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李五遂在房间里翻阅起玄友廉特地留给她的经络按摩书。
自第一次把脉行不通后,玄友廉对她道:“你不若学一点经络推拿的法子,这样还能替我推拿舒缓心情,而且也不是太难学的。”李五觉得可行,便同意了。第二次去,玄友廉便替她准备了七八本经络推拿书。
可李继勉一看不乐意了,他千辛万苦地才让五姑娘偶尔给他舒缓一番,这玄友廉竟也打这个主意?当即就不同意李五学这经脉推拿。
李五问他为什么。
李继勉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李五瞬间红了脸,骂了一声:“滚。”
一旁的玄友廉看着这两人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本名为《手经案杌》的医书道:“这本医书讲的是通过推拿手部经络来调理五脏的方法,其中有调理胃脏的经络推拿法,你不妨从这个开始学起,对症下药,也简单一些。”
看只是握个小手什么的,李继勉这才勉强同意。
李五看着医书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文竹唤醒,迷迷糊糊道:“文竹,你怎么来了?是廉公子回来了?”
文竹道:“不是,是夫人让我叫你过去,说有事找你。”
“夫人找我?”李五疑惑,自第一次来时廉母找她谈话后,她就再没见过廉母,廉母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夫人找我何事?”
“夫人没说,只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让你过去一趟。”
李五看了看天已经黑了,想着现在怎么也该过了酉时了,怎么玄友廉和李继勉一个人都没过来?
跟着文竹来到廉母房门外,文竹道:“夫人的燕窝粥还在锅上炖着,怕是要好了,我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李五遂一个人走到廉母门外,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夫人?夫人?我来了?”
门内没有任何回答,李五疑惑,正要近前几步再唤一唤,突然听到门来传来重物跌倒的声音,随即传来廉母的一声呻呤。李五一惊,赶忙推开门冲进去,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外飞出去,李五下意识要去追,可低头一看,就见廉母倒在血泊中,心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夫人!”李五大骇,哪有心思去追人,连忙跑到廉母身边将她抱起,“夫人你坚持住,来人啊,来人啊!文竹,简良!快来人啊!”
廉母瞪着大眼看着李五,似乎想说什么,嘴巴一张,却是吐出一口血,最终颤抖着伸出双手抓住李五的手,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下一刻就没了气息。
李五惊骇得几乎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廉母竟然死了!死在了她的怀里!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陶瓷摔碎的声音,随即一声尖叫,文竹惊恐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边爬边喊:“来人啊,小五姐姐把夫人杀了!快来人啊!小五姐姐把夫人杀了!”
李五的脑子还空白着,目光落在地下碎成千百片的瓷盅,再然后才反应过来文竹那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声音说的是什么。
她说她杀了夫人?
李五呆呆地低下头,看向廉母塞进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用金子补好的玉镯。
玄友廉知道今日是李五约定好来府上的日子,不出意外,她一般会在用完午膳后就过来,所以上午忙完政事后,一过中午便要回去,哪知走到半路上,宫里一个太监追住出来拦住他的路,告诉他小皇帝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晕厥过去,而公主殿下本来这阵子就因为小皇帝中毒的事伤心过度,得到消息后,只当小皇帝又被人了下了毒,惊惧过度,竟也晕了过去,现在宫中一团混乱,请他赶紧回去处理。
玄友廉只得返回皇城,迅速请了太医入宫。太医诊断后,确定小皇帝不是中毒,而是得了羊癫疯,应该是长期实用脱奇根的后遗症,刘玲儿苏醒后,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崩溃痛哭,拽着玄友廉不让他离开。
于是玄友廉在宫中一直耽搁到天黑,终于安抚下刘玲儿准备离宫回家时,便接到徐敬仪派人来报廉母死了。
玄友廉听到这个消息时,脑中完全没反应过来:“你说谁死了?”
那玄衣卫战战兢兢道:“是,是夫人,夫人遇刺身亡了。”
玄友廉伸手狠狠抽了那人一个巴掌,将他抽得直接摔了出去,恶狠狠道:“想清楚了再说,谁死了!”
玄衣卫捂着脸跪下道:“廉公子,是夫人,夫人遇刺身亡了。”
玄友廉当即跨上马背,狠狠地抽着马鞭子向别院赶去,赶到别院后,就见院门外被玄衣卫密密麻麻地包围起来,院内灯火通明。
他下马,便有一个玄衣卫小头目过来道:“大人,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
那玄衣卫头目道:“属下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简侍卫说夫人遇刺,让我们立即封锁院落,不许任何人进出。李大人也被拦在门外。”
李继勉似是被拦在外面有一会了,十分烦躁,此时看到玄友廉回来,向他走去不悦道:“你怎么会现在才从宫里回来?小五下午就来了你府上。你派人把院子封锁不让我进是什么意思,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玄友廉哪有心思理他,直接往门内冲去,李继勉看他双眼发直的模样,觉得有点不对劲,便要跟着他一起进去,守门的玄衣卫再次试图拦他,李继勉斥道:“你们家大人都没拦我,你们拦什么?”
