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谓的态度让楼皇后心里一惊,连忙道:“别怪姑母提醒你,此战非同小可,只可赢不可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小觑了!”
楼樾颔首应下,淡淡道:“此去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王府和老夫人还得托付姑母多加照拂。”
见他应下,楼皇后心里的担忧打消,她知道,只要他认真应对,此战赢面很大。
为了打消他出征的顾虑,楼皇后宽慰的笑道:“你放心出征,王府和老夫人姑母都会帮你照顾妥当,你放心应对战事就好……你母亲那里,姑母也会用心,你放心吧……”
楼樾沉声道:“还有一人……侄子要托付姑母照顾!”
看着他凝重的神情,楼皇后心里一怔,慈爱笑道:“无事,只要你帮大庸打赢这一场,姑母什么都依你。”
只要楼樾赢了这一场,太子之位固若金汤,楼皇后再无所求了。
“长信宫的宫女苏流萤,姑母能在侄子征战期间,保她平安吗?”
如墨的眸光静静的看着渐渐色变的姑母,楼樾心里落满冰雪。
琼妃是在救苏流萤的时候死在乱箭之下,还有之前别苑里的白果,楼樾知道,眼前一脸祥和的姑母已对苏流萤动手了。
如今楼家如势中天,若是没有自己的暗中保护,姑母要弄死苏流萤比捏死一只蝼蚁还简单。
那怕派了影卫留下来保护她,楼樾还是不放心,只有姑母亲口答应放过她,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凤眸闪过寒芒,楼皇后怎么也没想到,楼樾竟是会提出让自己保护苏流萤!
那可是让她夜夜噩梦难寐的死敌!
相比宁嫔,如今对她而言,苏流萤对她的威胁感更大,所以,楼皇后如何愿意放过她?!
而且让楼皇后感到心慌的是,楼樾提出让自己保那贱人平安,到底只是单纯的让自己加以照拂,还是他已知道了什么,知道自己要对那贱人下手了?
凤眸微睇,楼皇后眸光死死的盯着一脸平静的楼樾,脸上的形容有片刻的僵硬,语气微凉道:“她如今是宁嫔的人了。有着宁嫔的庇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要姑母护她周全,小侄一定为太子打赢这场战役!”
楼樾无比坚定的话语让楼皇后身子一震!
拿苏流萤一人之命,换下此次战役大捷,还能让楼樾死心塌地的辅佐太子赢得最后的帝位之争,却是太过划算。
只要他赢了大战,只要太子顺利登基,一个小小的苏流萤,有何畏惧?!
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楼皇后一边往他碗里挟菜,一边笑道:“先前姑母就说过,咱位楼家男儿一向风流,惟独到了你这里,却是出了个痴情种!”
“姑母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她。等你凯旋归来,姑母领着她亲自去十里亭外迎你!”
春日里的雨水格外的缠绵。
楼樾一路行去,路旁的宫人都驻足恭敬的向他请安。
细雨迷朦,宫人穿着同样的宫装,梳着一样的发髻,可楼樾还是一眼看到了垂首悄然站在墙角的熟悉身影。
目光落下,就再难舍分开。
从知道她与自己决别的真正原因后,楼樾压抑的情感再次翻涌上心头,酸涩难言。
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她走去,走出两步,想到她心里对楼家的深仇大恨,又默默的却步……
隔着层层雨帘,苏流萤还是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眸光,心口一痛,眼泪涌出眼眶……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更不敢让他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身边宫人的议论声,苏流萤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怔然抬头,雨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离去。
苏流萤心口空得难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却是嗡嗡响个不停,周边宫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的灌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三日后的上巳节楼世子也会参加,京城里的贵女们都按捺不住了……”
“楼世子隔了三年再参加上巳节。看来这回是打定主意要娶世子妃了。嗳,这回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可以得到世子爷的青睐,真是羡慕啊……”
议论声不断,穗儿担心自己的额头上的伤口沾到水会留下疤痕,一边拿手小心的挡着,一边拉着苏流萤往长信宫走,道:“流萤姐姐快回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可苏流萤却甩开她的手,径直朝前跑去。
漫天细雨中,她怔然的朝着楼樾出宫的方向追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片潮湿,心里更是泪水磅礴。
远远的看到了楼樾的背影,她怯怯停步,不敢让他发现了。等他走远,她再跟上前去,直到看到他走出宫门,踏上马车离去……
雨越下越大,她痴痴的站在宫门口,浑身被浇得湿透都舍不得离开。
想着他终是放下自己去接纳其他的女子。想着他不日就要起征离开京城,这一去,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他?想着北鲜此时还万里冰封,他去到可还受得住,会不会像当年她那样,冻得人都认不清?
