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陆妈妈也很绝望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晚了,前段时间舒窈特意嘱咐我,你回来一定告诉她一声,她有要紧事找你。”
陆饮冰咬牙道:“我对你很失望!”
陆妈妈:“……”
“小冰冰~这么久不见你怎么不看表姐一眼呢?”陆饮冰听到这语气就头皮发麻,在梁舒窈的夺命连环呼中迈进了家门。陆云章一抖手里的报纸,哗啦哗啦响,陆饮冰叫了声“爸爸。”陆云章这才放下自打陆妈妈出去以后一直竖着的耳朵,转过头:“回来了。”
“嗯。”
陆妈妈问:“饿不饿啊?”
陆饮冰摸摸肚子,可怜兮兮道:“饿,中午就吃了一点点。”
梁舒窈笑着插话道:“冰冰,那我去给你做晚饭啊。”
陆饮冰还没回答,陆妈妈就提前答应了:“你穿的这衣服,小心溅到油,弄脏了不好洗。”
“我会的,敏姨。”
陆妈妈给梁舒窈整了整领子,又非常自然地给她理了一下落下来的长发,梁舒窈冲她甜甜一笑。
陆饮冰:“……”
这个家到底谁才是外人。
陆饮冰认为自己和妈妈的母女亲情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妈,妈,妈妈!”陆饮冰朝陆妈妈的耳朵里吼道!
“干吗?”陆妈妈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看向厨房的眼神,转为看她,“妈不是在吗?你妈这把年纪了,禁得住你这雷霆狮吼吗?”
“妈你看看我,”陆饮冰重重地哼出一口气,把她母亲的肩膀扳过来对准自己,某种情绪在积聚着,语重心长道,“我才是你亲女儿,你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数十个小时的疼痛生下来的千金,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啊。”
陆妈妈惊讶地望着她:“你听谁说的这胡说八道,我剖腹。”
“……咱甭管剖不剖腹,你就说我是不是你亲女儿吧!”陆饮冰跳过这个话题,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真别说嘿,该不会和舅舅家抱错了吧?”陆妈妈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我越看你越不像我亲女儿,咱老陆家基因这么优秀,怎么生出你这么shun的女儿来?”
“shun是什么意思?”
陆云章闻言扭头解释:“天津话,就是长得丑的意思,是你梁表姐教她的。”
“我长得丑?”陆饮冰指指自己,忿忿不平。
“丑。”陆妈妈端详完毕,道,“是真丑,全家最丑。”
“年底我新电影送上去审批的时候劳驾您给我毙了吧,免得在银幕上丑得辣人眼睛。”陆·全家最丑·饮冰扯了扯身上并不存在的包袱,环顾四周,眼里浮现出真切的哀伤,叹息道,“这个家容不下我了,”一手紧握拳头,振奋道,“从今往后,我小叮当要四海为家!”
她倏地扭头,叫一声,眼眶湿润:“爸。”
陆云章一只手遥遥伸向她,也热泪盈眶:“诶,女鹅。”
陆饮冰“噗——”忍不住笑出声,骂了一句“烦人你怎么不按剧本走”,然后敛起笑容,悲愤道:“您要多保重,待他日我功成名就,必将您救出火海!”
“女鹅!”
“爸比!”
陆云章抹抹眼眶,卷起报纸作八一起义姿势,遥望吊灯:“你放心去吧,爸爸会照顾好自己,不畏强权,不畏强暴,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洁!”
“爸!”热泪迎风飘洒,陆饮冰嘴里“咚咚”了两声,装作磕了两个大响头,旋即起身一步一回头,走到门口,一甩头发,“我,走了!”
梁舒窈本来在等锅里的水烧开,然而门外已经演起了大戏,忙不迭地跑出来,倚门框上观望,乐不可支。她深深觉得,陆表妹放弃留学毅然踏进演艺圈一大半是她爸妈的锅,一家子戏精。
陆饮冰离家出走一秒,又走回来了!
