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凭无证,她本不应该相信青杏的片面之言的。
可是,她却清楚的记得,她与李修定下婚事的第二日,她欢喜的进宫去见荣清,想将自己的喜悦与最好的朋友分享,可那时娴吟宫的人却说荣清公主病了,不方便见客。她担心荣清,悄悄从后门爬墙进去,却见到荣清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哭。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娃娃正是她送给她的。后来与荣清再见面时,她解释说是宫女不小心打碎的……
那时,不论荣清同她说什么,她都是信的,那怕就在荣清成功嫁给李修后,她都没有怀疑过她……
有人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她懵怔抬头看去,却是李修。
方才青杏说的话,李修也听到了,他眸光里的恨意不比苏流萤少,伸手抚上她血红的眸子冷冷道:“我不会原谅她的……”
李修冰凉的手指让她全身一震。
下一瞬,苏流萤退开两步,冷冷笑道:“那是我与她的仇恨,无需驸马爷插手。”
一声‘驸马爷’让李修凉了心,他怜惜的看着一脸悲痛却又疏离的苏流萤,颤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事,终归是因为我而起,而如今她又是……不论如何,我都要给你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李修的语气已是无比的冷漠坚定。
苏流萤心身俱焚,心口痛得利害,脑子里全是兰亭阁那晚的漫天大火。
她甩开李修的手,踉跄朝外走去。
她怕再多待一刻,她会克制不住冲进大殿当着众人的面手刃皇后母女,为阿爹阿娘还有奶娘报仇……
李修情不自禁的要追上去,青杏却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迫不及待的向他哭诉起来。
直到看到苏流萤单薄的身影消失看不见,李修却缓缓回过头,眸光看向地上的青杏,异常的冰冷。
青杏匍匐在李修的脚边,哭哭啼啼道:“驸马爷,您虽然进了奴婢的屋子,可咱们之间却是什么事都没有,清清白白……我怎么跟公主解释她都不相信,让人剪了奴婢的头发,拿着沾了盐水的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奴婢,更是……更是……”
说到最后,青杏已是崩溃到大哭起来,脸上悲痛又绝望,更有着难言的难堪。
身子抖糠一样的抖着,青杏咬牙狠下心,闭上眼睛当着李修的面解下的自己的亵裤来……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纵是李修这样的沉稳之人,在看到青杏下.体之时,却是神色大变,堪堪要呕吐出来……
青杏牙齿恨得咬出血来,抖声道:“驸马爷,是你说的要纳我为妾……如今我被公主皇后折磨成这副样子,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李修撇开脸不去看不人不鬼的青杏,清俊的面容一片冰寒,眸光里闪过狠戾之色,声音冷到没了一丝温度。
“我自会护着你――我会替你向公主讨一个公道的!”
浑浑噩噩回到长信宫的苏流萤,脑子里全是青杏告诉她的那些残忍可怕的真相,然而不等她从悲愤绝望中回过神来,陪着宁昭仪回宫的菲儿却是一脸兴奋的跑进她的屋子,激动道:“流萤,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
苏流萤木然的坐着。此时,她的心里除了伤痛与仇恨已容纳不下其他东西了。
“荣清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青杏――死了!”
全身一颤,苏流萤终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醒过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菲儿!
怎么可能?她刚刚才送她去见了李修,她还告诉了自己四年前大火的真相,她不是要跟李修出宫么?怎么会转眼就死了?!
☆、第95章 青杏之死
听到青杏去世的消息,苏流萤震惊不已!
见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菲儿认真道:“真的死了,而且――死相极惨!”
手一抖,苏流萤脱口而出道:“她是怎么死的?”
菲儿道:“怎么死的暂时未知,不过吧,今日皇上这个生辰过得倒是挺晦气的。”
心里涌起更大的疑云,苏流萤怔怔道:“青杏之死,与皇上生辰有何关系?!”
回想起宴席最后发生的那可怕一幕,菲儿虽然解气,却还是感觉到有些诡异可怕,不由缩着肩膀咂舌道:“你不知道,有人将青杏的尸体当成贺礼装在盒子里送到了皇上面前!太可怕了。”
头皮一麻,苏流萤脑子里立刻跳出李修脸色阴沉的样子,颤声道:“是……是谁送的礼……”
说到这里,菲儿却是开心解恨的笑了,“楼皇后!”
