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把在陌生的环境中站都站不稳的齐程当成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也都没有想过,齐程,有他的计划。
现在回想起来,齐宁的那一连串交代,让齐程真正点头答应的,几乎没有。
迟稚涵这下真的开始慌。
“齐程……”她开口,拽住齐程的衣角。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只知道现在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的齐程太陌生,一触即发的陌生。
尤其是,齐程只是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放心。”他安慰她,在齐爷爷戏谑的眼神下,摸了下她的头发,“你总要学会相信我的。”
……
齐爷爷大笑,然后一阵咳嗽。
迟稚涵被他这样的眼神和齐爷爷的笑容弄得手足无措,慌乱之中,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大字:完蛋了。
齐程的这个计划,似乎还包括了齐爷爷。
两人一直聊着公事,偶尔聊聊齐程的治疗情况,完全无视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以及外面突然开始嘈杂的吵闹声。
齐程眼底,有前所未有的镇定,他甚至,空出了一只手,悄悄的握住了迟稚涵的,十指交握,指腹轻轻的安抚的摸着她的手背。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迟稚涵想的是,齐程一个人在卫生间,到底吃了什么药。
能让他如此镇定。
能让他,终于如愿以偿的,站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她和爷爷被闯进来的人群被闪光灯肆虐的视线。
齐鹏几乎呆了,甚至松开了一直拽着的胖子的手。
他没料到齐程还在,刚才齐宁用她能随时把人气死的特质,成功的又制住了顾胖子十分钟,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齐程居然还没走。
跟着顾胖子闯进来的,还有六七个扛着短炮的记者,对于齐程这个常年活跃在猜测中,却从来没有见过真人的传奇人物,记者们几乎失去理智。
甚至忘记了跟着一起进来的传说中的可能的齐家二把手顾总。
闪光灯闪烁的频率,让迟稚涵眼前都是黑色的阴影,她下意识的抓住挡在她前面的齐程,一片嘈杂声中踮起脚,贴着他的耳朵问:“你还能再吃几片药?”
齐程根本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她所能做的,只有站着,手里握着他的药,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守着他每一个可能倒下的方向。
齐程,在打一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仗。
为了齐家,在爷爷的默许下,他做了周密的计划,在一片闪光灯前,腰杆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眼瞳头一次,冷漠疏离的让迟稚涵心头一颤。
但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在她小声的问他问题的时候,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不能再吃药了,没带监控仪,但是他很清楚,因为药物作用,他现在心跳的声音都能穿透耳膜。
镇定的,连冷汗都出不来,可是身体内部,却很诚实的一直预警。
***
“这还真是……齐程?”被记者挤到一边的顾总好不容易突破人群,走近了两步,问的非常的不确定。
顾家和齐家算是至交,他和齐程相差不了几岁,十几岁的时候还打过架。
十几年没见,他成了快两百斤的胖子,而齐程,居然更高,更好看了。
好看的像个娘们。
“你要是想解决遗嘱的事,就先把记者都清出去。”齐程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不高,却也够病房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但是,没有结巴,没有任性的只挑出自己愿意说的关键词。
齐鹏的眼眶红了,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抿着嘴站在齐程身后的迟稚涵。
他的傻弟弟。
知道爷爷的遗嘱后,一直不置一词让他觉得奇怪的傻弟弟。
拉住想冲进去的齐宁,站到了一边,手里迅速的拨通了赵医生的电话。
“让他试试。”齐鹏低声的劝住齐宁,“他快好起来了,心里面的疙瘩,要让他自己去解。”
“他也想,守到最后一刻的。”那也是他的爷爷,过来一趟却像是在作贼,掐点算时间甚至没办法送爷爷最后一程。
拍了拍齐宁的肩膀,看着她紧握着拳头,却忍住了往前走的脚步。
“有事,我们担着。”哪怕真的因为齐程病情暴露公司股票大跌,股东暴动,齐家被投票赶出管理层。
这些,都没有齐程重要。
“我擦,我还真以为你死了。”顾总挤着已经胖到看不出原样的五官,伸手想捶齐程的肩膀,最后却因为身高差,很是懊恼的捶在了齐程的胸口,“十几年了,你小子真挺能藏的。”
齐程没躲,表情也没变。
握着迟稚涵手的手指,却突然收紧,然后慢慢放松。
“照也拍了,也证实了我确实还活着,这里是病房,记者,可以走了。”齐程看着顾总的眼睛,语气仍然轻松。
但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的话,开始少了。
他根本不习惯被碰触,尤其还是被这样的人碰触。
“呿!”顾总低头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低俗的笑了,然后回头,举起自己又短又胖的手臂,“我说的没错吧,你们要拍的人,最后一刻总是会出现的,该拍的都拍了,散了散了啊。”