虽然人人都说他骁勇善战,可她还是担心他会受伤……
心里涌上无尽的悲痛与担心,她心口窒痛,眼前一片迷蒙,却有一把雨伞突兀的出现,遮住了她头顶的雨帘。
怔懵回头,却是林炎一脸担心的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追着楼樾过来,而林炎却一路追着她过来……
看着她脸上的伤情,林炎很痛惜,将伞全部遮在她的头上,道:“春雨冰凉,小心风寒。”
苏流萤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林炎拉着往回走。直到回到长信宫,林炎担心她身体,帮她把脉时她才回过神来。
穗儿帮她拿来棉巾擦拭湿漉的头发,苏流萤突然想起之前一直想找林炎打听的事,不由嘶哑着嗓子问道:“林炎,你知道太医院里的老太医中……有没有在宫里当差超过十九年的?”
想弄清十九年前阿娘离宫的真相,只能从太医院入手,看有没有知道当年之事的太医?
林炎不明所以,却是认真的拧眉想了想道:“太医院倒是有几位年老的太医,但是当差的年数却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回去帮你问问。”
说罢,他好奇道:“你问这个干嘛?”
正帮苏流萤擦头发的穗儿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苏流萤苦涩一笑,并没有回林炎的话,却是回身指着穗儿额头的伤口对林炎道:“她磕破了头,你把上次给我的去伤疤的药膏给她一份,免得她额头留下伤疤来。”
林炎当即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子给穗儿,吩咐她的用量,倒是忘记方才自己问苏流萤的话了。
穗儿很欢喜的接过药瓶,一脸期待的问道:“林大人,用了这个膏药,我额头上的伤三日后可以好痊吗?”
林炎点点头:“你小心些,差不多可以好痊。”
听了他的话,穗儿欢喜的笑了。
替苏流萤送林炎出宫,转身穗儿悄悄去了永坤宫,将苏流萤方才问林炎的话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楼皇后。
楼皇后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已猜到苏流萤知道琼妃的身份后,必定会对十九年前的事起疑。
可是,当年牵扯此事的太医都被慧成帝砍头陪葬了,任她如何查也是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穗儿惶然的跪在楼皇后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有吩咐奴婢的?”
想着答应楼樾的事,楼皇后眸光一沉,冷冷道:“你只需好好替本宫监视她即可,其他的,不用你动手,千万不可擅自行动。”
穗儿小心的点头应下,楼皇后随手从妆奁里拿起一只赤金的流苏簪子扔给她,冷冷道:“这是本宫赏你的。只要好好替本宫办事,监督好那个贱人和长信宫的一切,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
穗儿拿了赏赐欢喜退下。璎珞继续帮楼皇后梳妆,一边迟疑问道:“娘娘真的打算放过她?”
楼皇后叹息一声冷冷道:“既然已答应樾儿,本宫自是要做到。相比她一条贱命,太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如今皇上已对本宫起疑,避下风头也是好的。”
但转念想到楼樾对苏流萤的执念,楼皇后不觉拧起了眉头,冷冷道:“这次上巳节,可有出众的贵女?让她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份的精神,若是能入了樾儿的眼,本宫当场赐婚!”
