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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我本闲凉(妾本闲凉) 时镜 5645 2024-06-30 08:53

  “我也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怎么不听我的?”

  ……

  一连串委屈的抱怨声,听着格外娇俏,带着十分的灵动。

  陆锦惜顿时循声望去。

  外面的院落很大,里头的也不小。

  地面上都是规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的杂草被剃得干干净净,东南角马厩里空荡荡地,但前面不远处的水井旁,却站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全身黝黑,似在发亮,唯有四个马蹄乃是雪白。

  虽只安静地站在那里,马头却是向上昂起,自有一股凌云的傲气,马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看着有些狰狞,却偏偏给人一种峥嵘的气魄。

  完好的右眼卓有神光,可左眼却蒙了一层雪白的阴翳,显得浑浊。

  此刻,有两把小凳子摆在这一匹马身边。

  一个凳子上没坐人。

  另一个凳子则靠着马腿,一个身穿蟹壳青长袍的少年,就坐在上头,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刚打出来的井水。

  他手中持着一柄大毛刷子,正在给马刷腿。

  听见那一连串的抱怨,少年不由笑了一声,只道:“大风的脾气不好,你别随便碰它,尤其是马尾巴。”

  刚要伸手去摆弄那马尾巴上一把鬃毛的薛明琅,顿时僵住了。

  她穿着赤红滚雪狐毛边的袄子,脚下蹬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靴,白皙的小圆脸早成了小花脸,身上更是一片脏污。

  都是刷马的时候溅的。

  “那人家不碰就是了。”

  她可怜巴巴地一瘪嘴,蹲到了一旁,看着少年,见他动作熟练,心里嫉妒的小火花蹭蹭往外冒,只是又不敢说出口,生怕下次就被撵出去。

  于是,只好问点不相干的。

  “大风脾气这么坏,你以前说,它是塞外的一匹野马,那我爹以前怎么收服它的呀?一定很难吧?”

  “刷――”

  少年举着刷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陆锦惜站在门口前面一点,一直看着。

  少年的身形,瘦削但挺拔。

  伸出去的手指,即便是拿着半点不雅致的大毛刷,也给人一种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感觉,但皮肤有些苍白。

  微微仰着头,昏暗的天色,在他一双眼眸底下,投下一片难明的神光,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陆锦惜看到了他慢慢降下的薄唇弧度,也看见了那明朗的下颌轮廓,以及,因为仰头,变得格外清晰和突出的……

  喉结。

  即便他坐着,也能看出他身量很高。

  这架子,看着不像十六岁,倒很似十八十九的弱冠少年了。

  他抚摸着马身上那些或浅或深的旧伤伤痕,声音慢慢地,似乎染上一点边塞寒冷的霜月,吹刮的风雪……

  “对着配不上的人,它们才烈。是真将军,何曾需要费力收服?”

  ☆、第016章 第一印象

  “配不上的人……真将军?”

  薛明琅一下不大听得明白。

  其实她读过很多书,自小都是母亲教的。

  在读书上,她也有超乎寻常的天赋,更觉得书中的世界,自来比真实的世界要简单很多。

  比如她父亲,比如她母亲,甚至比如……

  眼下。

  书上写,好马遇到明主,就会变得很乖顺。

  这个她能看懂。

  但薛廷之这一句话,明明似乎是同样的意思,可她听起来却如坠五里云雾。

  也许是看不懂这一位庶兄脸上那莫测的神态,也许是琢磨不透这话里藏着的意思。似乎敬佩满怀,仿佛踌躇满志,状若感伤旧事……

  薛明琅小小的两道眉皱了起来,咕哝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大风?是夸父亲,还是夸你自己?”

  闻言,薛廷之却暂时没回答。

  目光落在那不断游走在马身的大毛刷上,平静又深邃。

  直到一点一点将那些外泄的情绪,收敛下去,他才静静道:“是夸大将军。至于你,年纪还太小。等你长大了,会拥有自己的马,但不会是大风。”

  可她只喜欢大风。

  因为这是她几乎毫无印象的父亲的马。

  尽管它瞎了一只左眼,但据说薛况的宝剑,便是它从千军万马的废墟里衔出来的。

  薛明琅的情绪,一下有些低落起来,精致的眉眼,也垂了下去,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她眼底的神光。

  她慢慢地把手放到了盛满了水的大木盆里。

  如果没自己摸过,她是不知道的,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其实比外面的空气,要暖和一些。

  “那父亲为什么要给这么好的马,起名叫大风?”她声音闷闷地,“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大风起,云飞扬;威加海内,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

  薛廷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的沙哑。

  但是很迷人。

  他的刷子有很合适的力度,仿佛十多年来,这件事已经很熟练。

  “如果你去过塞外,就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好。”

  “深秋里下雪的时候,戈壁上的黄沙,会被天上掉下来的白雪盖住,像是一床鹅绒。”

  “晚上月亮出来,你站在城墙上,拿个火把一照,四下里都是白。”

  “看不见戈壁的影子,也看不见翻滚的黄沙,满世界只有白雪,只有狂风……”

  “你如果骑着它,提着弓刀,在雪野上奔驰。”

  “它把四蹄都甩开,踏在雪上,很重,但会让你觉得很轻。像是携裹着大雪的狂风,从雪地上吹卷而过。等它跑过去,卷起的雪,就会把马蹄的印子盖住,半点看不出来……”

  仿佛平直的语气,却偏偏给人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薛廷之说完这些,便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摸了摸马头,微微地笑起来。

  “大风……”

  薛明琅却一时怔忡。

  他说的,是父亲吧?

  大雪满了弓刀,他骑着马,从城外那一片磅礴的沙雪上过……

  院子里,一下没有人说话。

  只有毛刷从马身上刷过的声音,越发衬得周遭安静。

  天穹上的暮色,已经渐渐地盖了下来。

  刷完了最后一条马腿,薛廷之看了看天色,只对她道:“天晚了,虽然夫人病已渐渐好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原是很正常的一句话。

  可没想到,薛明琅一听,却像是被人戳着了哪里一样,一下伸手向着木盆里一拍,“哗啦”一片水花溅起来!

  “不要你管!”

  声音尖锐,神态更尖锐。

  就好像是一枚忽然伸出来的利刺,来得猝不及防。

  方才还算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一下变得有些骄纵蛮横起来。

  薛廷之暗暗皱了眉,隐约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薛明琅都不大对劲,便想要开口询问:“你……”

  “咳咳!咳咳!”

  一阵用力的咳嗽声,忽然从门口的位置传来。

  院角的薛廷之与薛明琅,几乎齐齐吃了一惊,回头看去。

  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三个人。

  正在用力咳嗽,满脸通红的那个,是书童临安,正在给他们使眼色;另外的两个,自然是陆锦惜和白鹭了。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个瞬间,原本还蹲在地上的薛明琅,一下就站了起来,面上眼底,一时露出惊喜的笑容,衬得整张小脸都明艳了。

  脚下一动,她立刻想要跑过去,像是以前一样,扑进她怀里。

  可就在她第一步迈开的那一刹,当初在窗外听到的那些言语,便在她脑海里回响……

  迈出的脚步,瞬间僵硬。

  连带着她脸上还没收回的笑容,也一下僵硬。

  薛明琅站了很久,颤抖了一下,面上的血色一下褪尽,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踩到了旁边的木盆。

  盆里的水晃了晃,溅起来打湿了她的靴子。

  陆锦惜自然是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她本没出声,静静地听着,想知道这兄妹俩到底是在聊什么,可哪里想到,忘了后头还有个坏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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