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呆呆的坐着,全身如坠冰窖,冰寒彻骨。
其实,这几日安王妃的日子也不好过,简直生不如死。
萧墨那日的突然造访让安王妃平静十几年的心再起波澜,而在得知他的身份和来意后,安王妃内心痛苦的煎熬着。虽然这位胡狄太子并没明说什么,但安王妃心里非常明白,她辛苦埋藏在心中二十几年的秘密只怕再也隐瞒不住了……
一想到这个惊天秘密一旦暴露,最受伤害的会是楼樾,安王妃就悲痛欲生。
而如今看到楼樾被安王威胁逼迫得九死一生,她心里更是痛苦,很想将心中的秘密告诉给他,让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冰冷毫无温情的家……
没有回答楼樾的疑惑,安王妃突然道:“儿子,当年母亲给你的那一对玉牌呢,你可有带在身上?”
闻言,楼樾微微一怔,心中突然想到什么――
母亲给他的两块玉牌,他都给了苏流萤,可那日苏流萤却告诉他,四年前求亲的那块玉牌,她却是当场退给了楼家,并没有在她的身上。
可是,他没有看到被她退回来的玉牌。
这些日子,不光苏流萤在想那块玉牌的去向,楼樾同时也在思索玉牌去了哪里。
然而今日,那块玉牌却是出现在了红袖手里!
而红袖正是用这块玉牌,让半昏迷中的楼樾以为是苏流萤来看他了,才会放下心结醒了过来。
可等他醒来一看,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的人却是红袖,而他迷朦间感觉到的玉牌也正是她拿着放在他掌心轻轻摩娑的……
发现玉牌的楼樾很惊讶,可等不及他问红袖,他醒来的消息已是让大家都拥到了床边。
而后来发现苏流萤也来看他,他心里欢喜无尽,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
看着她站在院子里看向自己时,楼樾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可是在看到她身后的父亲时,他心里一窒,只得将满心的深情化作漠然的眸光,更要当着她的面对红袖故做亲热,以便让父亲暂时的放过她……
再后来又看到父亲与母亲在院子里争执,众多事情发生下来,竟是让他忘记了红袖拿出的玉牌之事。
如今被安王妃提起,楼樾心里疑云四起,眸光深沉起来――
四年前红袖都还没有被三皇子送到自己身上,她不可能会有自己玉牌,那么,她手中的玉牌又是谁给她的?
来不及他细想明白,安王妃却是急切道:“那对玉牌……你不要再留在身边了。扔了也好,销毁也好,不要再留在身边了……”
安王妃的话将楼樾震惊住了――
从他出生时,母亲就将那对玉牌戴在他身上,并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要遗失或损坏了。
犹记得他小时候有次在花园玩耍时,不小心将这对玉牌弄丢了。母亲知道后,不但责备他,还责骂了他身边跟随的小厮与仆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和善的母亲大发雷霆。
后来母亲亲自领着下人连夜冒雨去花园找玉牌,找了将近一个晚上才将玉牌找到,母亲因此感染风寒大病一场,而经过那次以后,他也终于意识到玉牌对母亲的重要性,不敢再马虎对待,再没弄丢过。
等他再大一些,他好奇的问母亲,这对玉牌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这么重要?
母亲告诉他,这对玉牌是留着等他长大送给他心爱的女人的定情之物……
所以,从小到大对玉牌异常珍视的母亲,突然让他将玉牌扔掉或销毁,如何不让楼樾震惊!?
他怔怔的看着神情痛苦慌乱的母亲,直觉让他觉得母亲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而这件事还与她给自己的玉牌有关。不由脱口而出道:“母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突然扔掉玉牌?”
安王妃心慌意乱间只想着让楼樾扔了玉牌,以免让人发现他真正的身份,却没想到要如何面对楼樾的疑惑,所以一时间愣在当场。
片刻后,她收敛起慌乱的心神,神情平静下来,故意拉下脸假装不悦道:“你不是很喜欢新纳的小妾吗……母妃记得你曾说过,流萤是你此生最爱的女人,今生一定要娶她为妻,而你转眼却是辜负她……”
“既然你与你父亲一般,不在意感情,风流成性,也就不需要一双玉牌一双人,不如扔了的好!”
