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满朝哗然,箭头齐齐指向章年卿。
开泰帝一时棘手,他想打压章年卿和他想把章年卿害死是两回事。打压章年卿的嚣焰是他的意思,群臣用力过度,让开泰帝头疼不已。日日都有请折让章年卿辞官谢罪,最不济也要退出内阁。
开泰帝知道,如果真的让章年卿在此时退出内阁,章年卿就真的人人喊打了。此时他施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严惩。章年卿似乎也受够了群臣的诽谤,干脆自己请折辞官,说他年事已高,不能再辅佐陛下左右云云。
开泰帝气得牙疼,章年卿年事已高,那满朝文武都都可以辞官不用干了。开泰帝压了折子三天,才言辞恳切,当朝挽留。章年卿不敢做的太狠,开泰帝递了台阶,他赶紧顺坡下驴,高呼:“谢主隆恩。”末了,还不忘说皇上英明。
开泰帝还赏给章年卿一份重礼,罕见的赐章年卿之女章明稚为县主。
“封明稚为乐安县主?”冯俏拿着章年卿带回来的圣旨,吃惊道:“皇上怎么想起来封明稚了。”
章年卿摸着明稚的小脑袋瓜道:“不过是告诉朝臣,他还要用我,适可而止一些。”
直到这一刻,章年卿和刘俞仁的位置才彻底调换。如今章年卿是弱势的一方,开泰帝必须将他给予刘俞仁的支持,转移在章年卿的身上。现在,章年卿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刘俞仁彻底变弱势前,让首辅之悬敲锤定音。
朝中之人最善揣摩帝心,不过一夜光景,弹劾章年卿的折子立即少了一大半。唯有燕郎春还不依不饶,燕妃提点几句后,郎春也不甘不愿的收手。
章刘闹这么大一场,傻子也知道,皇上要选首辅了。
识趣自然早早站队,世人都知雪中送炭好,锦上添花无。可这炭烙手,送谁都得掂量。因明稚被封乐安县主的缘故,章年卿的声望比刘俞仁略高一些。
章年卿越是春风得意,刘派人越觉得章年卿面目可憎。若不是章年卿步步紧逼,刘大人也不会被逼入绝境。
水深火热之际,刘俞仁门下一个擅作主张的门客,做了一件让刘俞仁勃然大怒的事。
河南,章祖父年事已高,章芮樊心疼父亲,代做了很多琐事。这天,章芮樊查完河道,借着月色回府。背后忽的出现一道黑影,章芮樊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随从一声道:“布政使,小心!”背后一沉,一股热流浸入后背,人滑下去。
章芮樊一骇,身边的的随从立即和黑影缠斗起来。河南是陶金海的地盘,很快有人发现不对,赶过来援助。三个黑影当场自尽,还好陶金海的人眼疾手快,及时留下一个活口。
章芮樊腿被砍了一刀,当时没觉得痛,放松下来,嘶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脚下一滑,斜斜摔倒,头重重撞在石头上。
“章大人!”“章大人!!”大家慌乱道,七手八脚扶起章芮樊,一路小跑回陶家。
月色下,□□的大石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门客哆哆嗦嗦道完实情,刘俞仁火冒三丈,抬脚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人踹道门槛上,他咆哮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让你自作主张!!!”
门客从未见过刘俞仁发这么大火,两眶含泪道:“……章年卿如今如日中天,论加官、论殿阁、论任职、论列名、论资历您都不是他的对手。小人想着,若章大人回乡丁忧,这个缺不就空下了。”
“愚蠢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恩……有缘的三点半,坚强微笑。
大家晚安!
