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他问。
许青珂的脸色瞬时苍白,而弗阮的剑抵住了师宁远的眉心。
那时,许青珂的手终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要求饶了?
对上许青珂的眼,这是一双怎样的眼啊,清冷卓越,却染上了一层薄雾,隐忍,痛苦,又竭力压制。
师宁远内心震动,满心的心疼全部泛滥上来,他第一次觉得后悔。
后悔不该做出这样的计划,也远远低估了弗阮。
也错估了另一件事。
――许青珂终究是把他放在心上了。
师宁远懊悔得无以复加,但也必须压着痛苦跟愤怒,他必须让她脱身,而不是让她……
“你不能杀他。”
“不能?”弗阮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有制衡君王的手段,那于为师呢?你能用什么来制衡为师?”
他的手指没有碰着她半分,哪怕距离她如此近。
许青珂看着自己衣袍上流淌下来的鲜血,血红触目。
“师傅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只有我认得,养着我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利用我找出他吗?”
许青珂面无表情,“除却这个目的,其余人的性命都不重要。”
一如她,只要报仇而已,什么滔天权势并不在意。
弗阮瞧着她,眼里隐晦不明,“你说得对,我的确只想找到他,这么多年了,用了诸多手段,也只有在你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你从前一直装聋作哑,死活不肯告诉我他长相如何,如今反而一下子想起来了,还真真让你找到了。”
他偏头瞥了师宁远一眼,“看来这个男人于你的确很重要。”
许青珂:“我要秦笙也平安。”
“你的要求不低。”
“对师傅你来说并无差别。”
“还是有的。”
弗阮似笑非笑,“二选一,为师更愿你选择那位秦姑娘,毕竟把你养大也不容易,长大了就让一直跟我作对的狼崽子拱了,我心里也不痛快。”
二选一?许青珂压根没有思考,“师傅既悉心教导我这么多年,难道忘记了曾教过我但凡与人交易,要有玉碎不肯瓦全之心,也不能步步退让最后一无所得。”
这是将他一军了。
“若非保全所有人,便宁可玉碎不肯瓦全?那你可算过你自己会如何?不怕死么?”
许青珂眸色微转,清丽,却也冰冷,“怕,所以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
“你这可不像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若为师给你寻一个不那么战战兢兢的活法,比如……”
弗阮忽看了秦川一眼,笑:“成为一国之后。”
众人大骇,一时难以想象国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秦川也错愕了。
许青珂脸色微微一变,淡淡道:“这恐怕不行。”
“为何?”
而此时……“因为已经有人入赘。”
这话是谁说的?
师宁远忽从袖口中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猛然起身,蛇剑突袭!
弗阮脸色都不曾变,一侧步,蛇剑跟蝉剑切割!
剑星点闪,将领们蠢蠢欲动,但秦川抬手一压。
不动!
场地上,师宁远才跟弗阮过了十个回合,身上的血就浸透了衣服一大半。
但他仍旧想杀到许青珂面前。
困鱼之斗!愚蠢?明森隐隐觉得这不像是师宁远的作风。
直到……
刷刷!
远方箭矢彪射而来。
是北琛跟原狼等人带人杀了回来!
定不能敌,但必须要杀出重围……何况原狼还有其他手段。
一群人不少,但远远不够,当渊的内卫跟巡防军以强大的优势压迫包围,对方箭队是这边的五倍,要灭掉他们太容易了。
但……
原狼在厮杀中,手中甩出一个物件,那物件甩飞向秦川,旁边的护卫以为是暗器,正要拦下,但秦川却脸色一变,直接探手抓住它。
一看,是一枚玉印。
是秦兮的!
“住手!”秦川大喝,所有箭队军队内卫都得了命令,正要停下。
北琛抹去脸上的血,握紧手中的剑,这是转机吗?
师宁远缠住弗阮,原狼即将靠近许青珂,而醒来的赵娘子也从温泉池中杀出,他们已经到了许青珂边上,要护着她离开此地。
只要秦川的人停手,而弗阮脱不开身……
但秦川看了许青珂一眼,心中念头千转,脑子里忽刹那光影般闪回那拐角时她被人欺负过的模样。
欺负她,她却还肯冒险回来。
大概已经输了心,那就必须留住人。
只一瞬迟疑,秦川猛然挥手,又喝:“活捉!”
他需要用师宁远等人来要挟许青珂,而且也不可能放任这些人救走她。
这是他的私念。
北琛等人却知道局面已经糟了大半,但那又如何?
谁都不可能舍了许青珂一个人待在这老虎堆里。
那就战!
乱战厮杀,许青珂被护着一退再退,她没想到北琛等人会回来,在她跟师宁远的计划里,原狼跟北琛等人都是被“骗”着离开这里的,可他们回来了。
退向出口的时候,也是挨着女子温泉池这边,原狼等人无意伤女人,且许青珂也不会让他们去抓那些无辜的女人来保全自己。
所以女眷们惊恐叫喊着,却也齐齐退入了屋中,颜姝是重点保护对象,在屋中看到外面宽阔院子涌进追兵,一再追杀。
许青珂就在混乱之中。
师宁远拖着半条命想要缠住弗阮,秦夜入院子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
景霄。
秦夜似乎惊讶,又不惊讶,但无需多说什么,直接动手!
正到了这个关头,他必然还是忠于渊国!
而景霄这个入了渊的人……忠于的还是他的本性。
这一次,他要守在许青珂所在的院子前。
铿!!两大高手厮杀……
君王提刀来,刀不出鞘,走向许青珂。
外面出口已经被包围了。
“许青珂,你走不掉。”
许青珂手指触动,“君上,私念往往成错误。”
“你于寡人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寡人不愿改,也没人能让寡人改。”
不过秦川还是得拔刀,因为……原狼跟赵娘子上来了。
刀出劈退人,但谁也没能防住这样的混战之中,有一暗箭破空。
这一箭太突兀,好像在混乱中被人不经意射出,又不小心射向一个人。
也几乎射中了她,而且直逼着心脏。
――假如没有一个人忽从拐角走廊冲出,且扑向她……
许青珂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挡了身前,且那箭头从这人胸膛硬生生穿过。
命中心脏。
热血溅落她脸上,人也倒在了她身上。
曾经,她跟一个姑娘提过自己年幼时的一件事。
通州的时候,她伪装成小小少年时,有一个小姑娘很喜欢跟她玩,年幼天真,十分可爱。
越可爱,死的时候越让人痛苦。
无缘由的可爱,无缘由的舍生相救,是她的心魔,是她的入骨之痛,每每午夜梦回都在寒潭中辗转折磨。
而如今……听了她这个故事的姑娘正倒在她的怀里。
血从胸口浸透了衣衫,滚烫滚烫的。
许青珂想按住它,让它不那样肆虐,却只摸到粘稠的温热感。
缠住了整个心脏的血腥味……
她死了。
这个姑娘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