安王妃本是慌乱之下找个借口圆下玉牌的事,不让他起疑。楼樾却是当了真,真以为母亲生了他的气,心中痛苦不已。
他起身在安王妃面前跪下,白着脸道:“是儿子让母亲失望了,还请母亲责罚!”
楼樾刚刚退烧醒来,身子还虚弱得很,而安王妃方才的话却是为了圆下玉牌一事,那里是真的责怪他。何况安王妃早已从南山那里得知了安王威胁他的一切,心疼他还来不及。
拉他起身,安王妃心痛道:“算了,母妃一时气闷说了气话……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母妃终是希望你与流萤在一起……樾儿,你有没有想过,放下这里的一切,带着流萤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闻言一震,楼樾迷茫纠结的内心却是被安王妃这句话,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
是啊,流萤都答应他放下与楼皇后的仇恨,那么,他也放下他世子爷的身份和安王府一切的荣华富贵,两个人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没人打扰他们,更没有人反对他们。而他也不用再因为与楼皇后反目、要背叛楼家而痛苦纠结了……
这么久以来的痛苦纠结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楼樾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来。
清瘦俊美的脸上浮起释然的笑意,他动容的抱住安王妃笑道:“母妃,我决定了,我要带着流萤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安王妃心肝一颤,欢喜的流下泪来,颤声道:“好,母妃跟你们一起走!”
只要远离这里,一切的烦恼忧愁都会随之消散,而他也永远不会有直视他真正身份时的痛苦不堪了……
而伤心离开王府的苏流萤,并不知道楼樾已下定决心带她走,眼里心里只有他看着红袖时的柔情模样,而这样的柔情,曾经他也这样对她过……
可转眼,他的柔情就转移到了其他女人身上……
一想到这里,苏流萤就剜心的痛着。
她原以为自己已对楼樾彻底死心,可在今晚看到他对红袖的柔情后,她才发现,她的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他……
眼泪无声息的涌出,苏流萤站在空寂的街头哭得无助又绝望……
打马经过的萧墨拉缰在她面前停住,眸光深沉的看着慌乱擦着眼睛的苏流萤,凉凉道:“别擦了,我都看见了。”
话虽这么说,手上,他却是将自己的绵帕弯腰递到了她的面前。
萧墨酷爱紫色,不光身上穿的衣裳是深紫色,连带在身上的绵帕也是深紫色。
深紫色的锦帕四周的边上绣着极小朵的花朵样式,在昏暗的街道上,却一时看不清那是什么花?
哭得正伤心的苏流萤突然被萧墨撞见,羞愧得无自地容,来不及拿出帕子擦眼睛,抬起衣袖往脸上慌乱的抹着。待见到萧墨递过帕子才察觉自己动作的粗鲁,只得悻悻的接过他的帕子默默抹净脸上的泪痕。
萧墨在马上支着下颚看着她,勾唇打趣道:“他又没死,你何需哭得这么伤情。若是担心没人要你,大不了本太子要你啊――跟我回胡狄吧,我让你做我的王妃!”
收起帕子,苏流萤冷下脸道:“谢谢太子的帕子,等洗干净了再还你。”
说罢,抬步往驿馆方向走去,不再去搭理萧墨。
萧墨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突然道:“要不我们打个赌,总有一天,你会嫁到我们胡狄来,做我们胡狄人的小娘子。”
苏流萤今日的心情沉入了谷底,又糟又乱又慌,那里有心情同他开玩笑,不由冷冷道:“萧太子大半夜的不睡,就是特意要看我笑话的吗?”
“小没良心的。若本太子说担心你,特意出来寻你,你肯定不相信了。”
鬼才会相信!
