,下田还有件叫人烦心的事儿,就是虫子了。天上飞的蚊子、乌蚊子、牛虻,绕着人转,一出汗衣裳贴身上,隔着衣服都能咬进去。水里的蚂蟥、水蛭、水蛆,水蛭叮上了就吸血,不吃饱不掉下来;蚂蟥吸血不说,还顺着往里钻,若是用力拉扯,还容易断,只能用力拍打,让它自己从里头掉出来才成;水蛆跟蛆虫样子挺像,只是两头都带着毒刺,在水里头尾一合一张地弹着走,碰到人腿上那么一弹,被那刺刺中了,真是要痛得跳脚的。
为了躲过这些攻击,村里人也想了许多法子。比如用五年菊的干花磨碎了撒田里,就能药死许多种虫;只是这大田大了,有时候没那么些花可用,便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头上麦秸大草帽,脑袋上抛一块厚巾子耷拉到脖子下,长衣长裤,底下一双粗麻布高帮到后腿弯的袜子,这种袜子叫做田袜,专门下田的时候穿的。干活的时候把裤腿都扎到袜子里面,只是若是田土太烂太淤脚,那走起来就费劲了。
灵素同村里人一起干了几天活儿,瞧见了他们的辛苦,总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帮上忙。回去就同方伯丰说起,她道:“就没什么旁的东西能替力么?像拉车就有牛马不是?走路走不动可以坐车坐船,这种地就没什么东西能帮上忙的?”
方伯丰哪里想过这个,这千百年来农活就是这么干过来的,自己当年还下过几回田呢。只是既然自家媳妇说了,少不得得好好琢磨琢磨,却又是后话了。
又说灵素替人家干活干得差不多了,这日一大早,不,该说一半夜,就从家走了。跑自家田里,先用神识拔了秧,再跑去田里用神识成片种了。之前的糯稻秧,她就是趁着天黑透了才偷偷种的,先给方伯丰打过招呼了,结果方伯丰见她这么晚才回来,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还跟她商量:“要不然我们把那边的房子修一修,你要是干活晚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灵素直道还早,又道:“等通了水路,来回也快了,再说我这样一年也就碰上一两回,犯不着为那个盖房子。就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多人在地里忙活呢,都这个样儿,没事儿的。”
方伯丰又担心她走夜路,可想到她本有武功,且据她自己说刚到这里的时候,同她哥一直都是在荒郊野岭随便对付一宿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时都分不清到底自己这心担得有没有道理。
等小河滩那一带的田都种完了,没过两日就正式告秋了。灵素坐等着秋风送凉呢,哪知道等了两天,不仅没凉快,还越发热了。她同方伯丰抱怨,方伯丰听了大笑,又给她讲了“秋老虎”的事儿。灵素一听说这起码还能再热一个月,心里哀嚎连连。若是一开始知道也罢了,偏是抱着会凉快的心等着的,如今这口气真是快撑不住了。
幸好转日忽然狂风暴雨了半日,之后阴了两天,还真稍微凉快了点。
在百杂行上工的时候她同七娘感慨,又说种田如何的累,便道:“这么看来,那暑补还挺有道理的。真是累啊,大暑小暑确实该好好补补,要不然恐怕撑不下来。我们只种晚稻还算好的,种了早稻的这会儿一行收早稻,一行就要赶紧翻地插秧,抢种抢收,叫做双抢,真是辛苦得很了。不补不行。”
七娘笑道:“是了,他们是不会上这个楼那个楼去,只是家里鸡鸭总养着几只,弄个神仙鸡吃吃还是不难的。”
灵素又问她补不补的话,七娘道:“我今年弄那蚕茧可也真累着了。我娘也给我炖了两回神仙鸡吃。你那里忙好了,我这里又快了,过阵子就该下中秋茧了,又得忙了。”
边上绍娘子道:“我本来还说想要养蚕,今年是不成了,看明年吧。养不成蚕,同你们一处缫丝也好的。若是能够,干脆弄个机子织布织绸也好。只不晓得合不合算,还没算过这账。”
七娘听了道:“你倒喜欢这些。”
绍娘子笑道:“总要有些出息才成吧,这县里住着,什么都要钱,不弄点什么活儿做心里老不踏实似的。可咱们女人家,家里的事儿也多,要出去做什么工,指不定就耽误哪一头了。这养蚕缫丝织布的,最多上机的时候找人做做对手,等开织了就是一个人的事儿,又在家,又不耽误什么,得了空就织些儿……哎呀,我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好。”
七娘道:“那得算算线的价儿和布绸的价儿才成。”
两人说得越来越热闹,齐翠儿便同陈月娘道:“你看看人家搬出去住的多好,什么打算都打算着。我们呢,想多买张椅子凳子还得琢磨琢磨放哪儿呢。”
陈月娘一笑还没说话,边上的一个娘子却道:“月娘你也快搬走了吧?那天你同你家相公不是在看房子嚒?”
她这话一说完,齐翠儿眼睛都瞪大了,赶紧问陈月娘:“真的?这是真的?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陈月娘见有人说破了,只好笑道:“是在看,只是什么都还没定呢。”
齐翠儿略高了嗓门道:“哎呀!要不是她说起,你还瞒着我们呢!”
陈月娘道:“这有什么瞒不瞒的,房子若看好了,要搬的时候自然知道了。”
边上那娘子也道:“唉哟,你这么大声儿干嘛!人家买房子,你着急个什么!”
齐翠儿撇了撇嘴,顾自凑到陈月娘跟前细打听起来,什么看的哪里的房,什么样的房子,该多少价格。一会儿说贵了,一会儿又说合算。
七娘冲着灵素摇头:“月娘真是好脾性。”
之后没过几日,果然迟遇安请几个相熟的同窗去外头吃了顿饭,算是庆祝自家乔迁。细说起来,才知道原是陈月娘有两个多月身孕了,迟遇安家里爹娘听了大喜过望,又觉着在官学公房里住着太逼仄,到时候坐月子伺候月子都不便当,便做主给了银子叫他们在县里买房。
两人看了几处,最后在后街那边买了一处小院,迟遇安老娘还特地跑过来看了一趟,又留下了一个老妈子让帮忙做家务。还拉了陈月娘到一旁叮嘱她,要是人手还不够,只管跟她说,她再送合用的人过来。只记着千万别买丫头,这时候来个年轻丫头,只怕要坏事。又把迟遇安也叫去说了好一阵子话,不晓得说了什么,迟遇安出来的时候那脸跟煮透的猪肝似的。
方伯丰不欲与灵素细说此事,灵素是从行里听来的。青嫂问陈月娘要不要歇工,陈月娘道自己一个人整日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横竖行里的活计也都不算重的,不用歇着。青嫂听了便特意安排她同那个看见她看房的娘子一组,又把她们这一组同灵素七娘这一组分在一处。
果然都不用她说话,凡有要使点力气的活计,灵素都给包了。把陈月娘感动得不行,直说太生受灵素了,还是七娘笑道:“她也成了亲了,往后等她大了肚子,你再帮她,不是都一样的?”
另一个娘子听了便笑道:“那你可要加紧了,要不然不是只可着你一个亏了?”
把个七娘闹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