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陆池舟从医生办公室走出,定定看着地面出神,苍白的指尖紧紧扣住冰凉的墙面。
医生的话尤响在耳边,字字句句在脑中一遍遍放映。
“陆先生,请节哀。”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中再无半分情绪,他冷冷扯唇:“杨执,每一个入口都加强安保。”
“是。”
不出意外,今晚会有一场大戏。
陆池舟加快脚步,大步迈过医院的长廊。
他来到病房的门前,低头看着地板的缝隙,要推开门的手微微颤抖。
不多时,门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打断了冥想。
女孩子的笑声宛如银铃,估计又是看了哪个搞笑视频,又窝在那个小沙发上哈哈大笑。
她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也懒得挪位置,小沙发都给她坐出一个坑。
这样的笑声,一瞬间让陆池舟觉得,这扇门的背后,不是命运最终的审判。
而是,一种皈依和归宿。
陆池舟推开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眼睫颤了颤。
老爷子一改往日的状态,精神显得异常得好,甚至穿上了久未触碰过的唐装。
回光返照。
陆池舟第一反应就是此,呼吸一窒,心脏紧紧绞成一团。
但对面的女孩,依旧一如往常般,笑得眉眼弯弯。看见他后,也没什么反应,继续给老爷子看她手机中的搞怪短视频。
陆池舟坐到她身边,陪着一起看。
他发现这二人的笑点是真的,非常的低。
明明根本不好笑,但一老一小仍然笑得胸腔直颤。
却看得,陆池舟自己也跟着笑。
当天,裴恬走得很早。
陆池舟将她送到门口。
初冬的天黑得异常早,还未到晚饭时间,天色却已经黑得彻底。
陆池舟站在灯柱前,看着穿着红色薄袄的女孩转身走出几步,却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他讶异地看着她突然转身,像只翩跹的蝴蝶般,奔到他面前。
随后,大衣间钻进一个娇小的身影,宛如一只小火炉,暖到了心间。
裴恬埋首在他怀中,声音不大,嘟嘟囔囔响在耳畔。
陆池舟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
“你今晚,一定记得和陆爷爷多说说话。”
“好。”
“还有,不许哭,陆爷爷说这样很挫。”
“嗯。”
“最后,念在你喊我爸一声爸的份上。”裴恬鼓腮,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还有我。”
第26章 近你 童养婿逆袭
陆池舟再回病房时, 窗边立着道人影。
他定睛一看,发现老人家竟是已经耐不住,撑着窗户沿站了起来。
听到动静, 陆老转过身, 又扶住把手,稳住身形坐在了窗边的小桌子前。
那是裴恬专门找人抬来的桌子,过去的时间里, 她经常就坐在桌前陪着老爷子一起吃饭。每天还变着花样吃,看得谁都忍不住多吃几口饭。
“傻愣着干什么?”老爷子示意旁边的护工拆饭盒, 冲陆池舟扬扬手:“还不过来?”
陆池舟喉结动了动,“好。”
他就坐着,目光没什么焦距,定定盯着饭盒,半晌也没动作。
老爷子毫不客气地拿筷子敲他手,“一天天魂不在身的, 哪有恬丫头一点机灵劲?”
陆池舟闻言, 轻轻地笑, “她机灵就行, 反正都是咱家的。”
“啧。”老爷子轻嗤,又嘘了声, “你这话可别在裴家人面前说。”
陆池舟配合地应声, “嗯, 我不说。”
老爷子想了想, 又补充:“其实,你要真的去倒插门,我也没意见。”
陆池舟轻咳一声,笑得胸腔直颤, “这可是您说的啊。”
老爷子斜睨他一眼,“嗯,我说的,那丫头能要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池舟仍旧是笑。
“吃吧。”老爷子指了指碗,“咱爷俩也很久没吃过一餐饭了。”
“吃碗汤圆,这走的路上也热乎点。”
陆池舟动作一顿,眼底的笑意慢慢凝固,散了个干净。
老爷子依旧平静,一口一口缓慢地嚼起汤圆。
末了,还评价道:“太甜了。”
陆池舟咽下口中甜得发苦的汤圆,“不甜。”
老爷子瞪他一眼:“就你小子,天天和我唱反调。”
陆池舟眼底染上强烈的哀伤,他强颜欢笑道:“一天不和您唱,我就不舒坦。”
“所以您再等等我,成吗?”
老爷子低眼,握着筷子的手微抖,终究是硬起心肠,冷声道:“等什么等?你以为谁都会在原地等你吗?”
“恬丫头能等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池舟缓缓眨了下眼,眼圈渐渐泛红。
老爷子抽过纸巾,一丝不苟地擦着嘴,清癯的眉目间再无半分玩笑之意,理智到近乎残忍。
这餐饭到了末尾。
“我走后,委托律师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并当众公布遗嘱。虽然现在陆氏已经被那孽障搅得天翻地覆,但终究是咱家的东西,没理由让外人糟蹋了去。”
“陆枫大本事没有,小动作挺多,你注意严查他,不要接手后反被对家钻了空子,整个陆氏都被拉下水。”
“我半死不活了五年,原来那些能用的人,现在一个也不可信,你可以不顾我的情面处理他们,但切记,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说到最后,老爷子已有些气喘,“至于陆枫……”
“爷爷。”陆池舟闭了闭眼,隐住冷冽的眸色:“我不会放过他。”
宛如流沙般渐渐流失的力气,让老爷子的语调越来越缓,无奈扯唇:“你啊。”
他目光投向病房外,那里人头攒动,隐隐传来熙攘的吵闹声。
“算了。”老爷子长吐一口气,“让他们都进来。”
陆池舟下颌紧紧绷起,“不要脏了您的眼。”
“你小子,没意思。”老爷子睨他,重复一句:“让他们进来陪我聊聊天。”
进来的人,依旧是那些熟面孔。
陆枫首当其冲,他头上还包着纱布,显然是伤未养好,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他看着神采奕奕的陆老,脸色变换半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与之而来的几位,都是陆老原本最为信任的老部下。
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到时陆池舟为了稳住局面,必会拒让他们进入。
如果这样,他们便可以让媒体大肆渲染,舆论压力下,陆池舟这样的行为动机不纯,势必会遭来反噬,就算通过遗嘱掌控公司最多股份,股东和股民也不会轻易承认他。
到时,陆枫也可暂时稳住地位。
这次,将是最佳的可乘之机,也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
结果,见到的是这样言笑晏晏的陆老。
五年来,陆老大多数时间处于意识不清醒状态,且滑如泥鳅,对于遗嘱和律师绝口不谈。陆枫使尽手段,甚至将陆池舟逼至绝境,以此威胁,也未曾套得一星半点的信息。
谁都不知道,这个精明一世的老人到底留了怎样的后手。陆枫进退两难之时,还得尽全力保住他的命。
而老人,却突然选择在这个最佳的时机,干脆利落地自我了结。
如果成功,陆池舟不必再有所顾虑,那他陆枫,当即便一败涂地。
气氛一片肃穆,所有人各怀心思。
陆池舟半靠在窗前,整个人气压极低。
在场唯一镇定陆老,从各人身上环视一圈:“都来了?”他略过陆枫,看向以前的手下。
在触及他的目光后,所有人都心虚难耐地垂下头。
“正巧。”老爷子弯唇,“我也有件事要和你们分享。”
他声音不急不缓:“很早之前,我就立了两份遗嘱。”
“这遗嘱一,我名下不动产归池舟,公司股份池舟和陆枫七三分。”
“这遗嘱二,也是某种极端情况下的万全之策,则是所有财产都归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