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知情而毫不在意,他年纪轻轻,青云直上,又是因何如此?
乔昭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飘到她一直不是很愿意回忆的那两年侯门生活。
要说起来,自她嫁进靖安侯府,吃穿用度俱是顶好的,婆母靖安侯夫人甚至主动免了她日常请安,阖府上下,无不对她客客气气。
可那两年,她就是有种与侯府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她不是靖安侯府的二少奶奶,而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她曾想过,或许是邵明渊不在京中,她身为新嫁娘,还是没与新郎官相处过一日的新嫁娘,站在婆母的角度,定然希望她规矩些,以免惹来闲言碎语。
但渐渐地,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的婆母,靖安侯夫人,似乎对远在北地出生入死的次子并无多少惦念,这在过年与中秋的团圆宴上令人感受尤深,准确地说,是令她感受尤深,侯府上下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只有公爹靖安侯时常提及次子,督促侯夫人定时把鞋袜衣袄等物托人送到北地去,侯夫人虽然应下来,可眼底的冷淡是遮不住的。
她忍不住想,哪怕是血肉至亲,亦会因为多年的聚少离多而疏远吗?
她与父母同样是聚少离多,仔细想一想,母亲与兄长的感情确实更深厚些,甚至与庶妹相处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态,都比与她接触时自然亲昵。
或许,距离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后来,婆母提出送她去北地,并带来了天子允诺的口谕,她自是不能拒绝。那时候,想到要离开牢笼般的侯府,她甚至有些期待。
北征军长年累月在北地征战,那些高级将领的妻子大多都是随军的,她们会如当地人一样在天高地阔的北地扎根,甚至就这样传承下去。
她没想太久远的事,只有一点很明确,既然仙去的祖父为她定下这门亲事,定然是期待她与邵明渊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那么,她愿意试试看。
“看什么呢?”窗口又探出一个人来。
明媚阳光下,那人俊美得令人炫目,乔昭微怔,忍不住微眯了眼。
还真是巧了,不知现在放下车窗帘,还来得及么?
显然是来不及的,池灿看清窗外的人,居然做出一个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动作。
他伸手把邵明渊拽了回去,然后砰地关上了窗子。
乔姑娘:“……”她可能是出现的方式不对!
对好友,邵明渊并不设防,任由池灿拽着手臂,上涌的酒意落下去,寒星般的眸子恢复了清明。
他默默看着近在咫尺的好友,眼带询问。
杨厚承更是直接问了出来:“怎么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推窗:“见鬼了啊?”
“杨二,放下你的爪子!”池灿冷喝一声,喝完莫名有些心虚。
他一定是喝多了,刚刚手怎么这么快呢?外面是那丫头又怎么了?
偏偏这个时候杨厚承也喝了不少,酒劲上来,哪还会被小伙伴威胁住,好奇心指使着他手一伸就支开了窗子,探出大半个头去。
“没什么啊,什么人都没有。”杨厚承茫然四顾,只看到一辆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
这时一个穿葱绿色衫子的小丫鬟抱着酒坛脚步轻快跑向马车,杨厚承“咦”了一声,回过头一脸兴奋地道:“是黎姑娘呢!”
见三位好友都没吭声,俱都默默盯着他,杨厚承一脸莫名其妙:“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是黎姑娘啊,我喊她上来!”
他说完也不顾三人表情,扭头招手,刚要开口就被人在身后拉了一下。
“子哲,你拉我干什么?”
小丫鬟跳上马车,车子缓缓动起来。
杨厚承有些着急:“马车要走了呢!”
朱彦的声音颇无奈:“重山,青天白日的,这么大呼小叫喊一位姑娘家,不大好。”
眼巴巴见那辆小巧的青帷马车渐渐远去了,杨厚承不满地撇撇嘴道:“这话说的,青天白日不能叫,月黑风高就可以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彦摸摸鼻子。
“本来就是认识的,打个招呼怎么啦?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迂腐了?”杨厚承斜睨着池灿,“还有拾曦,至于连窗子都关上吗?让黎姑娘瞧见该多伤心啊。”
喝过酒后杨厚承话格外多,一转眼落到一言不发的邵明渊身上,嘟囔道:“咱们这里就庭泉不认识黎姑娘,但咱们的事,庭泉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啊?”
池灿黑着脸听着。
那颗白菜会伤心?别开玩笑了,刚才他分明看到那没良心的丫头正含情脉脉与邵明渊对视呢!也就是杨二蠢,不知道这里面就邵明渊吃过那丫头做的叉烧鹿脯。
哼,他再不关窗子,那丫头――
池灿心中一紧,暗暗冷笑。
他真是酒喝多了,那丫头如何,关他何事?
