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残忍杀害青杏陷害楼皇后与荣清开始,李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和儒雅的翩翩君子。
他曾经清亮的眸光变得深沉让人看不透,行事更是阴狠。
即便在得知了她长公主的身份,他在她面前还是没有一点退意,更是毫不避讳的告诉她,既入魔障,他走不出来,也不愿意走出来……
如果真的如自己猜测的这般,兵符被他拿走,那么,他要拿着这三十万大军做什么?
心里涌上密集的惧意,苏流萤是真的怕了,她看不透李修,更是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心里无端的涌上寒意,让她全身一阵冰寒。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她脸色一片煞白,丝毫不做迟疑,立刻招来南山,让他即刻着影卫中的精锐悄悄潜入北境,去李修身边探访兵符的下落。
接到命令后的南山,知道事态的严重,沉声道:“公主,若是确定兵符就在李修身上,属下等要怎么办?”
苏流萤抑住心里的寒意,冷声道:“若是兵符真的在他那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回。当然,只能智取,不能硬抢!”
南山点头应下,片刻不敢停顿,连夜带着影卫朝北境赶去……
然后就是南山离开后不久,胡狄的影卫却是传来消息,他们在胡狄皇都发现了红袖的身影。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苏流萤欢喜若狂,当即将汴州封地一应事务暂交到了陈太守的手中,自己带着小暖,即刻出发离开汴州,前往胡狄――
在得知红袖出现在胡狄皇都的那一刻开始,苏流萤可以断定,楼樾也在皇都。
找寻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得到了楼樾的消息,苏流萤一刻都不想停留,带着小暖日夜兼程的往胡狄的国都皇都赶去……
就在苏流萤动身马不停蹄的赶往胡狄皇都时,萧墨却是早她一步找到了流落民间的楼樾。
自从接到苏流萤的来信,知道在自己走后,楼樾落水失踪,萧墨也开始着人在胡狄境内寻找楼樾。
萧墨的想法同苏流萤一样,都是想到楼樾在走投无路之下,会去胡狄投靠,毕竟他是胡狄人,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故土。
搜寻一段时间,萧墨手下的人并没有找到在胡狄发现楼樾。就在萧墨准备放弃时,却是他无意间去参加胡狄左相金大人的生辰时,席间见到了表演胡旋舞的歌姬红袖。
原来,为了给楼樾治病,再加上这么久以来的生活花销,红袖带在身边的银两早已花费干净。
而楼樾虽然早已醒来,身上的伤还是很重,刚刚能够起身,更是药物不能断,所以,为了生计,为了让楼樾早日康复,走投无路的红袖只得入了皇都最出名的天赐歌舞教坊赚钱……
红袖这些年为了吸引楼樾的目光,刻苦的练习着胡旋舞,所以,即便在以胡旋舞盛名的教坊,她还是拔得了头筹,再加上她的相貌,很快就成了教坊里的头牌,受人追捧,被皇都那些高官贵人花重金请去宴席间表演胡旋舞。
在大庸时,萧墨一直关注着楼樾,自是见过红袖。而且在楼皇后寿宴上,她扮成琼妃的样子更是让人记忆犹深,所以,那怕她换成了胡狄女子的衣饰,化着娇媚的浓妆,萧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红袖对萧墨却是只闻其名,并没有见过其人,并不知道自己已被发现。
见到出现在胡狄的红袖,萧墨瞬间想到了什么。酒宴散了后,他亲自领人跟踪上了红袖,终是发现了在隐居在闹市小院中的楼樾……
发现楼樾还活着,萧墨的心情激动也复杂,更是生出疑惑,因为他的手下问过四周的邻居,知道楼樾与红袖住进这里已有两月有余。
那么,既然他没死,还安定下来,为何不告诉苏流萤,他难道不知道她会担心他吗?
一想到苏流萤信中流露出来的对楼樾的担心与悲痛,萧墨心口一热,顾不得其他,直接破门而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萧墨进去时,红袖正在给楼樾擦拭身子。
看到突兀出现的萧墨,红袖吓得一大跳,然而不等她开口,萧墨已是冲一脸怔愣的楼樾冷冷道:“原来,这就是你不告诉流萤的理由……你是想带着这个女人在此过一辈子,你不知道流萤找你都找疯了吗……”
面对突然冒出的陌生人的咄咄质问,楼樾脑子里一片迷蒙,心里却是涌起了疑惑,更是在听到‘流萤’两个字时,心口陡然一紧,生出了甜蜜又苦涩的怪异滋味……
他穿好粗布衣裳,遮住身上到处可见的伤疤,盯着萧墨问道:“阁下是谁?我们之前可是相识?”
