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将军只喝过几口水,就是怕频繁方便,错过射杀敌首的最好时机,可是再这么下去,纵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邵明渊并没理会亲卫的想法,目不转睛盯着敌方营帐。
数日前他得到消息,北齐塔真王子将会率兵前来支援,而带着齐人突破山海关长驱直入京郊烧杀抢掠的首领就是塔真王子最得意的部下。
邵明渊摸到这里,就是要找到机会取走塔真王子性命。
北齐人在大梁京郊走了一遭,等于甩了大梁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他若能取走塔真王子性命,才会让北齐人知道大梁绝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不堪一击,这场战争才能早点结束。
长时间的埋伏让邵明渊浑身有些僵硬,浓密的睫毛上结满水珠。
他轻轻抬手擦拭,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不由捂住胸口。
心砰砰跳得急,眼皮跟着一阵跳动,邵明渊忽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难道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一次敌明我暗,己方占据了主动权,问题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是昭昭出事了么?
经历过无数次战斗,邵明渊并不认为这种突出其来的念头荒谬,反而相信这样的直觉。
正是这种在千百次生死较量中形成的本能,才让他避开许多危险。
一想到乔昭可能遇到危险,邵明渊平静如水的心骤然乱了。
他必须早些回京!
一阵马蹄声传来,邵明渊骤然清醒,看着一群齐兵拥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飞奔而来,到了营寨门口速度才缓下来。
营寨中的部下迎了出去。
邵明渊握紧弓箭,定定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眼睛亮如繁星。
塔真王子来了!
弯弓搭弦,当塔真王子出现在其他人的弓箭不可能射杀的距离时,邵明渊手中弓弦一松,箭如流星飞射而出,正中塔真王子额头。
塔真王子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发狂跳起来。
塔真王子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齐人一片混乱。
邵明渊侧头冲亲卫略一颔首,亲卫立刻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甩向空中。
明亮的色彩在半空中炸开,没过多久就响起悠长低沉的进攻号角声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厮杀声。
“梁”字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无数大梁军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塔真王子突然被杀让齐人一瞬间乱了阵脚,而大梁军的迅速进攻更是没给他们留下丝毫反应时间,待他们恢复神智时,许多同伴已经被斩落马下,回天乏力。
大梁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原本该扬眉吐气的将士们此刻却心急如焚。
数名将士跪倒在邵明渊面前:“将军,请您三思后行啊,无旨领兵回京可是重罪!”
一身银甲的邵明渊坐于马上,冷然道:“谁说我要领兵回京?你们都留下,我一个人回去!”
“将军,您这是何必呢?咱们大获全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您只需要等上数日,到时候皇上自然会下旨命您凯旋。”
“我等不及了。”
见将士们还要说话,年轻的将军手一抬:“好了,你们不必再劝,我主意已定,绝不更改。邵知,再给我牵一匹马来!”
邵知立刻牵来一匹枣红战马,与邵明渊胯下白马并肩而立。
“驾!”邵明渊一夹马腹,白马载着他如离弦的箭往前方奔去,枣红战马紧紧跟随而上。
将士们直起身来,目送带领他们大胜的将军远去。
一群锦鳞卫涌进审问室,领头的正是新任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
江远朝腰挎绣春刀,身穿飞鱼服,一身朱衣在暗室中显得尤为亮眼。
见到里面情形,他飞快脱下外袍罩到乔昭身上,厉声道:“给我杀!”