第184章
章芮樊病重一事很快传的满城风雨,章年卿要告假回乡探父,开泰帝以朝廷多事为由,死死压着章年卿,不肯放他回去。
章年卿退一步要冯俏回去,开泰帝也不答应。章年卿急红了眼,扑通跪下:“皇上,自古孝为先……”
开泰帝抬手压下他所有话,耐心道:“章爱卿孝子之心,朕能体谅。不如这样,朕派林医正亲自去趟河南,为令堂瞧瞧病……”
章年卿垂下眼,低道:“谢皇上恩典,还是不劳烦林医正了。”失魂落魄的离开。章年卿既怕皇上‘趁他病要他命’,又担心林医正以看病为由,到河南去摸地形情况。
身在内阁之便,纵然皇上有隐心瞒。章年卿也隐隐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开泰帝让人访遍古典,摸索河南地文情况。
自陶金海在河南称霸后,朝廷百官进出河南都有人跟着。从和景帝开始,朝廷便对河南两眼一抹黑,成了聋子、瞎子。陶金海比番王还可恶,开泰帝在齐地称王的时候都不敢对朝廷这么冷硬。
章年卿脑中浑噩,遇人勉强一笑,匆匆离开。
因此一遭,刘俞仁仁义的名声倍遭人诟病。刘俞仁在门客中也颇有微词,原本看在情义面子上留下来,刘宗光这颗大树倒下都没有离开的门客,又陆陆续续走了一波。
那犯了错的门客问刘俞仁为什么不解释,刘俞仁淡淡瞥他一眼,漠然道:“你做的和我做的有什么分别吗。”
解释徒劳无功,说的再多,不过是门客忠义,愿意为主子背锅罢了。
都说寡妇失节,不如老妓从良。刘俞仁这种仁义君子,此生更是不能犯一点点错误。哪怕很微小的一件事,世人都会觉得他在此之前的好,是道貌岸然的伪装。
刘俞仁声名一败涂地,连带着儿子对他也不喜。小鱼儿素来和章鹿佑玩的好,纵然父辈不合,章年卿也从不在子女面前灌输什么。
在章年卿眼里,刘俞仁不过是恰好站在他对立面。不管他曾经觉得这个人虚伪、功利亦或其他什么。这些年的交往,足以让他认清,刘俞仁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章年卿相信刘俞仁不会对阿丘做出什么事。
正如到此刻,章年卿也不相信父亲的伤势刘俞仁所为一样。他太了解刘俞仁了,若章芮樊是偶然受伤,刘俞仁绝对会借机设策,毫不手软。
但他绝对做不出去伤害章芮樊的事。
可阿丘并不这么想,章鹿佑不是无知小儿。在中学堂听见流言蜚语,心里便窝着一团火。见了刘子权也没好脸色。
小鱼儿不明所以,高兴的给章鹿佑打招呼:“行云哥!”章鹿佑冷漠的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
小鱼儿以为他没听见,笑着追上去说话,只听章鹿佑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刘子权一愣,抿了抿唇,低道:“下堂后我跟你去看小姨。”
“滚!”
小鱼儿忍了又忍,眼泪没有落下来。
中学堂放堂后,章鹿佑也没有等小鱼儿,径直坐上马车回家。小鱼儿到章家后,不出意外的吃了闭门羹。良久,良久,才有小厮挤眉弄眼的让他去后门。
小鱼儿心里一喜,一开门,是小明稚。明稚手里提着小篮子,塞到她手上,闷声闷气到道:“子权哥哥,你走吧。我哥在生你爹的气。他不会理你的。”
“我爹?”小鱼儿满目愕然。
章明稚道:“你爹派人到河南打伤我爷爷。我哥哥不理你都算好的了,我要是男孩子,不打你一拳,我就不姓章。”
刘俞仁抓住她的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章明稚吓的抽回手,“你干什么?”小鱼儿喃喃道:“阿稚,你打我吧。我替我爹赎罪,你打死我吧,我一定不还手。”
“你疯了!”明稚转身就跑,一溜烟儿的跑回屋。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想了想,转身去找章鹿佑。她撒娇道:“哥,子权哥也不能管他爹爹做什么啊。”
章鹿佑左躲右闪不理她,耐不住小明稚的缠供功夫。章明稚问:“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章鹿佑翁里翁气道:“好兄弟不会打伤他爷爷。”小明稚辩道:“可那又不是子权哥哥派人打的。”
章鹿佑陷入沉没。
章府后门外,小鱼儿抱着装满点心的小篮子,垂头丧气的回去。明稚拉着章鹿佑来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兄妹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章鹿佑试探道:“我们回去吧?”小明稚点点头。
刘府里,刘俞仁正着急上火,四下找儿子,见小鱼儿回府,大惊失色:“小鱼儿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鱼儿甩开他的手,怒目相对,质问父亲道:“你是不是派人打伤明稚她爷爷了。”
刘俞仁到道:“你说什么?谁给你说的这些混话。”
“你还不承认!”小鱼儿愤怒吼道,他一把推开刘俞仁,抱着小篮子跑回自己房间,恶狠狠道:“你真给我丢人!”
“小鱼儿,小鱼儿!”刘俞仁焦急喊道,却怎么也喊不回自己儿子。
身为一个父亲最大的打击,是自己儿子认为你是个小人。刘俞仁不惧外人的流言蜚语,却怕小鱼儿厌恶的目光,恐惧笼罩在心头。不知道天下所有父亲都是这样,还是章年卿刘俞仁在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怕自己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
章年卿经历过这种折磨,他知道父亲在一个男孩子心目中倒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愿意让阿丘觉得,他是一个小人。刘俞仁亦是,他从不知道在自己儿子眼中看到鄙夷,是这样痛心疾首的感觉。他不愿意对天下人解释,却迫不及待的想让儿子知道真相。
刘俞仁一夜无眠。
晚上冯俏悄悄对章年卿说:“明稚今天哭了。”章年卿坐起身子,“阿稚怎么了?”
