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么,那点事儿……许青珂不是没听过一些平日庄严的老臣在老来得子的时候尤其自得,形容失仪,就为了炫耀那点事儿。
这年轻正好的上师阁下显然也很自得, 嘴角压不住的得意让许青珂心头千般愁绪伤感都淡化了一些,忍不住顺着他,“嗯,世上其他男人都不及你。”
这男人反而不喜了,横眉竖眼的,“你还想有其他男人啊?”
许青珂:“……”
闷了些许,她嘴角露出笑,伸手摸住他抚在眉眼上的手,她的手太纤细的,指节芊芊,似一摁就能断了似的,且在被窝捂了那么久,却还是冰凉凉的。
“不想,只有你。”她说,声音轻柔又沙哑。
师宁远怔了下,“小许,可求你以后别跟我说这样好听的情话了。”
“为何?你不喜欢么?”许青珂问他。
“喜欢啊,但怕太喜欢了,怕我为你折腰还不够,许是要连骨头也打断了为你折尽才行。”
垂眸,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他愿为她低到尘埃里。
谁拦着都不行。
许青珂眸光轻颤,手指滑到他的眉间,“你比我更擅情话,这般深情中听,是要哄着我听你的话么?”
她便是如此聪敏无双的,一直都如此,他一点都没奢望过能蛊惑她听话。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哄着你笑的时候,你会少些难过。”师宁远双手稳稳合抱住她在眉间的手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许青珂也才看到他袖摆下的白布,都是包扎伤口的。
但她闻不到血腥味,大概被他处理干净了。
这个男人……这样宠她。
让她难舍难离。
她阖上眼,握住他的一只手,往腹部带,当修长宽大的手掌落在她柔软的腹部,师宁远听她说:“你大概晓得我一向自我,自己能做的事儿,断不会让别人替我做,而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留下的。”
她阖着眼,甚至不看他,若是旁人见了,大概会觉得这女子薄情至斯。
可师宁远却红了眼,“你不是自我,你只是不喜欢让别人为难,也不愿让我开这个口,也不愿让他人背负这个痛苦,所以你宁愿自己做最利于当前局面的选择。”
“许青珂,有时候我真喜欢你不那么强大,也不那么好。”
“这个孩子,就当是我不要的,好不好。”
他说着又顾自笑了,“其实我素来不喜欢小孩子,觉得太烦,你我两个人长长久久不好吗?”
“不过你若是喜欢孩子,日后咱们收养一个两个……”
他捏捏她的脸颊,后又将憔悴的她拢在怀里抱着。
“小许,我晓得你的选择终究跟我一致,因换了我是你,我也这般,这是你我骨子里相像的地方――衡量局势不任性。可你也终究比我重情,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亦会郁结于心,可是这人世间的人来来去去,有幸的与你相视而笑,无缘的跟你擦肩而过,更多的人总会无声无息从你的命运里离开……我只晓得一件事最真实,假若每个人晨时醒来都在失去,失去年轻,老去生命,一头青丝变白发,终究要怀抱什么才觉得安宁。”
“许青珂,你就是我每日晨时醒来不论如何逝去年华都想抱在怀里的安宁。”
许青珂低下头,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漠无声息。
良久,她才沙哑了声,颤颤的,“我许你一世安宁,师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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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宁远出了房间,在寂静的走廊上走了许久……院子里的人都转头看来,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王朴只能不断摸着胡子叹气。
直到师宁远说:“疗养气血到最适宜的日子……”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什么。
“将这件事看淡,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师宁远舒展一口气,“我很庆幸,她终究会留下来。”
是该庆幸,反正王朴虽然惋惜那个孩子,但作为医生,他跟师宁远的心态是一致的――什么也不比活人重要。
不过这件事也的确不宜说太多,他们也就悉数散去了。
人一走,北琛走到师宁远身后,竟……看到他落泪了。
他吓了一跳。
以为自己幻觉了。
“哥,你这……我晓得你舍不得这个孩子……”
“不是。”师宁远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走廊上的一盆花,有些怔怔的,那滴泪也就真的落下来了。
“我只是不舍她难过。”
她痛苦的本身大于一切失去,包括孩子。
竟让他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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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也就亲密一些人知道,而秦川已至,时机也不过是等暴雨过去而已。
城墙上的血水被洗刷,师宁远一身伤痕,但无碍性命,当赵娘子等人问起才知道秦川竟追着他杀到了悬崖边,还是围杀。
“倒也不算,这人根骨里还有几分侠义傲慢,不屑让下属帮忙……只不过我这段时日屡屡受伤,倒有几分不如他了。”师宁远倒也坦诚,但众人知道在那种危机情形下牵住一队精锐跟秦川还生还回来,已是十分厉害了。
不过要算成功,还得等人回来。
一个时辰后,真正偷袭粮草的人终于回来了。
原狼一进门,众人就松了一口气。
成了!