原来,寿宴进行到一半,到了献礼环节,太子领着众皇子公主依次向慧成帝献完寿礼后,众妃嫔也一一上前为慧成帝贺寿。
而楼皇后因之前的选宫女之事被慧成帝训斥后,一心想在今日的寿宴上与慧成帝重塑恩爱,因此花尽了心思为慧成帝寻来他中意的前朝山水大家的遗作《万里河山图》!
《万里河山图》曾经流落民间数年不得见,许多人只听闻过这副气势磅礴的宏伟画卷,却少有人亲眼见过。
如今听闻楼皇后寻回,顿时人人都想一睹为快,想趁着皇上今日的寿辰观摩一睹眼福。
而慧成帝念着这副画已好多年,听闻楼皇后今日找回送与自己,欢喜的当众拉过楼皇皇后的手,笑称,知朕心意者,皇后也!
听到慧成帝的当众夸赞,楼皇后欢喜无尽,当即让人将画卷抬上来,在大殿之中展开。
装画卷的雕花红木箱子抬上殿后,众人都围拢上前,慧成帝也携了楼皇后的手陪同太后一起走下首位,来到木箱前。
万众瞩目中,于仁上前打开了箱盖。
随着箱盖的打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接紧着,众人却是被箱子里的东西吓得齐齐退开――
红木箱子的画卷上竟是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赤身裸体,全身上下不着一物,曝露在外的身体上却是伤痛累累,而女子的胯下竟是带着一物――
一把上了锁的铜锁!
看着这惊悚的一幕,胆大的撇开头不敢再看第二眼,胆小的一些诰命夫人竟是被女尸的惨状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一片哗然惊恐之声!
太后年迈,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被身后的嬷嬷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却也吓白了脸,一副惊魂失措的样子。
而慧成帝满腔的欢喜化做满腔的震惊愤恨,狠狠甩开楼皇后的手,将早已惊得魂飞魄散的楼皇后摔倒在地。
顾不得满殿的宾客大臣在,楼皇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顾不得硌到摔痛的腰身,上前跪到了慧成帝面前,花容失色道:“陛下,请容臣妾解释,必定是有人陷害臣妾,还请陛下明察!”
箱盖早已被于仁眼疾手快的合上,而殿内的宾客也自行悄悄退下,瞬间大殿里只留下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都是皇帝自家人了。
剩下的人中,除了楼皇后,就属荣清公主最惊恐了,因为,从箱盖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就看清了箱子里的女尸就是她的大宫女青杏。
而青杏胯下的铜锁,却是三天前她命人给她带上的!
她震惊的同时却是不明白,明明关押在永坤宫的青杏为什么逃了出来,还死在了母后送与父皇的寿礼里……
无尽的恐慌涌上心头,荣清不敢去看一旁的李修,下一刻却是在楼皇后身边一起跪下,哭道:“父皇,母后与女儿都是被人陷害的,请父皇明察!”
大殿的门关上,慧成帝扶着太后到一旁坐了,却是顺手捞起桌子上的金杯砸到了楼皇后身上,咬牙恨道:“朕还没开始审呢,母女二人就开始在这里叫屈?!皇后,你还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更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青杏跟在荣清公主身边多年,所以在箱盖打开的那一刻,已是被大家认了出来。慧成帝自然也知道的。再看着她一身的伤痕,特别是胯下的那把触目惊心的铜锁,她的死因大家心知肚明、了然于心――
嫡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被人折磨屈辱至死,除了她的主子荣清,没人敢这样对她的。
金杯砸在楼皇后身上,杯里剩下的残酒泼得楼皇后一身的酒渍,在她明黄的品服上留下团团黑渍,一如楼皇后黑透惊恐的脸。
不论楼皇后平时多精明厉害,在这么样的突发事件面前,也是慌了手脚。何况,死者青杏这些日子本就被她们母女命人狠狠折磨着……
而荣清也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更无从为自己辩解。
一时间殿内陷入可怕的沉寂……
换做平时,宫里死个宫女,就算是被主子折磨死也不算什么大事,草席一裹往乱葬岗一扔就完事了。
只是青杏的尸首突兀的出现在了皇上的寿宴上,还是嫡长公主的大宫女,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若是慧成帝不给个说法,只怕不光丢了皇家颜面,更是会让天下人诟病皇室草菅人命,让天下人寒心。
何况,今日还是慧成帝的万寿宴,出现这样的事,太过晦气,慧成帝的怒火可想而知了!
