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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我本闲凉(妾本闲凉) 时镜 5824 2024-06-30 08:53

  薛廷之也很清楚。

  送下来的东西,优劣不均,明摆着是有人从中攫取。可这些涉及到内宅银钱的事情,本不是他一个“晚辈”和“庶子”应该插手的。

  所以此刻,他没有接话。

  陆锦惜也不说话了。

  她重新翻开了那本《长短经》看起来。

  薛廷之注意到她翻开的位置,正在一本书的中间,这代表着,前面那些部分,她有极大的可能已经看过了。

  这种书,很有权谋的味道在。

  正如陆锦惜先前所言,在外面,这书其实不容易买到。薛况出身将军府,本也带兵打仗御下,有这本书很正常。

  但陆锦惜是女儿家。

  陆大人教她诗书不算什么,若是连《长短经》也教,就有些不应该。况且,她若吃透了这书,哪里又会在府里被欺压这许多年?

  薛廷之心里那迷雾一般的疑云,又生了出来。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陆锦惜翻动着纸页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身穿桃红色比甲的丫鬟走进来,端上了茶:“奴婢给二奶奶和大公子奉茶。”

  陆锦惜抬眼一看,是个她没见过的丫鬟。

  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杏仁眼湿漉漉的,肌肤雪白,唇色粉红,打扮也极为精致,看上去很标致,别有一种温婉灵秀气。

  她打量一番,端茶问道:“你便是香芝吧?”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便是。”

  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睫微颤,怯生生的,有些害怕。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买来的糖人儿。

  陆锦惜知道,这是府里前不久从江南采买来的丫鬟,没来得及教调很久,就被她急急调了来,放到薛廷之身边。

  看年纪,只怕也才十四五模样。

  她当时跟白鹭青雀说,要个模样可人的当大丫鬟,这个倒是够了。

  向着,陆锦惜点了点头,也没再问,埋头喝茶。

  香芝又转过来,将漆盘里另一盏茶奉给薛廷之,垂首低眉间,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红。

  薛廷之冷眼看着,端了茶,却没多说一句话。

  香芝满怀都是忐忑,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有些发白。

  她进府的时间毕竟还太短,懂得也不多,这一下连话都不敢多说,眼底浸出点泪光来,无声地退到了薛廷之的身边站着。

  是个菟丝花似的丫头。

  陆锦惜将这一幕收入眼前,又看薛廷之一脸无动于衷模样,估摸着这新来的一拨丫鬟他应该不很喜欢。

  可这实属正常。

  她要在哪个部门任职,手底的血忽然被上司换掉,怕也会警惕膈应上很久,慢慢料理的。

  是以,陆锦惜只当在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怡然地放了茶盏,继续看书。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白鹭掀了门帘,捧了账册走进来:“夫人,赖管事已叫来了,在门外。”

  “叫进来回话吧。”

  陆锦惜看着书,也不抬头,声音清淡,没有半点起伏。

  外头的赖昌来的一路上都很镇定,听见这声音,竟莫名有些打鼓。

  他连忙将身子弯了弯,进了门来,飞快地扫一眼屋内情况。

  见薛廷之在陆锦惜下首安然坐着,不知怎的便眼皮一跳;待瞧见正面几上放着的青瓷茶盏与青玉笔山,他额头上已经出了几分冷汗。

  当下,再不敢多看,躬身行礼:“小的赖昌,见过二奶奶,给二奶奶请安。”

  声音勉强还算镇定,只是听着那尾音有些发颤,不大稳当。

  陆锦惜终于半抬起头,乜斜着瞧了他一眼。

  一身藏蓝锦缎圆领袍,穿戴得还算体面。因为年纪大了,身材有些微微发福。

  白白胖胖,像只肥老鼠。

  白鹭递上了账册。

  陆锦惜伸手接过,压在几上,放在手边,却没翻,也没看,只笑了一声:“赖管事不必多礼。你当年是跟过大将军的,在府里伺候的日子,比我进府的时间还长呢。”

  “二奶奶折煞。”

  赖昌听见这句,只觉话里虽和善,可背后透出来的意味儿却是带着刺的,哪里还敢接?

