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静下来,他的闹钟就是罗德斯的脸,就是罗德斯昨晚在他上方时那隐忍又疯狂的表情,就是罗德斯低落在自己身上的汗珠,他根本无法保持情绪和理智上的平稳,每一分钟他的思想都会有无数次无法阻止的回忆。
就在叶斐然要离开休息室的时候,他又想到了那张床,他脸颊有些红,明明昨晚是他最主动,但此时他却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羞耻感。
“会有人收拾的。”伊恩小声说,他轻咳了一声,“他们知道分寸。”
叶斐然傻乎乎地转头:“啊?”
伊恩无奈的压低声音:“就算看不到,闻也能闻见了,你身上全是上将的味道,太霸道了。”
叶斐然欲哭无泪。
这不就和没穿衣服一样吗?一点遮掩都没有。
“喷香水能压下去吗?”叶斐然小声问。
伊恩点点头:“可以,不过你得多用点。”
于是叶斐然十分钟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行走的香囊。
香的让人一闻就想打喷嚏,然后再让他滚远一点。
“会不会香的有点过分?”叶斐然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他自己倒闻不出浓淡。
伊恩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假话:“还好。”
叶斐然重新高兴起来。
现在的帝都其实并没有太过混乱,罗德斯占领帝都的时候最高的指令就是军队不能打扰平民。而且对于普通平民而言,他们根本不关心领导人的变化,只关心自己的生活。
再加上帝国的高层近些年特权越来越多,对平民的压迫也越来越紧,他们本身也期望着有人来改变这一现状。
他们已经厌倦了每年元老院的说辞。
罗德斯的出现,带给了他们新的可能性。
叶斐然和伊恩走在街头上,并没有看到设想中混乱的城市和街道,与之相反的是,街道上反而和以往一样热闹,没有戒严,也没有暴力管制,人们依旧可以安全的进行交流和交易。
不过当叶斐然和伊恩来到贫民窟的时候,依旧被这里的场景吓住了。
和海灵星的难民营不同,帝都的贫民窟一开始其实并不是贫民。
他们都是从别的星球逃过来的,以为在帝都可以更安全。
但是土地有限,资源有限,他们被限制进城。
虽然有携带的帐篷和食物,但是很快就会被抢走。
只能用能找到的东西搭一个临时的住所,缺少食物和干净的水,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贫民窟的日子越来越差,再加上人口越来越多,卫生条件跟不上,很多人都得了病。
好在天气不算热,还没有出现传染病。
大部分人都有营养不良和贫血低血糖的症状,有些感冒发烧,但这些都不是绝症。
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有人来了。”
“谁啊?”
“看起来像是城里的人。”
“穿着军装呢?是军人吧?”
“来赶我们走的吗?”
“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啊,连个住的地方也不给我们?”
“别说了,小声点。”
人们在窃窃私语,长久以来的生活令他们失去了勇气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碗热腾腾的食物,一杯热水,和一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
平民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在生存环境不允许的条件下,他们能把追求降低到“活着”。
只要活着就行了。
叶斐然想到了地球,想到了自己的国家,无论哪个星球,无论哪种制度,平民都是极度相似的。
尤其是在动荡不安的时候。
人们的要求总是很低。
他们的需要会从——好的生活降低到吃饱肚子,如果吃饱肚子都无法被满足,就会再次降低到活着。
如果连维系生命都无法保证,他们就会拿起武器,用武力和血肉之躯去找一个出处。
只是罗德斯一直太忙了,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关注这个贫民区的猫。
叶斐然看着这些贫民窟的住民,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好像他之前第一次看见难民营的难民们一样。
他们其实都好手好脚,都有靠自己养活一家人的愿望。
但是却没有这样一个机会。
愿意吃苦,也得有吃苦的机会才行。
阶层性困难是存在的。
“他们怎么办?”叶斐然小声问伊恩,“有人专门来处理难民的问题吗?”