“早就说了嘛,遗嘱这事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让你们空手而归对不对。”顾总又笑了,吭哧吭哧的,“哪有人不爱钱的,你们还真以为齐家的人钱多了对钱没兴趣了啊。”
……
说真的,迟稚涵之前公司的老总,也算是草莽起家,偶尔也会粗俗的说一些带颜色的笑话,但是像顾总这样的上位者,迟稚涵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昂贵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也无法掩盖的,已经腐烂到骨子里的低俗无耻。
他甚至,在记者退出后,齐家人都在的情况下,笑嘻嘻的对着病床上的齐爷爷威胁:“老爷子,差不多得了,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家风水不好,儿子都跑路了,剩下的孙子都不爱做你做的事,只有个孙女强撑着。”
“你两眼一闭就啥事没有了,可怜你孙女月子都没做完,头发掉的都快秃了,我听秘书说,她这卸了妆简直就不能见人了。”说完又吭哧吭哧的笑了,像是自己说了多好笑的笑话一样。
“之前那一巴掌还不够狠?”齐宁像是十分熟悉了顾总的无耻,眼皮都没跳一下,“给你十分钟,有事说事,这地方小,你站着太挤。”
“另外,刚才那波记者,我让助理都扣下了,都还没签协议呢,您也真是心大。”齐宁弯了弯艳红的嘴角,“协议这事,还是您向董事会提的,监守自盗虽然是您的风格,但是这么明显总是不太好。”
“……”顾总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往上一翻,一屁股坐在齐爷爷的病床前,椅子晃了晃,居然稳住了。
“签吧,趁着人都在。”肥又短的二郎腿翘了起来,脸上的肥肉又抖了抖。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直没说话的齐爷爷冷笑了一声,“你提交的那些,我都看了,那两个部门交给宁宁确实不合适,所以我都给了齐程。”
“你来之前,该签的字都签了,我也差不多到了两眼一闭的时候,所以遗嘱也都公证了。”齐爷爷闭眼,喘了一会气,“顾哲,你爸爸用一个肾救了我儿子的命,该还的,我都还了。”
“宁宁这几年,为着她爸爸的这个肾,压着脾气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任由你瞎折腾,账务不清不楚的也帮你填了几次。”
“知道你和几个股东商量着拉齐家下台,也只是跑到我这里发了点脾气没找你麻烦。”
“但你,也别真的以为,我们家就没人了。”
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顾哲,齐爷爷叹了口气:“你所谓的那些我偷税漏税的把柄,在我生病前,该交的都已经交了,宁宁做事比我干净,找不到她漏洞就开始给她老公塞女人,这种事,也就你妈妈教出来的孩子有脸做。”
“我忍了你很久了,甚至直到你闯进来的前一刻,还打算放过你。”齐爷爷转头,对一直在一边待命的李律师点点头,“老顾在我这里留下的所有好感,都被你败光了。”
“李律师的这份诉状,你自己看看吧,直接辞职,我会让宁宁给你发些补偿金,最重的那几项,证据我都有,先帮你留着。”
“要是你拿着补偿金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这几项就跟着我一起带到地下去,但是要是你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还要折腾我家的孩子,这几项加起来,也够你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走吧。”齐爷爷挥挥手,“这种日子还要看到你的脸,也真的是晦气。”
……
齐宁的毒舌,应该是遗传自齐爷爷。
虽然这人,不值得任何同情,但是迟稚涵却还是本能的,开始盯着这位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对的大胖子。
为什么齐宁和齐爷爷都不懂,有些人下了狠手后,是会鱼死网破的。
之前病房前的那位看着齐宁的阴狠眼神,以及这位大胖子现在由红转青的脸。
挪了挪身子,想在他恼羞成怒暴起发飙前,拿脚下的凳子砸过去。
但是却没有考虑到顾哲的体型。
突然冲过来准备砸掉齐爷爷身后氧气瓶的胖子,她其实,用凳子是拦不住的。
而且,她前面,还有一个齐程。
她以为已经做完整个计划,现在正在放空恢复体力的齐程。
脑子里面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应该保护的齐程。
在顾哲冲过来的瞬间,用手掐住了顾哲的脖子。
然后因为冲力,往后退了两步,不想碰到迟稚涵和爷爷,哐得一声砸到了墙上。
瞬间发生的事,顾哲也立刻被熊一样的齐鹏扭着双手压出了房间丢给了门口的助理。
迟稚涵吓得一个晚上憋着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背怎么样了?”虽然墙很光滑,但是齐程今天,超出他范围内的做了太多事了。
“你……拿着凳子做什么?”齐程皱着眉头问,“帮我砸他?”
“……”迟稚涵哽咽了一声。
“……陪我去洗手。”他一直伸着那只掐住顾哲脖子的手,“都是油……”
“……”迟稚涵打嗝。
齐程走进,贴着她的耳朵,微红着脸:“我哥我姐现在就快要掐死我了,你陪我出去,我可能……需要打针。”
“我想陪爷爷最后一程,好不好?”近乎撒娇的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冷漠疏离的样子。
还是她的齐程。
“你们……来掐……”迟稚涵转身,向着齐鹏和齐宁,“我刚才……真的快被吓死了……”
嚎啕大哭……
“他还要打针……”继续嚎啕大哭,“我陪齐爷爷……你们……去!”
☆、第六十二章
齐宁说的最多只能吃五颗的药, 齐程在出门前已经吃了五颗,加上刚才的四颗, 药物过量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