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袖口轻声咳嗽的江予月跟在宜贵妃宫内嬷嬷的身后,在阴沉的天穹下快步走向宫门。
“宜贵妃殿内的八皇子妃想吃郭记糕点,老奴被差了去买。这是宫帖,两位核验了完了,我得赶紧去了。”嬷嬷催促道。
宫门前侍卫有两小队,小队长赔笑道:“快了快了。哎,这位是?”他看了一眼江予月,觉着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方才不久刚刚见过。
“哟,你可真贵人多忘事啊。要照这记性下去,我看你这侍卫也甭当了,回家颐养天年去吧。这是漱玉公主,一个时辰前刚从你眼皮子底下过去。”嬷嬷捂着心口,满脸写着嫌弃两个字。
“哦哦,哎,你瞧我这记性。漱玉公主,小的甚少见您,实在对不住了。开门。送公主离宫。”小队长一拍脑袋,连忙弓腰道了个歉。
嬷嬷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这还差不多。”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宫外走去。
江予月连忙跟上。
等两个人渐渐远去,宫门前的侍卫们疑惑地问道:“头儿,我看您对这漱玉公主也不咋尊敬啊。”
“闭嘴,那是公主吗?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小队长呵斥道。
“不是公主那是……”这侍卫还没说完,小队长一脚踹上去,“都让你闭嘴了。”
……
“谢谢嬷嬷帮忙。”两人直到出了宫门好远,江予月停下脚步,向嬷嬷道谢。
“娘娘,那小队长是熟悉的人。他眼力劲儿可不低,许是看出来了,才出声询问的。恕老奴多一句嘴,漱玉公主与您之间哪怕模样相似,这气质绝不一样,您一身的清贵,这面上可遮不住。”嬷嬷摇了摇头说道。
江予月心下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那陛下岂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且宽了心,宜贵妃已经去往养心殿了,那里自会有娘娘应付,老奴还得去郭记糕点,先告退一步。”嬷嬷道了个福,转身朝着郭记糕点所在的朱雀街去了。
江予月无声地笑了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心里回想着玉儿来自农家女的小家碧玉,尝试着模拟了片刻,渐渐身上那股清贵气儿便收敛了些许。
她在道上又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从宫内缓缓踢踏而来。
清影和清宁坐在车上,一甩缰绳,停住马匹:“娘娘快上来吧。”
江予月上车前向清影问道:“清影,有没有办法让本宫的气质也接近玉儿?”
清影转瞬便明白了过来,捂着嘴笑了笑:“娘娘,你这清贵气儿,不容易遮住,我试过不少法子,不行,您在马车里待着,要去哪,您跟我们讲。”
江予月皱了皱眉,翻开两手瞧了片刻,嘟囔道:“就这么出众么?为何在周国宫里没人瞧出呢?”
清影笑道:“您这气质就像美酒一般,越久越醇厚。”
江予月叹了口气:“算了,先去来仪楼。然后去白府。”
宫外与宫内共享着同一片天空,然而心境却大不相同。
亦步亦趋、胆颤心惊是宫内的寻常。
江予月呼吸着宫外的气息,稍稍感受着自由之后,心情冷不丁地跳到了忧心。
她掀开马车上的布帘朝着外面望去。
阴沉的天空下风冷飕飕,走在路上的人却着急忙慌的。
时不时会有人唉声叹气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江予月循着他们的方向,看见了天穹尽头的焦黑。
焦黑之上依旧有少许的烟袅袅腾起,像是尽兴而归的死神,正心满意足地回到死亡的荒原上,来回游弋,期待下一次这样忽如其来的大餐。
它的离去,遗留给人间的,却是大片染着灼烧痕迹的废墟。
时不时会有惊呼声在这些废墟中响起,那是依旧寻觅着生之希望的人们。
没人愿意死去,始终抱持希望是所有人永恒不变的主题。
“哇”声在寂冷的世界里呐喊,江予月催促着清影赶上前。
一对夫妻哭喊着抱住从废墟里抢救回来的孩子。
这是生。
她下了马车看向来仪楼的四周,麻木的神情绝望的面容,在她眼前一一划过。
深夜大火,伴着大风。
在静谧熟睡的世界里,汹涌燃烧。
太多的人就这么沉默着死去,无声的刻上墓碑。
原本他们应该有漫长的生活,在看不到尽头的琐碎中,满怀期待。
江予月胸口像是被人用一出拳头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一股早已潜藏的悲痛与怆然从心底像狂风呼啸过星星之火的燎原一般,噗地燃起:
“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