兵刃相击的声音传来,江远朝弯腰把乔昭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繁星如昼,乔昭被衣袍遮着什么都看不清,剧烈的疼痛过后连思绪都是迟缓麻木的,她无力在江远朝怀中动了动头,喃喃道:“邵明渊――”
江远朝脚步一顿,紧抿薄唇,大步走向早就停在路边的马车,抱着乔昭钻进车厢。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怀中少女却凭顽强的意志恢复了清醒。
“江,江大人……你放我下来……”
江远朝没有理会乔昭的话,冷着脸道:“马车颠簸,你受了伤,受不住。”
“我……”乔昭嘴唇动了动,没有力气再说话。
江远朝深深看她一眼,手向她腰间探去。
乔昭眼神猛然一缩。
江远朝一叹:“你放心,我江远朝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他手中多了一只绣着绿眼鸭子的荷包,正是乔姑娘独家出品。
不用问乔昭,他直接打开荷包从中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瓶塞,立刻有淡淡的药味传来。
“是这个没错吧?你不用说话,是的话就点头。”
乔昭轻轻点头,壁灯照耀下,脸色苍白如雪。
“我先给你手上涂些药,不然受不住。”江远朝怕乔昭因为抗拒而牵扯得伤口更加疼痛,温声说道。
乔昭眼皮颤了颤,没有作声。
江远朝抓起她的手,看到少女白皙的手指上鲜血淋漓,几个指甲全都变成了血紫色,盛怒从眼中一闪而逝,剩下便全是心疼。
这样的酷刑他早已见惯不惯,可一想到刚刚在那间小小的暗室中乔昭就是被人如此对待,拿着瓷瓶的手就忍不住轻颤。
“你放心,我会把那两个伤你的人千刀万剐,绝不让他们好受!”
清清凉凉的感觉从指间传来,乔昭手指微收,轻声道:“多谢。”
“是我来晚了。”
乔昭不再言语,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好一会儿才问道:“你送我回家么?”
江远朝微微皱眉:“你这个样子如何回家?”
乔昭努力睁眼看他。
“我先带你上药换过衣裳,再送你回去。”
第701章 他的好
乔昭疼得吐字艰难:“不用……现在是夜里,我……我回去不会引人注意……”
“不会引人注意?你可知道黎光书死了?”
乔昭轻轻点头。
“黎光书的死,加上你的失踪,黎府已经乱了套,现在恐怕没几个人合眼,你这个样子如何见人?”
知道怀中少女是个性子倔的,江远朝耐心劝道:“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上药换过衣裳,天亮前会送你回去的。再说,你这遍体鳞伤的样子,乍然让家人看到,他们如何受得了?”
乔昭这才轻轻点头:“劳烦了。”
马车在夜色中稳稳前行,大概是得过江远朝的叮嘱,车夫慢慢赶车,尽量减少车身的颠簸。
看着少女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江远朝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着,越捏越紧。
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子如此多灾多难?无论是作为乔氏女还是黎氏女,她的苦难远比寻常女孩子多得多。
“疼么?”江远朝终于忍不住问道。
听到他温柔的问询,窝在他怀里的乔昭格外不自在。
她一直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总有生死间的交集。
“不疼。”乔昭闭了眼,一副没有精力再说的模样。
江远朝心细如发,如何不明白这是乔昭委婉的抗拒,牵起唇角自嘲笑笑,不再开口。
他低头,深深凝视着怀中少女。
她眉眼精致如画,渐渐有了让人惊艳的模样,可是吸引他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爱看她波澜不惊的眼神,爱看她云淡风轻的笑容,甚至她对他的疏离与戒备,因为这些才是他认识的乔姑娘的样子。
明明他比邵明渊与她相识还要早,如果那时候他就是大权在握的锦鳞卫指挥使,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一刻,江远朝忽然希望时间停滞,那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说,他能这么默默抱着心爱的姑娘白首与共了。
马车在一座民宅门前停下来,这座民宅离大都督府不远,是江远朝当初搬出江府时买下来的,相比房屋众多却毫无人气的江府,他更喜欢这里。
“给姑娘仔细上药,另外准备一套与姑娘身上衣裳相近的衣裙。”江远朝吩咐完仆妇,站在屋外廊下等着。
屋子里传来仆妇的惊呼声,显然是见到乔昭身上的累累伤痕被吓住了。
江远朝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烦躁不已,恨不得进去一探究竟,却只得硬生生忍着。
“大人――”江鹤不知何时摸了过来。
“那边怎么样了?”
“都料理干净了。”
“动手的那两个人呢?”问出这句话时,江远朝嘴角挂着冷笑,让江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按着大人的吩咐,把那两个人舌头割了绑起来了。”
“给我把他们活剐上一千刀,然后剁碎了喂狗。”
“是。”江鹤偷偷抬眼瞄了江远朝一眼,忍了忍问,“大人,黎姑娘还好吧?”
江远朝淡淡瞥他一眼:“这么多话,你是不是也想尝尝割舌头的滋味?”
江鹤忙夹起尾巴:“属下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