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先傲回来,大王已经在床昏昏欲睡了。
他昨晚没睡,已经眼眶发青,往这里一躺,眼皮就黏在了一起。
赵先傲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睡不着吗?”
大王眯着眼睛,“现在能了……”
能什么能,不准能。
“你看看这些,都是王省找来的,很有意思。”
大王打了个哈欠,随便抽出来一本,“就这个吧。”
“朕看看。”
赵先傲侧躺在他身旁,倚着枕头翻开了那本名为地府游记的话本,“这个是讲如何筑造出坚固的桥梁。”
这够没意思吧?
赵先傲的眼睛略过他根本没仔细看的书籍,落到了大王的脸上,他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似乎对怎么筑桥很好奇。
赵先傲清了清嗓子,“朕觉得这个没什么意思,换一本?”
“挺有意思啊,你们人可真厉害,桥都建的那么漂亮,我在虎头山的时候,就只能把石头推到河里。”
赵先傲没有那个能力对着地府游记讲怎么筑造桥梁,“朕不喜欢,换一本。”
大王没办法,他不喜欢不可能给自己读的呀,“好吧……那这个。”
赵先傲翻开,扫了一眼大王,怕他发现端倪,便说,“这讲的是蛇妖修成人形,爱上人间男子的故事。”
这个大王可太喜欢了,“就讲这个!就讲这个!”
“嗯……从前,有一只黑蛇,在山中修炼多年,再过不久他便能化为人形,不想某日,一老道士上山采集药材,恰巧碰到了黑蛇,想要捉他入药……”
赵先傲讲起故事没有芙蓉那般生动,说到精彩的地方,他的声音也平缓低沉,可大王却觉得,他讲的比芙蓉好的多。
这样字正腔圆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的赵先傲,看上去比惠心姑姑还要温柔。
大王不自觉的往他怀里拱了拱。
赵先傲的故事停滞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盯着他看的大王,翘起了嘴角,“黑蛇大惊,那书生挡在他面前,对老道士怒目而视,嘴里不住的说着,不可杀生,不可杀生。”
“老道士真坏……”
赵先傲又听了,柔声问,“你没有杀生过?”
“那不一样,我是为了吃饱,不吃就饿死了,他是为了炼药,不炼药又不会死。”
话粗理不粗。
赵先傲赞同的点头,继续往下讲,“书生在老道士手中救下了黑蛇,又将黑蛇放回山中……多年后,黑蛇化作人形,下山四处游玩,山下事物令黑蛇目眩……那天晚上下了大雨,黑蛇躲进破庙中躲雨,恰巧遇到了去往长安赶考的书生,书生见他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连忙说道,兄台,小生这有干爽的衣裳,你若不嫌弃便换上吧。”
大王又插嘴,“黑蛇是个男的?”
“对啊,怎么了?”
大王抿唇,刚刚赵先傲说化为人形的黑蛇一袭黑袍,眉眼秀丽,肤若凝脂什么的,在他的脑子里面一直都幻想黑蛇的皇后娘娘那样的脸,突然一下变成兄台,大王已经没法在想象故事里的画面。
“我不想听了,我要睡了。”大王吸吸鼻子,翻身朝里。
赵先傲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朕还没讲完。”
眼看着都深夜破庙了,怎么不听了呢。
“明天在讲吧,讲别的,我好困……”大王话都没说利索,已经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赵先傲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白蛇传往地上一扔,闷闷的转过身,背对着大王,气的眼睛都大了一圈。
黑蛇是男的怎么了?!
算了算了,日子还长,不着急。
自打认识了大王,赵先傲就在不停的屈服,满脑子都是算了。
画了两天的画,赵先傲也有些困了,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时,赵先傲感觉到一条腿搭在了自己身上,很快,胳膊也搭了过来。
赵先傲被他紧紧的抱着,心里甜滋滋的。
然后,他听到旁边的小胖虎说起了梦话,“不要动,这是本大王的猪肘子……”
赵先傲彻底醒了,他咬着牙,瞪大王。
还真是护食。
他正要把大王推开,就听他说,“皇上快吃,好大的猪肘子……”
……
第二天天不亮大王就醒了,然而赵先傲比他醒的还早,已经倚在床上借着烛光看书了。
大王伸了个懒腰,仰头弯着眼睛对赵先傲笑。
他原本长的就水灵,睡饱了脸蛋更显白净,这一笑可招人疼了,“皇上,我想吃猪肘子。”
赵先傲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别说你想吃猪肘子,就是朕的肘子,朕也给你剁下来。
“回头让御膳房做,就说朕赏的。”
大王感动的要哭了,这么记仇的小老虎,早就忘了是谁拿着箭对准他,忘了是谁让他吃狗食,忘了是谁拿刀抵着他的脖子,更忘了信誓旦旦说卧薪尝胆的自己。
二十九这天,皇宫就开始为过年做准备,赵先傲也忙碌起来。
大王因为伤了脚,不方便走动,一个人窝在屋里啃肘子。
“小元公公!在屋里不?”