守门的玄衣卫互视一眼,让开了路。
玄友廉和李继勉一路向廉母卧房走去,走到廉母院中,就见徐敬仪挎着刀守着门,见两人过来,迎上来道:“廉公子――”话还没说完,玄友廉就将他一把推开,向里冲去,李继勉倒是多看了徐敬仪几眼。
玄友廉走到门口,看着大敞的门内躺倒在血泊中的人,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门槛上。
门内,廉母维持着临死的姿势躺在李五怀里,而文竹跪在廉母身边正在痛哭,看到玄友廉回来后,立即爬向他道:“公子,你回来了,你要替夫人报仇啊,是她杀了夫人,是她,一定是她!”
玄友廉瞪着眼珠子,一点点移向李五。李五的胸前沾满了廉母的鲜血,漂亮的脸蛋上亦沾了几滴鲜血,鲜艳得刺眼,她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满院跳动的火光。
玄友廉看着她,脸上一片冷漠。
徐敬仪立即道:“文竹,没有查明前,休得胡说。”
文竹哭啼道:“夫人让我叫她来院中说话,我将她带来后就去灶上替夫人拿燕窝粥,回来时就见夫人倒在血泊中,周围就她一个人,屋子里的桌椅乱倒,一定是她与夫人发生争执所以杀了夫人!”
李五看着玄友廉瞪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看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可怕。从最初廉母死亡的震惊中过去,李五已经镇定许多,平静道:“我没有,我来时听到门内有声音,推开门时,夫人已经遇刺,一个身影从窗外飞了出去,我本想去追,可是看到夫人倒下了便想要救她,可惜夫人伤势太重……”
玄友廉终于动了动眼珠子,看向插在母亲胸口的那把匕首:“这把匕首是你的,我见过。”
李五自看到这匕首时就认出来了,当下点点头:“不错,是我的。”
“文竹,你看到有人从窗外逃离了吗?”
文竹哭道:“没有,我没有见到任何人,除了她。”
玄友廉声音冷得仿佛从严寒的地狱里传出来:“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押入地牢!”
李继勉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迅速走到李五面前,护住他道:“玄友廉!你敢动她试试!”
“玄衣军何在,给我将此人一并拿下。”
十几个玄衣军立即冲入院中,李继勉“哐当”一声拔出刀来,李五忙道:“小将军,请莫冲动!”
李继勉转身看了李五一眼,又拉着脸看了看院中的形势,将刀收回:“玄友廉,我念你死了母亲脑子不清楚,今夜我不跟你计较,你把我跟小五一起关了吧。”
玄友廉冷冷道:“你的女人将我的母亲杀了,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给我拿下!”
玄衣军地牢中,李继勉看着胳膊粗的铁栏杆,用脚狠狠踹了踹,踹得整个牢房轰隆做响,怒道:“我李继勉这辈子还没蹲过大牢,操,等我出去,看我怎么弄死那个女人脸。”
此时已是深夜,李五经历了几个时辰前的变故,此时心力憔悴,有气无力道:“小将军,你别踢了,我听这这声音脑袋疼。”
李继勉坐到李五身边,伸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今夜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脸的母亲怎么死在你怀里了?为何胸口还插着你的匕首?”
李五闭上眼道:“小将军,那把匕首就是我那日杀惊马的匕首。”
李继勉皱眉:“什么?”