伊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重要的是,现在财政也跟不上了。”
“国税现在提不出来。”伊恩并不是管这些的,只是笼统的知道一点。
偌大一个帝国,罗德斯毕竟不是全能全知的神。
叶斐然有些心疼。
无论罗德斯多么强大,也总有照顾不了的地方,也总有一些做不到的事。
“别担心。”伊恩对叶斐然说,“只要上将这次回来,肯定会组织专门的部门来解决这些事。”
叶斐然点点头。
他相信罗德斯会安全回来,伊恩也是这么相信着的。
两人走在郊外,这里远离市区,空气中都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香气,这是在城市里不能找到的。市区里的公园也没有这样的味道,比起自然,公园更像是人工雕琢的工艺品。
叶斐然的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前一天夜里刚下了一场雨,脚下都是稀泥,叶斐然的裤腿上也沾了不少。
不过伊恩的心情却很好:“垃圾星可没有这样的土地。”
“土地就代表着食物,代表着能活命。”伊恩微笑着说,“等赫迈的残存势力都被一网打尽,我就可以把垃圾星上的猫都接出来了。”
接出来是简单,可是怎么安置他们却是一个大难题,叶斐然有些头疼,索性不想了。
“也不知道赫迈现在在哪里。”叶斐然皱着眉头,“连奥德里奇现在也找不到,奥德里奇的弟弟也没有消息。”
奥德里奇当然不会这么快现身,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尤其是最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地下室,室内的锁对于奥德里奇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的锁早就被腐蚀生锈,只需要轻轻一拽就会断,只是给予赫迈一些心理安慰而已。
好像只要这把缩在,他就是安全的。
而奥德里奇在临走前下的那把锁,才真正关住了赫迈。
经过了这么多年,奥德里奇已经能够控制的情绪,他从未对自己的弟弟多比提起过他们的身世。
多比这个弟弟,是他当年潜回老宅,保存了自己父母的基因之后,让埃布尔帮忙用机器培育的。
那时候的奥德里奇失去了活着的动力,他每天都被仇恨与愤怒所折磨。
弟弟出生之后,他才找回了那么点理智,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和寄托。
只要多比还活着,他就不会完全崩溃,不会被野性支配。
可是有时候,奥德里奇也会害怕,他会半夜做恶梦惊醒。
梦见多比知道了他的身世,梦见多比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让我出生?你好歹接受过父母的爱,我却什么都没有,你给不了我完整的人生,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奥德里奇怕极了,他越怕,就越恨赫迈,他的情绪无处宣泄,内心的阴暗如漩涡一般,几乎要把他整只猫都吞噬殆尽。
地下室里的赫迈这段时间过得可并不怎么好。
他知道了真相,也知道奥德里奇肯定会报复自己,但是他不想死,也不敢死。
说起来可能有点可笑,他夺去了那么多猫的生命,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但赫迈自己是很惜命的,他怕死,甚至还不到中年就开始养生。
出门的时候,身边也带着十几个保镖,轻易不会离开安全范围。
就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却又贪生怕死的猫,曾经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真正手握最高实权的猫。
奥德里奇打开了锁,踹开了地下室的门。
他看向室内,赫迈正瑟缩在角落里,在食物和水的中间,食物和水给了他安全感,也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的还不错?”奥德里奇的声音很温柔,一点也听不出其中隐藏的愤恨。
赫迈抬起头,不过两天时间,他竟然像老了二十岁一样。
以前他可是保养的最好的猫,明明这个年纪了,看起来比年轻人大不了多少,只能说是接近中年而已。
但现在,他老态毕露,脸上和身上都是污渍。
“你要干什么?”赫迈的声音很艰涩,“你要杀了我?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奥德里奇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杀了你不是正好让你解脱了吗?”
赫迈越发害怕:“你到底要什么?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杀人而已?”奥德里奇摇了摇头,一派风轻云淡,“我不杀你,我要你或者,日日夜夜受折磨。”
赫迈没有说话,他靠在墙角,生平第一次如此卑微。
他没有想到,当年只能抱着他的腿撒娇要零花钱的侄子,现在竟然长到这么大了,大到已经可以为他的父母报仇。
赫迈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最后却什么都没能掌控。
他用尽一生,杀人弑亲换来的权利和地位,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