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宫廷矗立在前,一条可并列骑行八匹马的甬道贯通宫门与内禁之间,大道两侧巍峨高耸的拱墙上,一列列持戈兵甲步履其上。
轮毂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上孤零零响动,一辆马车从冷冽的风中朝着内禁处缓缓行来。
几位早已得到消息的内侍垂手等候在侧门。
马车在距离内禁一里处停下,车夫端坐其上恭敬垂首。
他的身后,布帘从内向外掀开,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冷风吹得那脸一僵。
花苑抬手轻轻拍了拍脸蛋,抿着嘴活动了片刻,转身从车厢内拿出一张小凳,将离府前收拾的行囊背在身上,嘟囔着跳下马车。
小跑到车厢侧门,安置住小凳,随即敲了敲门扉。
门缓缓打开,一道倩丽的身影伴着轻微的咳嗽声搭在小凳上,一步两步三步,江予月才重新踏上平实安稳的地面。
甬道以大石板铺陈,历经风雨未曾变化,平坦踏实。
一如她内心的坦然。
不安、焦虑、忧心,在踏出车厢侧门的刹那全部硬塞回内心的角落。
贺潮风敢于不发一言的走进大理寺,她江予月又有何惧?
沉默,不是因为无力辩解,而是足够坦然。
坦然面对发生的一切,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否则,进退失据,就是下一个王蔷薇、董芙婉。
江予月微微扬着头,略有些苍白的容颜上,以淡色点缀的唇角向上缓缓提起,勾勒出一抹微笑。
多年在周国宫廷的浸淫,江予月早已明白,当一个人必须伸出利爪保护自己时,就必须学会舞台上的一切。
微笑是基础。
这座恢弘气派的宫廷,自己来过多次,从没有长住过。
过客与常住总是有些区别的。
从呼延灼的问话中江予月琢磨出,这件被冠以“巫蛊风言”的事情不会轻易的结束。
否则宜贵妃不必借着吴皇的名义让自己入宫。
北漠太子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给贺潮风带话。
事情结束的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倒在血泊之中,这血泊中不知道会不会有自己的尸体。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来自苍天的冷冽,将眼前充满尔虞我诈的宫殿吹出了一丝萧杀。
住在这宫殿里的人,谁又不是这其中的囚徒呢。
远嫁吴国的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来到了另一个牢笼。
她莞尔一笑,眼前显出贺潮风冷峻的面容,两人在磨合中好不容易有了那一点点的温暖,可这温暖还没持续多久,便有人想彻底的拆了,这人心似魔似鬼,何其毒也。
“娘娘,这日头冷,进了这宫里,就甭忧心了。宫外头的风雨打不着这儿。您就宽了心住着,事儿翻了篇,不就过去了嘛。”领头的内侍提着裤卷儿一边在前面小步走着,一边宽慰着江予月。
“谢谢公公领路,予月走得匆忙,这里有些体己银,给几位公公端些姜茶喝。”到了宜贵妃殿前,江予月差了花苑给这几位内侍分了银钱。
“哟,那可不成。内府每月拨的银两足够咱家几个吃穿用度的,何况为宜贵妃办事儿是咱分内的事儿。以后八皇子妃在这儿但凡有什么缺件儿的尽管跟咱家说。咱家自会用心效劳。”那几位公公连连摆手,分文不取,将主仆三人送到殿前,与当值的内侍交接了一番,便自行离去。
“这是怕拿了咱们的银子烫手么?”花苑嘀咕道。
江予月瞥了一眼花苑:“这里不比府上自在,少说话多做事。八皇子府没倒,谈不上晦气。”
花苑吐了吐舌头,赶紧往白芷身边靠了靠。
宜贵妃拢着绒衣在内堂榻上半卧着,听到侍女传报,连忙起身迎出,望见江予月白着的那张俏脸,心里疼了一下。
她不易察觉地瞅了一眼江予月的小腹,心里又疼了一下。
“来,月儿,快进来。这一路累了吧,我准备了些茶点,赶紧解解乏,有你最爱吃的芝麻桂花糕,特意从郭记糕点买来的。”
“谢谢母妃。”江予月微微欠身,先用帕子将手擦净,又用一盏水漱了口,一切做遍了,等宜贵妃重新落座,她才落了座。
宜贵妃看出江予月的小心翼翼,虽然觉得这做法颇不像她平日里的作为,不过她到底是过来人,自然清楚相较于八皇子府,这大内宫廷毕竟等级森严,规矩繁多。
宫中人多势利眼,江予月作为曾经的周国三公主,规矩礼仪自然样样精通,也需在此处展现出来,才能慢慢在宫里站住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