冯俏觑着他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章年卿了悟道:“和刘俞仁有关?我猜猜,是爹的事。”
冯俏点点头,“为这个,孩子们都不开心。”她叹气道:“早点水落石出才好。”
章年卿凛然道:“不为孩子们,我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冯俏铺好帐子,道:“好。只一件事,青鸾你打算你怎么办”
“青鸾。”章年卿沉默片刻,“她尚未出阁,久居内宅,消息没那么灵通。你看管好下人,别人他们走漏了消息。”
“先瞒着青鸾吗?”
“恩,瞒着。”
第二天,章年卿和许淮商量后面,决定让许淮去河南一探究竟。
皇上连拒了冯俏章年卿的回乡的请求,对章年卿的退步很满意。河南势必得去一个章年卿的人,开泰帝想了想允了。
许淮如今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派遣地方确实有点委屈。许淮却满不在乎,摆手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的了!”
章年卿储谦杨世子等人都为他送行。
临走前,储谦小声道:“有些话章大人不便与你说,我却得给许大人叮嘱清楚。章大人盲目相信刘俞仁,让我至今费解。我担心章大人当局者迷,一叶障目。你调查时,勿必别一味绕开刘俞仁,小心灯下瞎。”
“我懂。”许淮正色道:“我也头疼章大人这一点,古往今来,我就没见过章大人这样的。计较起来,他从和景年间起就和刘氏父子不对付,也不知章大人那来的胸怀可以和刘俞仁交好。”
储谦颇有找到知己之感,拍着他肩道:“可不是吗。之前刘家遇难,刘俞仁还把他儿子送到章家避难。你说说,这都算什么事。”
一旁杨久安插嘴道:“听说是小嫂子和刘俞仁颇有渊源……”
储谦许淮厉声道:“世子爷,请慎言!”杨久安讪讪的摸摸鼻子,识趣的闭嘴。
第185章
许淮回乡先去探望章芮樊,章芮樊住在陶家,许淮被前前后后检查了三次身,好不容易进了陶府内,又被美貌婢子客气请去洗澡。许淮大窘的被几名美貌女子服侍着洗了个澡,出来连衣服都‘被’换了。
婢子服侍好许淮穿戴,许淮对着一人高的铜镜打量许久,咋舌道:“你们什么时候给我量的身?”几名婢子掩唇一笑,咯咯道:“新倒是新衣裳,不过不是现做的,是现改的。”
许淮慌道:“哪我先前的衣物呢。里面有……”
“三少爷的举荐信嘛。许大人莫恼,信已经到陶大人手上了。”美貌婢子为许淮整理好衣领,笑面如嫣。许淮心里重重一沉。
婢子带许淮穿过抄手游廊,迎面撞上都指挥使韩江,韩江曾因罗织虚构之罪,枉入狱三年。回河南后不仅官复原职,陶金海对其更有一片愧疚之心,因此府里上下很尊敬韩江。
婢子给韩江行礼,正欲介绍许淮。韩江道:“许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走走走,去请你喝酒。”婢子欲言又止,韩江看见许淮身上的衣服,颔首道:“你先去见陶大人,我在前厅坐坐。”
许淮注意到,韩江没有被换衣服,笑了笑,道:“那韩大哥歇歇脚,一会儿我们再叙旧。”韩江拍拍他肩膀,大步离去。
许淮很明显的感到婢子的态度对他一下子转变了,从之前笑嘻嘻抛着媚眼,到现在低眉敛目恭恭敬敬。许淮心里莫名舒坦,先前美貌婢子虽细声软语逗着他,却形状敷衍,声音微疲。许淮浑身不自在。
过二门后,许淮被留在垂花门处等一等。婢子进去禀报,许淮微微吃惊,陶金海竟在内宅里接见他。――这是把他当自己人的意思。先前搜身沐浴的生分,似乎不存在过。
陶金海待许淮很客气,和蔼无比,一点看不出土霸王的气质。反倒像个慈祥的长辈,许淮一见他就觉得十分亲近。陶金海问过章年卿近况后,带许淮去见了章芮樊。
章芮樊伤的比许淮想象的重,章芮樊都伤了多少天了,许淮去的时候还看见换下来的白布还有汩汩血迹,新鲜的好像刚受伤一样。大夫和陶茹茹都在围着章芮樊忙,许淮远远看着章芮樊的腿,血肉翻起,已经开始结痂。
气氛有些凝重,许淮有些难过,送走大夫后。他撩袍给章芮樊磕三个头,含泪道:“章大人不得离京,侄儿许淮代小姨夫给叔爷磕头。”咚咚咚三下,代章年卿道:“不孝子章天德,父亲抱恙在身,不能侍奉父亲左右。孩儿不孝!”说着还要磕头,被一屋子人拉住。
章芮樊面容苍白,把他叫到床前,欣慰的摸摸头:“好孩子,爹知道天德孝顺。”拍着许淮手,称赞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不枉天德这么看重你。”那三个头磕的真实诚,他听着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