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无尾山?”景弈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柔软的大床上,给碧玲捂好被子,徐徐善诱般问到,“那是哪里?”
“家啊。”碧玲只觉得头晕得快要炸裂了,他说什么便回答什么,“那是我的家。”
那里有无数多的树,无数多的花,有很多她的好朋友,有很多她认识的人,泉水很清甜,风也很舒服,晴天的时候,会吹得人暖洋洋的。
“你的家不是那里。”景弈渊不悦地打断碧玲的回想,骨节分明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你的家就在这里,就在重华宫。”
“为什么?”碧玲不解,犹如一个好奇宝宝。
“因为我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师弟。”碧玲举一反三,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有师弟的地方,才是家,对吧?”
“对。”终于得到满意的答复,景弈渊面露笑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也要有碧玲,才能是家。”
又还是觉得有些不太顺手,便命人取来热水和手帕,沿着她脸庞的轮廓,细细擦洗起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碧玲脸上的易容才算是擦干净了,犹如剥壳后的鸡蛋,露出了本来面目,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景弈渊垂下头,在她还微微带着红意的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起先在大殿中的第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之后仔细一看,脸可以骗人,那些小习惯,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夜色渐深, 丝竹之声也慢慢淡去, 反倒是屋角下蛐蛐儿地叫声响了起来,碧玲被吵得睡不着,赌气般将锦被往头上蒙了蒙,却依旧难挡那一声声穿墙入耳, 又恍惚间觉得屋内似乎一片暖黄色,不由得睡眼惺忪地朝床边看去。
景弈渊正坐在桌边看奏折,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影,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在他如玉的脸庞留下墨色阴影。
碧玲看得心神摇曳,翻身准备起床。
“醒了?”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靠近了过来, 眸带关切, “可还觉得头晕?”
碧玲摇摇头,抿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也等不急她说什么, 景弈渊看着她这幅乖巧的模样,便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鼓鼓的,伸手揉了揉碧玲如瀑般倾泻的乌发。
“对了。”碧玲眨巴眨巴双眼, 眸子亮了起来, “我想去看看霍宛…你母后。”
景弈渊刚准备点头, 微一颔首,看见她身上的还是舞女的衣服,目光不由得一冷:“衣服换了再去。”
碧玲被他看得心虚, 被子往头上一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飞快地默念心诀,还没等景弈渊反应过来,她便已重新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来,笑意盈盈:“换好啦。”
她双眼弯成月牙,眉梢眼角难掩得意之色,景弈渊唇角翘起,低沉的声音里有三分无奈:“走吧?”
已是更深露重,宫里四处一片寂静,偶有守卫路过,景弈渊不愿惊动旁人,只带着碧玲挑僻静的路走,他走在身侧,衣上的檀香随着夜色似有若无地浮动,碧玲吸了吸鼻子,开始没话找话:“你母后她可好?”
“老样子。”黑暗中景弈渊的眸色闪烁了几分,又重复原样,只不过碧玲没有注意到。
“那…”虽然很不想知道狗皇帝怎么样了,但他毕竟是宛珠和景弈渊的亲人,碧玲顺口问道,“你父皇呢?”
“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空气中安安静静,碧玲一时间顿住了,嗫嚅着唇瓣不知该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这样啊…”
“你不必难过。”景弈渊顺势拉起她的手,一手推开宫殿的大门,“他这样,未尝不是他自己所想。”
他说话碧玲一向不大听得懂,如今不知为何,却是一听就明白。皇宫之中,有天下最好的御医,还有付国师这样的人物,药材也是最好的,身为帝王,却会在壮年缠绵病榻,只能说是他自己一心求死。
可是,碧玲陷入深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景帝不像是那种会放弃性命的人。
二人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霍宛珠便赫然出现在碧玲的眼前。
也不知那付国师用的什么法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果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宛如睡着了般,安静恬淡,只不过也没有呼吸。
碧玲正打算凑近去看看,却余光不知瞥见了什么东西,不由得“呀”了一声,虽然极力压低着声音,却还是惊醒了那人。
原来是在床前摆放着一张小榻,榻上竟然侧卧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你?”被碧玲的动作扰醒,付国师伸手一挥,烛火闪烁,屋内霎时明亮起来。
碧玲这才借着灯光仔细看清楚了,那自榻上而起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景帝封的付姓国师,也是传说中万星门的三长老。
只不过与初次相见时相比,他似乎消瘦了不少,只不过风骨犹存,缓缓从榻上站起身来,依旧是月朗风清的模样。
碧玲看见他,想起当年就是他让自己跟随景弈渊去万星门地,心里还是有些犯怵,只鼓起勇气道:“是我,宛珠她…现在如何?”
“老样子。”与景弈渊回答得一样,付国师神色淡淡地,看不出来伤心与否。
“哦。”碧玲软软点头,又忍不住偏头朝霍宛珠看去。
“若无事,二位还是请回吧。”付国师微一侧身,便挡住了碧玲关切的视线,即使面对的是未来的天子,也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就这样,碧玲揣着满腹重重心事,闷着头与景弈渊一同回了重华宫。
万星门的人,都是大骗子!
真当她看不出来霍宛珠不对劲?