“禀天公,我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注]谁知那亲爹,他把那后娘娶。后娘霸道不讲理,害我妻儿囚我爹,占我大屋夺我田……”陆饮冰边打着节拍唱边进门,“好在而今十载过,我已立业有功名,今次儿,便要将那旧债讨,让那后娘悔万千、悔万千!”
唱罢,陆饮冰叫:“金科状元到!”然后她自己扶了扶头上纱帽的贴金立翅,款款上前。
陆云章立刻闭目倒在沙发上,陆妈妈快步跑向沙发,和陆云章躺在一起。
陆饮冰见家中狼藉满地,大惊失色:“爹!”
陆云章在她怀里艰难地睁开眼,指向厨房的方向,两眼翻白,嘴唇翕动:“凶、凶……”
头一歪,过去了。
陆饮冰凄厉地喊道:“爹!”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凉呼喊,极具爆发力,饶是一直围观图乐子的梁舒窈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红了眼眶。
陆饮冰浑身颤抖,躬身埋在陆云章身前,手指发着抖,摸他的脸和额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哽咽地喊:“爹!儿回家了!你看看儿啊!爹啊!”
女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陆妈妈从装死中睁开眼睛,眼圈发红,不满道:“打你进来,就没往我这看过一眼。”
陆饮冰:“你不是说抱错了吗?”
陆妈妈:“嘿你——”
陆饮冰扯了两张纸巾抹眼泪,“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今儿就演到这里了,在剧组每天拍戏,回家还得陪你们演,真行!就我这一场哭戏,你们知道得收多少钱吗?”
“多少钱你爸给。”
“我说笑的,又没真要钱,小时候哭了那么多场免费的了,大了收钱多不好意思。眼药水在哪,嘶——我眼睛有点疼,爸你衣服上是不是有针扎我了。”
陆云章笑着拖长调“嘿!”了一句,“还赖上我了。”给她递过去眼药水。
陆妈妈忽然道:“舒窈,水!”
梁舒窈回身一看,顿时蒙了,厨房里烟雾缭绕,人一进去立马可以羽化登仙,陆妈妈赶紧过去帮忙,好半天才把厨房里的蒸汽散了,梁舒窈歉然道:“对不起啊,敏姨,光顾着看你们演戏去了,忘记还在烧水了。”
陆妈妈高兴道:“没事儿,那你说我们仨谁演得最好?”
“当然是您了!”梁舒窈直竖大拇指。
“有眼光!”陆妈妈很欣慰,朝她摆摆手,“你出去跟小陆聊会儿天吧,这儿我来。”
“这多不好意思,说好的我做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刚到没多久,坐飞机累吧,累就好好休息,对了,我看你那走秀了,在t台上特霸气,比我家小陆有气质多了。”
“哪有?表妹才气质好呢。”梁舒窈笑道,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陆妈妈明着嫌弃,眼睛里却全是满足的笑:“她?嗨,别提了,也就是走运,拍了戏,还小有点名气,人家捧着罢了,她那些粉丝要是知道她私底下这么个样子,估计早就脱粉了。脱粉是这么说的吧?”
“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觉得……”梁舒窈转头望向客厅正乖乖坐着让陆云章给滴眼药水的陆饮冰,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觉得什么?”
梁舒窈敛起异样神色,耸肩道:“觉得很可爱啊。”
从小她就觉得陆饮冰可爱,不管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打不过她就着急喊妈,不是喊自己妈就是喊她妈,其实只要她说句好话,自己自然就放开了,还会带她买糖吃。
可她偏不说,这人的嘴怎么就这么硬呢?