闻言,萧墨全身一凛,看着楼樾一脸凝重、并不像玩笑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不敢置信的看向一旁煞白着脸的红袖。
到了此时,看清了萧墨身上的穿着,还有他说话的内容,红袖大抵猜到了眼前一身金贵的男人是谁,不由身子一颤,颤声道:“萧太子……公子在来胡狄的路上遇到劫匪伤了脑子……失忆了!”
到了此时,那怕自己确实是楼樾明媒正娶的姨娘,可在萧墨面前,红袖却是没有勇气称楼樾为她的夫君,只能以公子相称。
听到她的话,那怕心中已有猜测,萧墨还是大吃一惊,转头面露出诧异的看着面色冷郁下来的楼樾。
红袖怕萧墨说出更多事情来,连忙颤声道:“太子,我家公子病重初愈,且醒来后忘记了一切人和事,太子若有疑问,可有问我……公子到时候歇息了……”
说罢,慌乱的上前扶楼樾去床上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再掩门出来。
院子外,萧墨眸光冰冷的看着一脸慌乱害怕的红袖,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与你在一起,还来了胡狄?失忆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此时,红袖那里敢隐瞒,只得将自己从护城河里救起楼樾,并将他带来胡狄,为他冶病的事事统统如实的说了。
“……世子爷他昏迷了好久,直到来到胡狄才醒了过来……而醒来后,他却因为头部受到撞击,失忆了,之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听红袖说完,萧墨的脸色缓和下来半分,问道:“难道他醒来没有问起之前的人和事……”
话一出口,看着红袖惶然害怕的样子,他心里已是瞬间明白过来,不等她开口回答,已是冷冷道:“难道,是你故意将他之前的事和苏流萤瞒了下来,想借此让他彻底忘记苏流萤,从而与你在一起吗?”
心思瞬间被识破,红袖白着脸在萧墨面前跪下,哆嗦道:“太子殿下,慧成帝一心要杀苏流萤与世子爷,我费尽千辛万苦的将他从死路上救回来,自是不想再看到他冒险……
若是告诉他一切,他一定会不顾一身的重伤回大庸去救苏流萤……”
“我不否认,除了这个,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让世子爷摆脱之前痛苦的一切,就像如今一般安稳平常的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服侍他,让他以后的人生不再受一点痛苦与折磨……太子殿下,求您看到我拼命救他一场的份上,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红袖说得楚楚可怜,可萧墨想到一定在苦苦找寻楼樾的苏流萤,刚刚软下来的心瞬间又坚硬起来,冷冷道:“就算本******你隐瞒下来,你以为就能瞒住他一辈子吗?而且,就算他失忆,我们也无权决定他以后的人生――是要受尽苦痛与所爱之人在一起,还是忘却一切像如今这般了无生趣的安稳度日,一切最后都看他的选择!”
萧墨的话将红袖心中最后一点的希望都打破了,而接下来他说的话更是让她心头巨震――
“而且,如今的苏流萤与以前已大不相同,她非但不是死囚犯,还成了大庸朝尊贵的长公主――她真正的身世是慧成帝与琼妃之女。所以你不用担心楼樾的安危,如今有苏流萤在,她一定会护着他的。”
得知苏流萤的身世后,红袖更是像判了死刑般,再也找不到希望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没有希望与盼头之前,心中反而愿意接受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可若是生起了希望,再去掐灭,却会生出痛苦与不甘。
红袖就是如此,就像她之前知道楼樾注定不会爱上她一样,她反而接受毫无怨言的当他的棋子。
但在楼樾失忆后,她心中却是生起了希望,对她与楼樾的未来充满了之前从来不敢相像的美好期望,而这些期望随着这些日子与楼樾的相处,更是让她渐渐将她虚构的夫妻假像当成了现实。
特别是周围的邻居称她萧家小娘子,问她,你家相公今日好些了吗诸如此类时,她俨然真的成了楼樾的妻子,心中说不尽的欢喜与高兴……
而如今,随着萧墨的出现,她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切就要打破,更是在知道苏流萤的真正身份后,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
到底,她是配不上楼樾的,那怕他如今失忆成了这个样子,她还是配不上他……
可是,她也是心有不甘的,她太不甘心了……
萧墨冷冷道:“是你进去同他说明一切,还是让本太子亲自去告诉他?”
红袖苦涩一笑,凉凉道:“不敢劳驾太子殿下,我做下的事,自是由我自己去承认。只是,关于他胡狄大皇子的身份,太子殿下要让他知道吗?”
闻言,萧墨却上怔住了。
关于楼樾身世一事,萧墨还从没向父皇提起过,他不知道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父皇会是怎样的态度?
而之前从天牢救楼樾出来,他也问过楼樾,救出苏流萤后,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胡狄?
可是当时他的态度很坚决,他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世,更不愿意随他来胡狄。
萧墨苦涩的想,若不是红袖阴差阳错的将他带回来,只怕楼樾一辈子都不会愿意踏足胡狄的土地。
那么,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他还要将他的身世告诉父皇,将身世强加到他的身上吗?
