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娘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小丫鬟给她锤着小腿,屋内烧着炭盆很是暖和,过了许久, 郭姨娘才睁开眼睛:“这个点, 老爷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小丫鬟停了手, 替她理了理衣服, 又给她穿上外衣, 披了披风, 又拿了手炉, 这才慢慢地走出了院子, 果然见到贺闵沉着脸走进来,见到她的时候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郭姨娘伏低做小许久,才让贺闵脸色好看些,她装作不经意道:“听说三姑娘去给大姑娘做了有司, 这大姑娘是未来的皇后,三姑娘这可是交上好运了。”
贺闵一听到茕娘的名字脸色就又沉了沉,他原本还为家中出了个皇后而沾沾自喜, 可茕娘的及笄礼一出来,这满朝谁不知道她心里向着谁,他这生父反倒不如一个舅舅,可是被人看尽了笑话。这几日贺闵心情都很不好,众人不敢当面得罪他,背后却都在笑话他,说他把自家的金凤凰送出去。
贺闵有苦说不出,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分明是顾氏自己看不开,这才熬坏了身子。可顾云璧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以前的那些事情,以此来威胁他。他若只是风流,最多被人说几句,也算不得大事,可他却千不该万不该写了一封婚书,他已有正妻,写下婚书就是骗婚,这个罪名倒不算重,但这名声足以将一个文人打入悬崖底,永世不得超生。
贺闵这人极其自私且又胆小,坏却又坏的不够狠,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张家给拿捏住,屈辱地写下那封婚书,也不会如今还让张氏借着这封婚书接着来拿捏他,也因此,他不敢赌顾云璧会不会为了茕娘来隐瞒此事,他不敢让自己有一丝危险,最后只能憋屈地接受了顾云璧的条件。
郭姨娘见贺闵脸色变幻不定,隐约猜到了什么,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柔声道:“其实老爷想想,大姑娘早年受了不少委屈,待到日后时间久了她自然就会记得您的好了,毕竟是亲父女呢……”
郭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管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大姑娘回来了!”
贺闵猛地站起来,顿时就忘记自己先前的憋屈,喜形于色:“快,快将大姑娘迎进来。”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身,郭姨娘立刻知机地过来替他理了理袍子,他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一把打开郭姨娘的手,匆匆忙忙地跑出去。这哪里像是去见女儿,倒像是去见顶头上司一般。
郭姨娘见贺闵跑了也不着急,揉了揉被打红的手背,倒是她的丫鬟急了:“姨娘,您还不跟着老爷去前头吗?万一大姑娘以为您怠慢了……”
“急什么?大姑娘要见我自然会让人来宣,我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到前头去打扰人家父女相见?”郭姨娘这么说着,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讽刺。
当初贺茕娘在贺府过得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若这大姑娘在顾家办了及笄礼,却将贺家给扔到一边或是隔了两日再回来,此举虽是重重打了贺闵的脸面,但郭姨娘反倒不担心。可她当天就回了府中,这打算就有些玩味了。
在郭姨娘心中,大姑娘心有城府,却又并不是拘泥世俗的那种人,她怎会为了区区名声让自己不痛快,这一见的结果恐怕要让贺闵大失所望了。
-
正堂上,贺茕娘挥退了仆役。因为行动不便,她换下了那身及笄礼时的礼服,只是穿着简单的衣裙,头上的钗冠也取了下来,只是戴着那支羊脂白玉的莲花簪,只是妆容未洗,看着竟然有些凌厉。
她端端正正地跪下来,朝着贺闵行了三个大礼,又奉上一杯茶。
贺闵接过茶,十分舒心,正准备端着父亲的架子嘱咐茕娘几句,却见她又跪下来,足足三跪九叩,一字一句道:“女儿拜谢父亲生恩养恩,从此父女之义绝矣。”
贺闵的笑僵在脸上,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茶水溅在了他的衣衫上,他却毫无所觉,只是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说什么?!”
茕娘慢慢地站起来,这张与顾氏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反倒让贺闵有一种不敢逼视之感。但随即,贺闵便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你疯了吗!居然对为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尊卑!毫无孝心!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若没有孝心,你此刻身上的官服就该被扒下来了。”
贺闵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随即又涨红:“是顾云璧告诉你的?!”