见她蹙着眉头不知在盘算什么,景弈渊凝眸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碧玲急忙掩饰,“就是有些困了。”
景弈渊面色不疑有他:“既然困了,那便早些睡吧。”
“嗯,你也不要熬太晚。”碧玲露出一个笑容,打着哈欠转身往自己往日住的屋子走去。
却在转身刹那暗自唾弃,万星门的人,包括自己在内,果然都是骗子。
目送着碧玲转身进屋,景弈渊眸色一片幽深,不知在思考什么,丝毫没有方才全然相信了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都是骗子,只是分大骗子和小骗子而已,没有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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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吱呀”一声, 随着碧玲进屋的动作, 暗红色的大门随之关上,背靠着门顿了片刻,听到景弈渊的脚步已经走远,她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眨巴着眼不舍地看了眼宽大的床榻, 碧玲面露遗憾,虽然她的确想好好睡一觉,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悄悄推窗跳了出去,沿着方才去国师宫殿的路隐身而行,碧玲一边下意识避开迎面而来的守卫,一边思考着国师为什么要骗她这个问题。
方才付国师说霍宛珠还是老样子,可她看见的明明不是那样, 虽然她的气息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可碧玲还是能看见霍宛珠似是体内有什么灵物一般,一点点吸纳着空气中的万物灵气,使得碧玲能够清楚地看见, 她周身的光芒明亮了不少。
只不过当时景弈渊在场,她不便多说,只得装作相信的样子。
夜风柔和, 宫中的道路曲折繁多, 碧玲实在绕得是不耐烦, 一个纵身便跃上了宫墙之上,形迹匆匆,踏瓦而过, 不留半分声响。
这般一来,只消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回到了国师所在的宫殿前。
该怎么进去才不会惊动他呢?碧玲暗自思忖着,想起他法力高强,自己恐怕难以靠近霍宛珠,不由得轻声叹气。
大门突然被打开,惊得碧玲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付国师出来了。
幸好他并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碧玲稍稍松了一口气,自欺欺人般屏住了呼吸。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国师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落入碧玲耳中,让她不禁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想起自己好歹也得称他一声师叔,干脆懒得再躲避,跳下墙来,揣着满腹的忐忑进了屋。
屋内,付国师正敛起衣袖,行云流水般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碧玲方向的桌面上,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不必干站在那儿,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说得如此坦荡,反倒让碧玲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成了小人了,只讪讪坐下来,抿了抿茶:“她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好转的?”
这个她,自然只得是帷帐内安静躺着的霍宛珠。
“这几年我钻研古书,找到的让人魂魄稳固的办法。”
“那办法是什么呢?”一听到竟然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霍宛珠,碧玲心中不由得雀跃起来,迫不及待问到。
付国师却不回答了,只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定定看向碧玲:“你想让她醒过来吗?”
虽然他的黑眸中看似依旧平静,但碧玲在他说话时,分明看见其中隐隐跃起的火焰,不由得多了几分迟疑:“我自是想的,不过你也得告诉我,是什么方法?”
此前还说要景弈渊的心头血才能救活她,如今又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未必会是什么好方法。
付国师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扯出浓墨般的影子,半罩在躺在床上的霍宛珠身上,意味不明。
目光一寸寸在霍宛珠身上游离完毕,他才出声道:“她之所以现在情况会好转,是因为我炼化了不少恶妖的精气,注入魂魄之中,才有今天这样。”
碧玲难以置信:“怎么可以这样,她的身子岂能吃得消?”
霍宛珠凡胎肉体,若是恶灵的精气在魂魄中作祟,便是坠入魔道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我才要想办法,压下这些恶妖的精气,而问题的关键,便在你的身上。”付国师转过身来,眼也不眨地盯住碧玲,目光却又像是透过她的身体,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我?”碧玲指头指向自己,隐隐意识到什么,又面露不解。
“对。”付国师点点头,直言不讳,“你的灵丹是至纯之物,只要注入她体内,不但可以压制下她魂魄中的魔气,更可以让她醒过来。”
一时间,空气似是被凝固起来,碧玲不由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没想到要唤醒宛珠,最终靠的居然是自己。
“可是…”她想到还要经历的雷劫,若没有内丹,定然是抗不过的,以自己的灰飞烟灭作为霍宛珠醒过来的代价,似乎太大。
“你不必担心。”付国师提步走过来,“难道你不知道,你体内有两颗内丹?”
“两颗?”接二连三的消息让碧玲头脑一时有些懵,张大了眼疑问般望向他。
“一颗是你自己的,一颗却是不知什么妖怪的,似是狐妖。”付国师补充道,“不过那一颗狐妖的内丹灵力并不弱,只是藏在你的体内一直未被启动,你才未曾发觉。”
狐妖,碧玲被他这提醒,哪里还不会明白,她所认识的人中,狐妖便只要赤赪一个。
他的内丹竟然在自己体内?
碧玲敛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从上午他们的分别回想起,将自己与他的每一次相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突然想到了什么,眸中亮光一闪。
难怪当初她会把它当成一只普通的小狐狸,想必那个时候他就没有了内丹,若再往前算,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时赤赪被凌赋白一剑挥到树上,似是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正巧对着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如今想来,想是那一战过于激烈,他的内丹都被打了出来,正巧落到自己身上。她当时心慌意乱,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没想到至今那颗妖丹都还在自己体内。
可是…碧玲不由得疑惑起来,明明后来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拿走,他为何还要把它留在自己这儿呢。
只不过眼下碧玲来不及想太多,只坚定道:“这内丹是我一个朋友的,并非我的,恐怕我不能将其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