心思一时间百转千回,萧墨叹息冷声道:“你且多等一日,等本太子向父皇禀告过此事后,再做决议!”
见到萧墨的迟疑,红袖心中一喜,欢喜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将之前的事都暂且多搁一日再告诉他,免得我一时说漏了嘴。”
萧墨眸光凉凉的睥了她一眼,再无多说什么,赶回宫里去了。
小心翼翼的重回屋内,红袖以为楼樾睡着了,走近床边帮他去掖好被角,却被楼樾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看着楼樾眸光里的寒意,红袖仿佛又看到了失忆前的他,心口一窒,双腿直发软。
缓缓坐起身,楼樾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红袖,心中越发的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冷冷道:“没想到,我们这样的人家,竟是认识太子爷――红袖,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第148章 胡狄皇子
从萧墨突然出现,到红袖唤他‘萧太子’那一刻起,楼樾心里就升起了异样,空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亮光,有种熟悉的滋味从心里冒起。
而在听到萧墨说出苏流萤的名字后,他心口更是一紧,突然涌起的甜密与苦涩的滋味让他心神大乱……
从楼樾失忆开始,红袖告诉他,他与她是一对夫妻时,楼樾心里莫名的不相信。
而如今,他更是相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冷冷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红袖,楼樾道:“你说我们只是一对来胡狄做生意的夫妻,为何却认识胡狄的太子――我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楼樾的严厉的样子让红袖害怕,而他的逼问更是让她慌乱失措,一时间怔在当场,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圆回之前的撒下的谎。
半晌,在楼樾严厉眸光的注视下,红袖全身打了一个哆嗦,低下头嗫嚅道:“那个……今晚夜深了,我跳了一晚上的舞着实累了……明日,明日再与你说明白……”
说罢,红袖顾不得楼樾神色间的失望,从他的房间里落荒而逃……
越是如此,楼樾心里的疑惑越重,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萧墨提到的那个名字,有无数的亮光和模糊的片断一闪而过,他拼命想去抓住,却怎么也抓住……
心里有太多的心事与烦恼,更是有着深深的惶然不安。楼樾很不习惯这种滋味,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试探着将双腿踩到了地上,咬牙站起了身子。
这么久以来,因为伤得太重,楼樾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前不久才堪堪能坐起身子,所以红袖一直让他不要乱动,除了白日里偶尔扶他到院子里坐坐,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从未在晚上离开过这间屋子。
扶着墙壁艰难打开门,楼樾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黑色的天幕里陡然炸天了一朵金色的烟雾!
金色的烟雾在漆黑的夜空中久久盘旋不散,隔壁院子里的大娘带着孙子也看到了,小孙子欢喜的拍着手掌叫好,那大娘也在一旁笑道:“不知道是谁家有了喜事,竟是连着好久天天晚上都放烟火,这富贵人家的日子过得就是比我们寻常百姓家的有滋味啊……”
然而,楼樾看着那金色火烟雾,心里却是产生了分外熟悉的感觉,脑子里竟是知道,这不是寻常的烟火,却是互通讯号的鸣镝箭……
那么,这些鸣镝箭是谁发出来的?是在求助吗?为何……自己竟是这般熟悉?
下意识的,楼樾感觉这些烟火下会有自己想寻找的身世答案,他不自主的朝着烟火消失的方向走去,可还未痊愈的身子却是支撑不了他走出太远,还来不及走到院子口已是无力迈步了。
拳手不由握紧,楼樾眸光灰暗,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内心更是升起了绝望的无力感……
离开楼樾的小院后,萧墨眸光深沉、薄唇紧闭,一脸肃穆的往胡狄王的王宫而去。
见他的形容,修罗心里一紧,忍不住追上前去,担心道:“殿下,你真的要将楼樾之事告诉给皇上吗?殿下不是应该在皇上发现他的存在之前,斩草除根的将他处决掉吗?”
修罗的话让萧墨的话脚步一滞,神情间不由涌上了犹豫。
修罗又连忙道:“殿下不可以一时的义气而毁了自己的前程。明知道他必定成为日后殿下登上大宝的劲敌,何不在他最薄弱之时,将他除掉?殿下,若是让皇后知道此事,一定也会赞成你这样做的……”
“够了!”
萧墨回眸冷冷的看着一脸着急的修罗,阴郁的桃花眼突然轻轻一挑,冷冷笑道:“修罗,你可知道,你方才所说一切,都在告诉本太子一个讯息,那就是,在你眼里,本太子不及楼樾――”
“不是的殿下,奴婢只是担心……”
“就是因为在你心中,本太子及不上楼樾,所以你才会担心。若是本太子足够强大,你何须因一个楼樾就慌乱成这个样子?”
修罗被萧墨的话赌得哑口无言,妩媚的俏脸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