“不,这是我告诉舅舅的。”茕娘淡淡道,“通奸、骗婚、杀妻、纵容继妻欺辱嫡女,这些罪名虽然不能置你于死地,但让你名声扫地、贬为白身还是足够了。”
茕娘每说一项,贺闵的身子就矮了一截,却还是拼命解释道:“你听我说……这里头是有缘故的……”待到茕娘说道“杀妻”他才激动起来,“我没有杀妻!她当年是病死的!那给她诊病的大夫可以作证!”
茕娘却不以为意,笑道:“那又如何,您作为御史,当知人言可畏啊,但凡有些恶意的,造了谣传出去,真相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这神态让贺闵猛然回忆起来,年初贺茕娘落水之后,曾经就用这句话将张氏和贺荣娘给打到了泥地里,只是当初他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贺茕娘不过是一个在他面前辩解讨好的大姑娘,而如今两人身份倒转,他反倒成了那个要辩解要讨好的人。
贺闵的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做,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身为未来皇后,这样诋毁父亲的名誉,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不要以为有了一道封后的诏书,你就能如此有恃无恐了!”
“我就是有恃无恐。”茕娘的脸上带着令贺闵觉得刺目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是斩钉截铁,“无论我做什么,陛下都会为我撑腰。”
面对这样的贺茕娘,贺闵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疼,他有气无力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茕娘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日后,您安安分分地当好国丈,旁的事就不要理了。我知道您好名声,淡泊名利、不慕荣华这样的名声就很好,您说呢?”
顿了顿,又道:“您既然不肯休掉张氏,那就把她贬为妾室。往后,您若要娶妻也随您,不过可得看好了人,她若是知道了什么,或是对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来找您的就不是我,而是暗卫了。”
这也是茕娘与顾云璧商量之后的结果,毕竟真的断绝父女关系是不可能的。既然贺闵贪名逐利,那就断了他所有的念想,用一个毫无用处的虚名锁住他一辈子。
贺闵瘫软在椅子上,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茕娘走出了正堂。
-
郭姨娘在房中等了一阵,果然见到有人来找她去潇湘阁见茕娘,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很快又拉平,乖乖地跟着来人去了潇湘阁。
茕娘正坐在房中,她许久不曾来潇湘阁,如今见着这地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将这里当成家,所以也不大在意。
贺闵一心想往上爬,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高官厚禄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抓心挠肝却又求而不得的心情,或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毕竟当年他宁肯放下身份,去亲近张氏这样一个他看都看不上的女人,为的就是调离皁县往上爬,而如今他身为国丈,却永远只能做一个微末小官,这样的身份落差,也不知他每日里会怎样呕血不甘。
但他与贺茕娘的血缘关系却是没有办法被斩断的,他如今被茕娘给唬住,等到他回过神来,以他的身份,真要做点什么,茕娘也没有办法。
而即便对贺闵此人十分恶心,但茕娘心里始终有着底线,她不想随意决定别人的生命。既然这样,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必须得有人随时看着他,茕娘思来想去,将这个人选定为了郭姨娘。郭姨娘很聪明,看得懂形势,再合适不过了。
郭姨娘进来,向着茕娘福礼,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
茕娘看着她好一会,才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
郭姨娘早就知道茕娘来找她,必然是要她站队的,贺闵虽然是她的丈夫,可若在贺闵和茕娘中选一人依靠,她想都不想一定会选择后者,于是当即直接答应下来。
茕娘没想到郭姨娘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府中不会再有夫人了,往后你就是这后院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郭姨娘睁大眼睛,心跳顿时变快了一些,她咽了一口口水:“大姑娘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郭姨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一朝成了妾室,这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人下,即便她再看不上张氏,但对方就是比她高一等。这些年郭姨娘虽然面上什么都不说,但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如今茕娘这话一说出来,哪怕她仍旧是妾室,但头顶上那座大山没有了,张氏的一双子女也成了庶出,与她的儿子一样,有了茕娘撑腰,她往后就是这后院中的头一份了,既然这样,妾室不妾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