“小冰冰~”梁舒窈擦干手,从厨房出来。
陆饮冰躲开她爸继续给她滴眼药水的手,绕到跳到沙发,惊恐道:“你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这段唱词出自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武林外传》中也曾经引用过。
第68章
陆妈妈切了胡萝卜丁、茄子块儿、五花肉丁,做了两碗简单的打卤面端出来,陆饮冰和梁舒窈已经相安无事地坐在沙发上聊天了,陆云章笔挺地坐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十年的当兵生涯在他的骨头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陆妈妈心生欣慰,柔声招呼道:“吃面了。”
陆饮冰和梁舒窈一起去餐桌,惊讶道:“怎么有两碗,我又吃不了那么多。”
梁舒窈默默地把其中一碗拨过去,坐下,用筷子搅动了几下,说:“我的,我就比你早到两个小时而已。”
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的航班延误的话,梁舒窈就是和自己同时到的了,陆饮冰忽然笑了,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你说你好容易回趟b市,不回自己家,非得跑来我家,还掐着我的点到家,是何居心啊?”
梁舒窈眼神闪躲了一下,只有零点零零一秒,快到陆饮冰完全没发觉,对方就自如地回答道:“我想敏姨和姨夫了不行吗?难不成还想你啊?”
“你要说想我我还不信呢。”陆饮冰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梁舒窈低头吃面,不吭声。
她这个表妹怎么就这么迟钝呢?她哪回来她家不是赶在她在的时候,不是为了见她还能是因为什么。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怕是除了面对面跟她吼“我喜欢你”,她都会以为只是朋友、只是亲人。不过这样也好,她放心。
晚饭过后,是一家三口的谈心时间,梁舒窈先回了自己房间——鉴于她经常来陆家,这里有为她专门准备的房间,不耽误客厅的三人。
陆妈妈这才望着她长吁短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怪不得最近都不回家了,是不是怕我们看见?”
“妈,您现在像我亲妈了。”
陆妈妈没好气地说:“废话,我就是!怀胎十个月掉下来的骨肉,能不亲嘛。你给我过来。”
陆饮冰坐了过去,开始呲牙咧嘴地叫妈,陆妈妈从头到脚捏了她一遍,检查完了,说:“没受什么伤吧?”
“没,这回大部分是文戏,也不需要下水。”陆饮冰老老实实,老实得甚至十分乖巧。
“有没有特别揪心的剧情?我是说,”陆妈妈隐晦道,“你懂我的意思。”
陆云章也一起看向她,眸子里闪过一丝隐忧。
传言说陆饮冰几年前因为入戏太深患过中度抑郁症,传言是真的。虽然她已经痊愈了,但这依旧成为了陆爸陆妈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来都一阵后怕。陆饮冰起身坐到父母中间,一手一个搂住脖子,箍向自己,往前摇一下,往后摇一下:“我演的就是一个古代皇子,还是没事养鸡养鸭的那种,我昨儿还搁鸡窝里捡鸡蛋了呢,特别轻松,真没事儿,你们啊,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陆妈妈被她摇晃着,叹了口气:“妈不是担心你嘛。”
陆云章拍拍她的手,温柔道:“爸爸也是。”
“知道啦,我最爱你们了,永远爱你们,好不好?”陆饮冰把脸埋进陆云章脖子里,陆云章享受地眯起眼睛,不多时听见一声轻咳,陆妈妈正一脸嫉妒地看着他们俩父女情深,陆云章肩膀一拱,把自家女儿送到了老婆怀里。
“雨露均沾”过后,陆饮冰坐到了单身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陆妈妈问:“剧组怎么样?”
“秦翰林以前合作过,剧组人员不少我都认识,合作起来有默契。”
“吃得好吗睡得香吗?”
“吃得好睡得香,就是现在和人住一块儿,还在习惯当中。”
“和别人住一起?”陆妈妈和陆云章对视一眼,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你从小到大,除了你表姐,谁上你床都会被踹下床的,居然还有人能和你住一起?不是一张床吧?”
“妈您能别这么损我么?”陆饮冰哑然失笑,和她抬上杠了,“还就是一张床,和我住在一起的是另一个主演,估计您认识,叫夏以桐,我们有不少对手戏,秦翰林让我和她住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我们住了几个晚上了,除了第一个晚上有点矛盾,后来就好好的。”
“没那么简单吧?”陆妈妈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左思右想,“我还是觉得奇怪,你不是那种能答应和陌生人住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