苏流萤没好气在心里回了一句,面上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没力气再搭理他。
萧墨也不再说话,负手牵着马跟在她后面慢慢走着。
他也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可是,他真的是看到她久去不回,看着韩钰院子里亮着灯火等她回去他才找出来的……
泠泠清月照着她单薄的身影越发的清瘦。萧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突然很想冲上去问她一句――
苏流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到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看到前方驿馆的门口亮着一盏明亮的灯笼。
清凉夜风中,韩钰坐在四轮椅上,手提灯笼静静的等着苏流萤归来……
☆、第109章 身世曝光
苏流萤去安王府久久没有回来,不止萧墨担心的出来寻找,韩钰也早已是坐不住,提着灯笼在驿馆门口等她。
而看到那盏黑暗中明亮的灯笼,苏流萤心里一暖,仿佛找到了家的孩子般,心里的心酸与痛苦暂时被抛开。
她快步上前接过韩钰手中的灯笼,心里感激,而面上却假意嗔怪道:“这么晚了公子不睡怎么还来了外面?虽说是盛夏,晚上的风也凉人。”他双腿受不得凉的……
看到苏流萤的那一刻,韩钰紧闭的心放松下来,他淡淡笑道:“说好等你回来下棋,怎么能食言。”
说罢,他看到了随步而来的萧墨,看着他面上的神情,韩钰心里一片明了,拱手道:“谢谢萧太子挂念了。”
萧墨却是撇开头哼了一声,越过他们抢先进了驿馆大门。
苏流萤将灯笼交到默默站在一旁的长风手里,推着韩钰也往驿馆内走。
边走韩钰边问她,楼樾可有好些?
苏流萤闷声道:“好了,退了烧人就醒了……”
韩钰点点头,却没有再问其他,笑道:“阿奴下午熬了绿豆粥,特意给你留了一碗,如今在井水里泡着,凉凉的正是好喝的时候。”
今年的夏日比往年都要热些,驿馆里也给韩钰他们送来了冰块,只是份量很少,根本不够用.所以苏流萤就想法子将一些易坏的食物用竹篮吊着,放到井水里泡着,既可以让食物冰冰凉凉的好吃,还可以保鲜不易坏。
苏流萤乖巧的应下,讪然道:“今日晚了,奴婢明日再陪公子下棋。”
回到院子,苏流萤先与长风一起伺候韩钰睡下,再转到后院的水井边,正要拉起吊绳拿出绿豆粥,却听到身后的水台边传来‘咂吧’声。
回头一看,泠泠月色下,萧墨斜躺在一旁的水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端着碗,正咂吧咂吧的喝着她的绿豆粥。
苏流萤并不生气他吃了自己的绿豆粥。她走过去看着萧墨,突然问道:“萧太子来大庸――到底为了什么?”
“若说为了你,不,一半为了你,你相信吗?”
放下手中的碗,萧墨定定的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眼在银月清辉下,闪着奇异的亮光。
苏流萤已习惯了他说话的不正经,面不改色的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另一半呢?萧太子来大庸另一半为了谁?”
苏流萤同样定定的看着他,她总感觉,这个外表轻浮,实则行踪神秘的萧太子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秘密。
“找本太子的――哥哥!?”
此言一出,苏流萤微微一震,一脸的震惊,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萧墨。
而萧墨却勾唇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小傻子,你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是不是代表从今天起,你是本太子的人了?!”
苏流萤被他弹得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一脸轻松的萧墨,惊讶道:“太子说得是真的吗?你……有哥哥在大庸?找到他了吗?“
萧墨坐起身,抬头看着高高悬在当空的银月,好看的长眉微微拧起,冷冷道:“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找到……”
“不过,我却是找到你了!”
回头,萧墨对她舒心一笑,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苏流萤心头一震,不解的看着萧墨,迟疑道:“太子之前认识我吗?”
萧墨眸光切切的看着她,神情隐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勾唇笑道:“大漠最美丽的天铃花,本太子当然识得。”
苏流萤细细在将自己在汴州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却是想不起自己以前见过萧墨,所以也就不再将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拿过他放在一旁的空碗洗了,道:“夜深了,太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看着天边露出的浅浅光亮,萧墨打着哈欠往自己院子那边走去,走出两步又停下看着苏流萤道:“你真的不考虑跟本太子去胡狄么?别忘了,那里还是你阿娘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