眸光冰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母女二人,目光最后落在一脸惨白的荣清公主身上,慧成帝的声音冷若冰霜,道:“她是你的婢女。此事,你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闻言,荣清公主全身一颤,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一直冷脸站在一旁的李修。
天下人要如何想她,她并不在意。荣清在意的,是李修对她的看法。
好不容易因为身孕,李修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对她比先前亲热关怀了几份。若是因为青杏之事,让他与自己心生芥蒂,更是从此认定自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可要怎么办?
她心里慌乱绝望,之前的欢喜得意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散了……
楼皇后护女心切,听到慧成帝竟是把责任怪到了荣清头上,全身一震,终是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抢先开口道:“皇上……一切都不关清儿的事,她如今怀了身孕受不了刺激惊吓,如何会去做这样的事?还请皇上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不要怪她,让她起身吧,地上太凉了……”
此话听得众人皱了眉头,更是让在殿内侍候的宫人心寒。
虽说身份有别,荣清公主是尊贵的嫡长公主,青杏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但不论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还死得这么惨。可在楼皇后的眼里,自己的女儿跪上片刻都心疼,别人的一条命可以说没就没。
慧成帝冷冷的看着楼皇后,“不是她做的,那是谁做的?你吗,你这个好母后为她出面折磨人至死!?”
楼皇后全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陛下明鉴,臣妾是信佛之人,不会做出此等残忍之事……更不会傻到将她放在自己送给陛下的寿礼里,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说到后面,楼皇后已是渐渐冷静下来,眸光冷冷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宁昭仪,心里已是认定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宁昭仪为了陷害自己做下的,顿时恨得银牙咬出血。
看着楼皇后如今的形容,宁昭仪心里别提多解恨了,竟是遗憾流萤离开太早,应该让她也看看楼皇后狼狈无措的绝望样子才好。
宁嫔心里一边解气一边却暗自思索,要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将楼皇后往更深的深渊里推。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终归不过死了一个宫女,还是荣清公主的宫女。而荣清已出嫁出宫,所以,追究到最后也不会让楼皇后怎么样。
但看到楼皇后拼命护住荣清的样子,宁昭仪心里却是有了计较。
她缓缓开口道:“方才看那青杏身上的伤,有新伤更有结了痂的旧伤,所以娘娘说是别人陷害只怕说不过去,毕竟青杏前几日随公主回宫后,一直留在公主身边当差,别人如何折磨到她?”
宁昭仪此言一出,却是将折磨害死荣清的凶手锁定在了荣清身上。
果然,楼皇后闻言色变。
楼皇后不怕宁昭仪对自己发难,因为不论怎么说,打死一个宫女对一个皇后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被慧成帝冷落一段时日。但此事对荣清却意味不同,因为青杏已是被李修收了房了,荣清此举却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大忌――善妒!
荣清也反应过来,白着脸咬牙指着宁昭仪,正要说她血口喷人。宁昭仪已抢先开口了,继续道:“至于那铜锁,妾身以前倒是在话本里看到过,说是正室忌恨小妾得宠,让人用铜锁将小妾的下身锁了……之前看话本时觉得太过残忍和不可思议,没想到今日竟是亲眼见到了……”
此言一出,大家一片骇然!
之前大家看到了青杏胯下的铜锁只觉得诡异,特别是像玲岚公主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只觉得可怕怪异,却一时半会没明白铜锁的意思,如今听了宁昭仪的话,却恍惚过来……
顿时人人都白了脸色,无不冷眼看向以温和娴淑出名的嫡公主荣清。
荣清公主彻底慌了――
若说青杏身上的鞭伤是她平时做错事的惩罚,那铜锁却是让她再也无法辩驳。
她苍白着脸去看李修,李修正冷冷的看着她,脸上的冰寒比以往更加的冷漠可怕。
事情发生到现在,李修一直默默不语的站在一旁看着,直到这时他才上前,沉声开口道:“父皇,此事说到底都是微臣的家事,也是微臣的不对……”
“驸马……”
听到李修为自己发声,还主动揽上罪责,荣清慌乱的心里却是安稳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