茕娘回到顾府,才觉得松了口气,她从以前就不喜欢做这种事情,但她也知道,自己占了贺茕娘的身体,就要继承她的因果,好在事情如今也算基本解决了。
她虽然没有杀人,但张氏和贺闵将一辈子对自己渴望的事情求而不得,永远承受心灵的折磨。她在离开贺府的时候,就听见仆役急匆匆去找大夫,说是贺闵晕倒了,茕娘却并没有半分心软。往后,这样的事情还会越来越多,只希望贺闵能够坚强一点,活得更长一点,毕竟她一点也不想给这样的人披麻戴孝。
茕娘被红缨扶着躺到了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茕娘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有人扶着她喂她喝水。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茕娘身边,她浑身无力,也懒得计较赵瑕又爬到她房里来了。待到喝完了水,茕娘才清醒一点。
屋内烧着暖融融的炭,赵瑕脱掉了外面的大氅,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这颜色有些暗沉,却意外地衬他,且更显得腰窄腿长。
赵瑕摸了摸茕娘的额头,才叹了口气:“你这身子实在是有些差,日后进了宫,要好好调养才好。”
茕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子发软并不是因为刚睡醒,而是有些低烧。她今日及笄,虽然已经足够小心,但多少还是受了些寒,再加上后来又去了贺府,疲累之下,身体果然就有些撑不住了。
赵瑕替她裹紧了被子,又将她搂在怀里,才叫了绿罗进来替她把脉。绿罗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只是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茕娘的脸色和舌苔,又把了脉,才道:“姑娘身子有些受寒,但并不严重,不需要用药,奴婢熬了姜汤,姑娘喝了把寒气发出来就好了。”
绿罗说完就赶紧下去端姜汤了。
茕娘靠在赵瑕怀里,若是往常定然是要催着他赶紧回去的,如今也不知是病了还是怎么,原本的成熟理智一下子没了,整个人就像变成小孩一般,嘟囔道:“不想喝姜汤。”
从前的沈眠是宁肯喝中药都不愿意喝姜汤的,赵瑕一直都对这一点哭笑不得,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这毛病依然还在。对茕娘难得的撒娇,赵瑕勉强保持了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就一碗,很快就喝完了,我让他们给你准备糖……嗯……不然,我陪着你喝?”
茕娘:“……”说什么千依百顺都是骗人的,她连一碗姜汤都躲不过去。
此时,绿罗已经端着姜汤进来了,却只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就赶紧离开了。
茕娘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一碗姜汤,她最怕姜汤的味道,感觉比中药还要难吃,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最后只能郁闷地认命了,只是她整个人被赵瑕裹得像条蚕,挣了挣也没挣开。
“你放开我呀,你不松开我怎么喝?”
赵瑕忍不住笑起来:“不是说了我陪你喝吗?”
“你要怎么……唔……”
热辣的姜汤从两人相贴的唇中渡过来,茕娘满脸通红双眼紧闭,也不知是被辣的还是羞的。这姜汤分明已经不那么烫了,可茕娘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口里一直烫到了心底。
这一碗姜汤喝完,茕娘的额头已经发了汗。赵瑕又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心下松了口气,于是抱着她和衣躺在床上,柔声道:“睡吧。”
茕娘已经有些迷糊了,却还是挣扎着问道:“你……不回去吗?”
“我怕你踢被子又受寒了,今晚就留在这。”
茕娘本就困,又没力气推开他,只得破罐子破摔由他去了,在睡着之前,赵瑕似乎还说了什么,可茕娘已然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赵瑕慢慢地拂开她额头上被汗湿的头发,手指从她光洁的额头滑到挺翘的鼻尖,直到柔软如花瓣一般的嘴唇,他的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将人更紧地搂进了怀里。
第六十二章
自茕娘的及笄礼之后, 宫中和礼部就开始忙碌起来。原本要准备封后大典至少也该半年的时间才足够,赵瑕却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朝臣们盼了这么久,总算等到赵瑕松口成婚,心中比他更加着急,故而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时间紧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能有半点敷衍,谁让这位皇后还是承平帝的心头肉,谁敢怠慢?只是即便如此,赵瑕却仍旧不满意。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的居所, 礼部尚书按照历年的惯例, 请求修缮坤宁宫, 谁知赵瑕大笔一挥, 直接就将皇后的居所改在了乾清宫。
礼部尚书当场就傻眼了, 这历代皇后可都是住在坤宁宫的, 即便是晋文帝与兰皇后那样鹣鲽情深的, 当年也没有帝后同住一宫啊!