“我该知道什么?”邵明渊捏着酒杯问。
三位好友对那位黎姑娘,似乎很是不同。
池灿正恼自己刚刚脑子抽风,抿着唇一言不发。
朱彦唯恐杨厚承乱说,抢先道:“是那天我们三个逛庙会认识的――”
迎上邵明渊平静清澈的目光,朱彦后面的话陡然说不下去了,抱歉笑笑道:“其实我们是在南下时认识的,不是故意瞒着你,是怕传出去对黎姑娘的名声不好……”
朱彦把三人与乔昭相识的经过娓娓道来。
邵明渊默默听着。
原来如此,他就说,凭他对三位好友的了解,没有特殊的机缘,如何会对一位姑娘家另眼相待呢。
听朱彦讲完,邵明渊看池灿一眼,若有所思。
第115章 酒散
这么说,刚刚拾曦突然关上窗子,是不愿让他知道他们与黎姑娘认识?就如子哲所说,怕南边的事传出去有损黎姑娘声誉?
邵明渊隐隐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可喝多了酒脑子没有平时灵光,一时又想不了更多,便举杯冲池灿笑笑道:“放心,我不是多话的人。”
池灿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名声受损还要我负责不成?”
“黎姑娘肯定不会找你负责的。”酒意朦胧的杨厚承拍了拍池灿的肩膀,大着舌头道,“你不是早知道嘛――”
池灿脸一黑。
这混蛋不拆台会死啊?
杨厚承确实喝多了,揉了揉眼,问邵明渊:“庭泉,你还去北边吗?”
邵明渊把酒杯放下,淡淡道:“难说,看情况吧。”
“别看情况啊,要是去北边,一定记得把我带上啊!”杨厚承凑过去,抓住邵明渊的手臂,“这次可别再把我甩下了……”
邵明渊目光落在抓着他手臂的那只大手上,忍耐地挑了挑眉,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另外两位好友。
多年没聚,这小子怎么还是这幅德行?
当年这小子才十三岁,抱着他大腿不放也就忍了,现在五大三粗的,这是想干什么?
池灿与朱彦对视一眼,纷纷扭头。
我们不认识这货!
“我要建功立业,我要上阵杀敌,我不要娶媳妇儿――”杨厚承碎碎念着,抓着邵明渊的衣袖擦了一把口水。
邵明渊:“……”
还是朱彦心善,趁杨厚承没被修理前赶紧拉他一把:“杨二,赶紧松手。”
杨厚承死死揪着邵明渊衣袖不放:“我不,那年我就没跟紧,结果一睁眼庭泉就不见了!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放手了,就要跟着他――”
“他进净房你也跟着啊?”俊美无俦的池公子挑着眉,不怀好意问道。
哼,小样儿,刚刚拆他的台?
“跟,这一回别说他进净房,就是进洞房我也跟――”
朱彦扶额,已经不忍看好友的下场。
勇气可嘉,他已经尽力了!
池灿表情扭曲一下。
他是想小小报复一下,但没想到这蠢蛋自寻死路啊。
邵明渊已经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腿修长,腰杆挺拔,因为常年征战又带着其他三人不曾有的气势,哪怕是身材魁梧的杨厚承站在他面前,都莫名矮了几分。
邵明渊拎着杨厚承冲二位好友笑笑:“你们稍坐片刻,我带重山出去醒醒酒。”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带起的风让留下的二人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杨二应该能活着回来吧?”朱彦不大确定地问。
他可忘不了刚才杨厚承提起“洞房”两个字时,邵明渊陡然冷下来的眼神。
“会吧,庭泉心软。”池灿摸摸下巴,把杯中酒泼到地上,叹口气道,“喝酒害人啊!”
四人散场时已是月上梢头。
被修理过的杨厚承哭得眼睛都红了,由好心小伙伴朱彦送了回去。
池灿问邵明渊:“我送你?”
“不必,我没事。”
“那就算了,正好不顺路。”池灿脚底有些发飘,四顾喊道,“桃生,桃生呢?”
这混小子,用他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邵明渊揉了揉眉心,吩咐两名亲卫送池灿回去。
“将军,您也喝了酒――”一名亲卫鼓起勇气道。
邵明渊神色淡淡:“好好把池公子送回去,他的安全不容有失。”
“领命!”两名亲卫不敢再多言,护送池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