楼皇后此举却是希望有出众的女子能吸引了楼樾的目光,从而让他忘记苏流萤。
这样一来,没了楼樾的庇护,她就可能毫无顾忌的除去她。
璎珞那里会不明白楼皇后的心思,点头道:“奴婢亲自挑选过的,有几名容貌才情出众的,奴婢已暗下里叮嘱过,更是将娘娘的意思也传达,想必她们都明白,一定会在宴会上好好表现的。”
“这次胡狄的萧太子也会参加上巳节,上回他不是顺路救过那贱人么。这次好好款待萧太子,应该报答人家太子爷的,可不能疏漏了!”
璎珞眸光一亮,面上涌上得色,郑重道:“奴婢一定不负娘娘的‘美意’安排妥当的。”
因着楼樾被赐定国大将军,手握重兵,楼家越发的得势,而慧成帝也接连三日都歇在了永坤宫。
如此,楼皇后心里因宁嫔和苏流萤引起的慌乱彻底放下。而宁嫔在苏流萤劝慰下,也不再急于一时的寻仇,后宫一时间重复平静。
每年的上巳节,不光京中身份显贵的贵子贵女上云梦台赴宴,宫里的宫女们也会打扮一新,欢欢喜喜的过节。
一大早穗儿就起床打扮起来,却在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时,愁闷起来。
首饰盒里太过简陋,竟是找不出一件出挑的首饰出来。而楼皇后给她的流苏金簪她不敢擅自戴出来,怕引起长信宫里的人的注意,从而发现她是皇后的人。
苏流萤从前殿回来,穗儿叹气的盒上盖子,将平时戴的普通珠花插到发髻间。然后过来帮苏流萤梳头发。
从镜里看到画了精致妆容的穗儿,苏流萤突然觉得,重遇后的穗儿,好似与之前在司设局时不太一样了。
之前的她大大咧咧,并不在意打扮,可这次来长信宫后,穗儿明显看重起外表打扮起
她苦笑道:“不用了,我留在长信宫就不去云梦台凑热闹了。”
之前不知道云梦台的来历,如今知道那是慧成帝特意为阿娘修建的。再去到那里,看到那满目的桃林,只会勾起心底对阿娘的哀思。
而且今日楼樾也会在,她如何敢出现?
穗儿已是出手打散了她头上的发髻,手脚麻利的帮她重新梳一个好看的发髻,笑道:“姐姐天天闷在这长信宫,如今春色正浓,而云梦台上的桃花开得正是最好的时候,姐姐一起去看看吧。再说娘娘与其他后宫主子们都会去,姐姐不应陪娘娘一起么?!”
苏流萤为了避开楼樾,方才已同宁嫔说过不去云梦台的,而宁嫔也同意了。
所以她苦涩笑道:“娘娘有你与菲儿陪就好……”
然而,话还未就完,有小宫女跑来,说是宁嫔唤她。
来到前殿,宁嫔好奇问她:“你认识胡狄国的萧太子?!”
苏流萤微微一怔,半晌后才想起宁嫔说的竟是那个鬼面人萧墨。
而上次在阿爹的坟前遇刺被他救下后,她晕厥过去,从那以后却是再没见过他。
她也问过兰嬷嬷与楼樾,两人都说萧墨救下她后就走了,再无音讯……
她不敢将萧墨救她两回的事同宁嫔说,只是道:“之前在宫里遇到过萧太子……有过一面之缘……”
宁嫔闻言笑了,道:“你觉得是一面之缘,可人家太子却是记下你了,这不,今日的宴会,萧太子点名让你跟前伺候。”
苏流萤一怔,她没想到萧墨会来参加宫里的上巳节,更不明白他为何要点名让自己去伺候?
宁嫔却是很高兴,道:“听说这位胡狄太子性情乖张,一般人都伺候不了他,若你能
与萧太子拉近关系却是好的――对以后我们对付楼皇后也许有帮助。”
别说是她是宫女要听从安排,单凭萧墨对她的两次救命之恩她都不能推辞,所以点头应下。
转念,她想到了初见萧墨时,他也在龙图阁。
胡狄国的太子戴着鬼脸面具,神神秘秘的出现在大庸存放档案密卷的地方,他想干什么?他也是在找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