礼部尚书不敢擅专, 火急火燎地去问了几位阁老。
章阁老自从接连受挫,最近又恢复到了曾经安静如鸡的状态,杨阁老便先说道:“祖上倒也没有哪条规矩说帝后不能同住一宫吧,再说了, 帝后和谐,于朝廷和天下不也是好事吗?”
谢阁老却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你自己府上?——帝后同住一宫,万一陛下日后纳妃怎么办?”
“陛下都亲口说了不会纳妃, 你这念头怎么还没打消呢?”杨阁老往后一靠,眯了眯眼睛,“谢兄,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在朝堂上跟陛下吵吵也就罢了,但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你还掺和进去,你这张老脸不羞得慌吗?”
谢阁老被他这话气得半死,还未开口,一旁的章阁老却已然接过了话头:“杨阁老此言差矣,旁的不说,若是日后皇后有孕在身怎么办?终归子嗣为重。”
“正是。”谢阁老也缓了过来,皱着眉头道,“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我们自然有劝阻之责。”
杨阁慢悠悠道:“谢兄你想的不错,但你别忘了,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先帝,他若是定了主意,难道你还有法子给劝回来吗?”
谢阁老陷入了沉默中。他如果有办法,陛下也不会到了这个年纪才成婚。比起耳根子软又偏听偏信的先帝来说,承平帝赵瑕心志坚定,虽说于国于民有利,但对于他们这些臣子来说,却是要憋屈得很。
因为杨阁老这一席话,谢阁老有些意兴阑珊,对着仍旧在等着的礼部尚书道:“罢了,陛下既然已经下了旨,你照做便是了,往后若没有那等违背祖宗规矩的事情,便不要再来问了。”
好吧,既然大佬都这么说了,礼部尚书还有什么办法,往后赵瑕那些体贴皇后的细枝末节他就当没有看到。他也算是明白了,这陛下娶的哪里是皇后,这压根是当祖宗娶回来的。
-
随着冬天过去,承平七年悄无声息地就到来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将天地都铺成了一片莹白,倒是个瑞雪迎春的好兆头,钦天监也报来了好消息,文武百官也相当上道,折子上说的都是好话。
承平帝心情愉快,便颁下圣旨,上元节与民同乐,灯会连办三天,取消宵禁。消息一传出去,百姓们喜不自胜,奔走相告。商家们更是卯足了劲,各色花灯、小食都摆了出来,即便还未到上元节,就已然出现了一派热闹景象。
到了上元节那天,雪也化得差不多了,白日里又出了日头,傍晚时分,街面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茕娘和舅舅一家吃了元宵,就在红缨等人的保护下出了门。
上元节的花灯要属东城那一片最好看,因为承平帝会在东城的城门处与民同乐,所以每一年的灯王都会放在东城,也因此东城这一片的客栈酒家到了这个时候人满为患,更别提那些位置好的,早早就被达官贵人给占了。
而此时,一处位置最好的酒楼却早早被人包下了一层楼。茕娘和舅舅舅母一同走了进去,红缨打开窗户,他们恰好就能看到灯王的全貌。
这花灯做的巧夺天工,有不少百姓都在四周欣赏,可谓是摩肩接踵,好在四周有京兆府的捕快和禁卫一同在巡逻,这才没出什么事情。
延宁被茕娘抱着从窗户往外看,顿时就被这灯王给震惊了,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这四周酒楼上坐着的都不是什么小人物,茕娘虽然戴着面纱,但还是有不少人认出她来,对于这位被承平帝放在心尖子上的未来皇后,这些达官贵族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不多时,就有仆役来敲门,都被木清给挡了回去。木清虽然少在宫闱出现,人又低调,但知道他的人也不少,见到是他守在这里,也就不敢再多说,别有心思的人也都打消了念头。
可是在这些仆役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人,木清却是不敢直接挡回去了,只能回去告诉茕娘。
“杨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