李五沉默着深吸了几口气,睁开眼平静道:“小将军,这是一个阴谋,用我设的局,套的是你和玄友廉。”
作者有话要说:鹏奴跟李五指腹为婚,是同岁,现年十五。
沈修现年三十。
说希望鹏奴是沈修的亲们- -
第072章
灵堂前,玄友廉跪在棺材边, 将手中的纸钱一张张扔进炭盆中, 看着火焰将纸钱瞬间燃成灰烬,好几次火焰都舔到了他的指头, 可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感一般。
想较于跪在旁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文竹,他的神态绝对算不上悲痛,从昨夜见到母亲的尸首后, 他就一直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泪也没有流下一滴。
徐敬仪走过来,在棺材前立足。棺材里的女人面容平静详和, 容貌皎洁, 宛若只是睡去,他实在想不到廉母这样一位淡泊而优雅的女人会突然死去,而且杀她的凶手直指小五。
徐敬深深朝着这个女人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道:“廉公子,属下已经仔细勘验过了四面院墙,昨夜宅子没有一丝外人入侵或是离开的痕迹, 当时府中一共有十一名下人, 属下一个一个盘问了, 除了小五和文竹在夫人的院子中,别的下人都没有接近夫人的卧室, 基本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
徐敬仪讲出这番话时,都觉得小五的嫌疑实在太大了,廉母死亡的现场非常干净, 没有过多的疑点,似乎一切一目了然,直指李五就是杀害廉母的凶手。
顿了顿他又道:“小五曾说看到有人跑出窗外,我仔细检查了窗户还有窗外的泥地,没有发现任何足迹。”
玄友廉将手中的纸钱又扔了一把进炭火盆,然后静静地开口:“母亲为何突然叫小五去她院中。”
文竹哭着断断续续道:“夫人……知道今日小五姐姐每隔五日会过来……午后小五姐姐进府后……夫人就问我是不是人已经来了……我说是的……然后夫人一下午画画都心神不宁……傍晚的时候,夫人突然拿出了镯子……就是那个被小五姐姐摔碎了又还回来的镯子……然后……夫人就让我叫她过来……然后……我就去灶上看看燕窝粥好了没……回来时,夫人就……呜呜呜……”
玄友廉烧完了一把纸钱,在母亲灵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对徐敬仪道:“走,去大牢。”跨出去一步,停住脚步冷冷道:“把她带上。”
大牢内,李继勉将僵坐着的李五强行按到自己怀里:“行了,你别想了,事情会查清楚的,你一夜未闭过眼,现在赶紧睡一会吧。”
李五摇摇头:“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睡,你看看的眼睛,都出现红血丝了,丑死了。”
李五抱住双膝,靠在李继勉的怀里:“我至少有小将军你陪在身边,可玄友廉失去了母亲,悲痛万分,他身边又有谁陪着他呢?”
李继勉一听这话,心里堵了一下,不高兴道:“你我都被他关起来了,你还替他着想?”
李五低着头,双手一点点擦着那玉镯上的血,她已经擦了一夜,可是血渗入到嵌金的缝隙里,根本就擦不干净。
“好了,别擦了,这镯子你什么事候买的,我怎么没看你戴过?脏了就扔了吧。”
李五看着这镯子,想到廉母临死前将这镯子塞进她手里的情景,明明当时的廉母一句话也没能够说出来,可她不知怎的,觉得廉母这个举动,仿佛是将玄友廉托付给她一般。
她最后擦拭了一遍镯子,犹豫了一下,将镯子戴上手腕,也在同时,牢门突然打开,徐敬仪带着两个玄衣卫冲进来,李继勉一见人进来立即站起来挡在李五面前:“你们要干什么?”
徐敬仪看向李五:“我家大人有请,走吧,小五姑娘。”
李五站起来,李继勉就要跟过去,被徐敬仪拦住:“我家大人只命我带她一人过去,你在这里等着。”
李继勉一听,这哪放心得下来,迅速拽住李五的胳膊:“不行,要么我跟她一起去,否则谁也别想带走她!”
徐敬仪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挥,立即冲进来七八个玄衣军一下子将李继勉按倒在地。李五忙道:“简侍卫,你别伤害他!”
李继勉被按在地下,怒吼道:“放开我!玄友廉那家伙要把小五带去哪里?让他过来,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
徐敬仪却压根不理他:“小五姑娘,请吧。”
李五看了李继勉一眼,转身跟徐敬仪走出牢房,就听李继勉在后面吼道:“小五,你回来,不许去!”
徐敬仪带着李五在地道中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个阴暗的暗室前,示意她进去。李五走进去,发现这暗室中也有一个牢房,那牢房里似乎关着什么人,正要走近一步看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是不是你?”
李五吓了一跳,顾不得去看牢房里的人,转身看去,就见玄友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冷峻肃杀。
李五定了定心,摇摇头:“不是我。”
玄友廉一步步向她走来,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把匕首,正是插在廉母胸口上的那把。
李五立即道:“我前几日遇袭的事,你应该知道。当时我的马受惊发疯,在路上不受控制地乱跑,我没有办法制服它,于是将马当场杀了,就是用的这把匕首。杀完马后,这把匕首就扔在了马尸边。”
“哐当”一声,匕首从玄友廉的手中滑到地下,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在这空荡幽寂的暗房中显得特别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