  “小的身份微末,只是个伺候的下人,指望着为府里尽心尽力,不敢与奶奶相提并论。”

  “哦……”

  陆锦惜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可下一刻,笑声里却带了几分森然。

  “原来赖管事还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呀?可巧我前几日病糊涂了,还以为你是府里哪个主子呢!”

  话里的转折,来的简直猝不及防!

  赖昌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哪里还敢站着?

  当下便结结实实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二奶奶,冤枉啊!小的在府中伺候多年,从来不敢有半分僭越!”

  “不敢?”

  陆锦惜听得一声冷笑,劈手就把手边账册给他砸了过去!

  “我看你是吃过熊心豹子胆,敢得很!”

  “哗啦!”

  纸页翻飞!

  一本账册,正正好摔了赖昌一个满头满脸!

  站在薛廷之身后的香芝,哪里看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那一刻险些吓得惊叫出声!

  就是薛廷之也没想到。

  他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想到她在自己面前发作,如此喜怒无常。

  杀鸡儆猴……

  鸡是有了,这“猴”到底是谁呢?

  赖昌白胖的脸上,已经被账册坚硬的书脊砸出了一条青红的印子,束好的发髻都被打歪了一些。头上的冷汗密密地渗了出来,看上去一片仓皇和狼狈。

  那账册正好掉在他面前。

  他手脚发软,一动不敢动。

  陆锦惜垂眸看着他,眼瞳里没有半点温度,曼声道:“听说赖管事在府里,看账是一把好手。这账册前几日递上来,我竟不很看得懂。少不得,今日要向你请教请教。还请您把这头前三页,算给我听听。”

  “是……”

  赖昌声音颤抖着,眼皮直跳,心里知道自己这一遭怕是栽了。

  这是正正好撞在了二奶奶刀尖上啊!

  这些年来,府里上下,早习惯了从大公子这院落里盘剥点东西走。但凡库房里按定例分下来的月例,都要被他们刮一层油水,再送到大公子这里。

  这是府里做起来最没风险的事情。

  毕竟,人人都知道,二奶奶不待见这个庶子。

  虽然这几天陆锦惜雷厉风行,众多办事的都跟着收敛了几分。

  可赖昌发现,递上去账目的一些小手脚,她好像并未发觉,更谈不上追究,胆子便大了一些。

  又加上正好是给大公子这里添置东西的差事,他琢磨着这一位二奶奶手段再变,对这个庶子的厌恶,怎么也不会变,

  料他即便做得过分一些,多克扣一些,二奶奶也该跟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可谁能想到,

  今天竟被叫过来,拿账册呼了一脸!

  赖昌的手也在发抖。

  他吞了吞口水,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毕竟是伺候过大将军的,即便是犯了错,二奶奶对大将军一往情深,念在昔日的情面上,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

  可越是这样想,也不知怎么就越慌。

  那短短的五根手指伸出去,翻了三次,才把账册给翻开来――

  白纸黑字,一笔一划。

  赖昌哪里还认不出来?

  这就是他前几日才交上去的账册,前面三页记的,都是给大公子这个院落里采买的开支。

  喉咙里一下有些发痒,声音都哑了几分。

  赖昌勉强地念着:“正月十七,自账房支银十六两八钱,为大公子添置物件总计三十四。其中邢窑白瓷茶具两套,银二两二钱……”

  说到这里,嗓子眼里就跟卡了东西似的,声音一下就哑了。

  陆锦惜笑起来,抬了细长的手指,向几上一指:“真是我眼拙,看着大公子这里,十来日也就添了这么几件东西。还请赖管事帮忙看看,你说的邢窑白瓷,是桌上这东西吗?”

  几上放着的,是一只盖碗,一只小盖钟。

  两个都是青的。

  比赖昌的面色还青。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扫看过一眼,如今再看,只觉得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回二奶奶,这是普通的青、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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