彼时,秦川到营长也有几个时辰了,夜深,久未等到改道的粮草补给大队回归消息,他眉头压了压,忽笑:“我道那人一向爱惜性命,怎的给我送死,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让另外一拨人出了手。”
在场将领闻言变色,刚想咒骂蜀国人手段颇多,又想到蜀国北地主掌的人是自家君王求而不得的女人,便又纷纷换了口风,转而大骂师宁远不要脸。
但粮草补给跟不上,就算天开晴,恐怕也不利于战局,万一是拉锯战呢?
他们可不敢看轻北地。
“皇兄似乎另有安排?”秦兮看秦川似乎一点都不忧虑的样子。
“嗯,多安排了一队粮草,从靖那边过来。”
秦川神色深沉,“等开晴吧,这场战争,越早结束越好。”
身在沙场,当然知道平安何乐有多可贵,谁不想老婆孩子睡炕头,而战争打的不仅仅是人命,更是物资财富,一场战争下来持续越久,越是劳民伤财,渊虽强大,可也不能被战争拖垮。
这才是明君。
人都退了,独留秦兮一个。
秦兮看着自家兄长,沉默良久,秦川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尽管说,吞吞吐吐不像你。”
“皇兄真的可以承担攻破北地的一切后果吗?包括……包括让许青珂彻底与你成为仇人。”
秦川侧头看她,“许青珂,她不会因为我不攻打北地而对我有一分亲近,也不会因为我攻打而改变态度,这才是她,换言之,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帝国征伐,否则这也不是我。”
这是回答,但后面的像是他告诉自己的。
“我也曾允诺做个护她周全的人,但前提是我可以得到她,否则没人可以得到他。”
秦川定眸看向那在黑夜中烽火焚烧的城池。
“她不肯给我机会,我也只能靠自己争取,不摧毁她的城墙,她终究也只当我是渊的君王而已。”
“我终究也只是个自私的人而已。”
自私么?
秦兮有些恍惚,却说:“恐怕我们秦家的人都这样,我……大概也有些忍受不了那个人有别人。”
还好许青珂有别人,而张青不得拥有。
她宁愿他孤独吧。
好过她一个人孤独。
渊,夜璃完全属于被困死的公主,但她比大多数公主都显得坚韧,并不因此欲死欲活或者想着攀附渊的权贵得以保全自己,她只是在等。
“秦川赢不了许青珂的。”她曾跟出发前来见她的秦兮说过这样一句话。
都是公主,或许秦兮是同情她,或许也仅仅是明面上的礼貌,而说了这句话,骄傲强大的秦兮殿下并未反驳,而是无声而去。
现在,夜璃依旧是这样的心态。
而在堰都城中,明森等人主持大局,蔺明堂处理这些事情越发得心顺手,但他知道他跟每个渊的人一样,牵挂着远在蜀国边疆北地西川的战役。
这一日,他走在街上,却无心买任何诗画,倒是遇上了颜家两兄妹,奇怪的是颜姝竟在,而且还一身男装打扮。
见过礼之后,蔺明堂才知道两兄妹为何在这里,因为城中最大的青萱书斋竟有一个人的字画。
当世唯一的女相许青珂的字画。
只知她谋略超人,权势通天,却不知道她的画技跟字这般厉害,端是那样的特殊身份,都让满城的儒道大家跟学子们络绎不绝前来观看。
只是一个个表情都很复杂罢了。
这样的字画,想得之,又不敢得之。
颜云想出手,但颇为忌惮,“朝廷很快会派人来……轮不到我们的。”颜姝压着声音说。
颜云也只能叹气。
其余人何尝不这么想,只是纳闷青萱书斋哪来的胆子在这个关头挂上许青珂的字画啊。
这也太……
众人正疑惑,忽听到街上军部快马急报,“报!!!!!”
靖,商弥等人全列在位,已经登上王位的太子轩在算计如今局势。
“西川已经苟延残喘,北地也被军临城下,接下来渊势必会帝国一统,那时候就是我们分一杯羹的时候。”
太子轩这话的用意众人都懂,作为有功之臣,他势必会得到渊的重用。
毕竟靖这边的吞并,也需要他这个王全力配合。
有一个臣子忍不住说:“万一渊过河拆桥呢?”
太子轩最不喜这种触他眉头的人,像极了当年恃宠而骄的妹妹,于是眯起眼,眼中阴狠一闪而过。
“不会,寡人的妹妹还在渊……迟早要入渊宫,这是自古帝王的寻常手段,是吧,商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