“在呢,进来吧。”
小房子是隔壁住着的小太监,负责打扫乾清宫,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用明黄色的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但大王知道,这么盖着的都是皇上御赐。
“什么呀?”
“恭喜小元公公了~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太监服,你和李总管一人一件呢!”
大王掀开,里面是一件红蓝相间的四趾蟒袍,齐肩圆领,大襟阔袖,袍长及足,胸口盘着一只四趾蟒,周身布满金银刺绣与彩线祥云。
在大宋,被皇上赐予这样的蟒袍便意味着位极人臣荣华富贵,迄今为止,只有李总管,内务府总管及朝堂上的两朝元老才有如此殊荣。
大王从肘子上撕扯下来一块肉,对着小房子道,“就放那吧,我吃完试试。”
“……”
大王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小房子一直以来就很讨好他,现在更是往前凑,“小元公公,你知不知道这蟒袍代表了什么啊?”
“什么啊?”大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一脸疑惑。
他在当兽王的时候被赵先傲惯坏了,赵先傲那会爱打扮他,虎衫虎鞋流水似的往猛虎阁里送,大王对衣服真的没有什么概念。
“哎呦,小元公公,元爷!说不定过些日子小的就要叫你元总管了!”
大王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不能,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为什么啊?”
“皇上又不傻……”
他没有这个能力,赵先傲知道的。
转眼到了除夕夜,每年皇上都要让满朝文武带着家中正妻一起进宫过年,起初只是为了让后宫那些年纪尚小便离家入宫的妃嫔能有个机会见见父母双亲,到现在已经演变着了一种习俗。
赵先傲也挺喜欢这种场面的,热闹。
皇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大王在屋里待不住了,脚还没好利索便穿着他的新衣裳出来晃悠。
皇上在太和殿摆宴,御前的人都去忙活了,乾清宫空荡荡的,大王在乾清宫就能听到太和殿的乐声,他往那边瞅了一眼,想去凑热闹,又怕被李总管捉去干活,一时有些纠结。
想了想,大王去了清茶坊。
芙蓉领着两个宫女正在那忙,今天宴会上有好多不喝酒的夫人,茶都得从清茶坊出,见到大王,芙蓉忙里抽闲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
“哎呀,待得没劲呗。”
太贱了。
芙蓉作势要打他,大王笑着避了过去,“我帮你,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你坐那看着点水,我领着她们俩去奉茶。”
自打惠心出宫,芙蓉的言行举止就和惠心姑姑愈发相似,人也愈发稳重干练。
大王坐在炭火前,烘了烘手,见水开了便取了下来,倒进一旁的茶壶里,又添了些水重新座在炉子上。
一会的功夫,芙蓉回来了,“太和殿都忙的乱套了,人怎么这么多,不过那几个舞姬真漂亮。”
大王听后更想去凑热闹了,他起身接过芙蓉手里的托盘,笑眯眯的说,“我去送吧~”
“……行吧,你小心点,脚还没好别摔着,这个是醒酒茶,一份给皇上,一份给端王,一份给付将军。”
皇上和端王大王熟,付将军他不认得,“谁是副将军?正将军呢?”
芙蓉无奈,“你还是给我吧。”
“别别别,我想去看看~”
“那,你把付将军这杯给王省……算了,到时候你问问李总管,他正好在皇上边上。”
大王点头,端着茶不紧不慢的往太和殿走。
芙蓉看着他这个速度,估摸着等到了太和殿茶都凉了……
不过,他穿着这身蟒袍,付将军和端王也不会为难他,皇上……就更不会了。
侍宴的宫女太监都是从太和殿侧门进,大王一进去就被满屋子的人惊着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皇上穿着一身红色的吉福坐在上位,左手边是嫔妃及官夫人,右手边是满朝文武,左侧每张桌子旁站着两个宫女,右侧则是宫中的太监,中间是二十几个舞姬,穿着绯色流仙裙,正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大王粗粗的数了一圈,感觉最起码得有三四百个人。
皇上真威风。
大王想着,慢吞吞的朝皇上走了过去,将醒酒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赵先傲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