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盛府内,冯氏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女儿,想劝,话没开口,已先泪落纷纷:“我苦命的乖囡啊!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世交之后啊,竟也这样坑咱们!”
“难怪……难怪那天在花园里,他听我派宣于表哥的不是时,好半晌没说话!”盛惟乔眼泪在眼眶里使劲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凄然道,“我还以为他是君子做派,不肯背后说人。现在想来,他一定是想到了初梨那些人,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开口吧?亏我还以为他说他妹妹的事情是真的,热心给他出主意!”
“乖囡别伤心,徐家那小子有眼无珠,以后有他后悔的!”冯氏上前抱住女儿,哭道,“回头为娘让你祖父写信过去,狠狠数落徐家上下,必给你出这口恶气!”
盛惟乔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既然是个风流成性的,做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那样我也跟他说实话我受不了这样的人做我夫婿了!他偏偏在我面前只字不漏,弄的我以为他心里当真就我一个――这根本就是在骗人!!!”
见她哭了,冯氏越发心如刀绞,发狠道:“乖囡你放心!爹娘绝对不会叫你平白受这样的委屈的!你且等着看爹娘怎么替你报仇雪恨!”
说着转头向细泉,“我私账上抽二十万两银子出来需要多久?”
细泉不明所以,谨慎道:“总得半个月,毕竟夫人早些年把许多现银都买了地跟铺子,若一下子抽这么多出来,只怕大部分的商铺得受到影响了!”
“我女儿吃了这么大的亏,谁还管那些商铺!”冯氏抹了把脸,咬牙切齿道,“你只说最快多久能调齐?”
细泉估算了下:“如果连田产也卖掉点,而且是卖给冯家、宣于家的话,三天就够了。”
“三天!”冯氏点了点头,冷笑道,“三天之内给我备齐二十万两银票,寻可信之人北上长安,设法将这笔银子,送与当今舒贵妃做脂粉钱!”
细泉愕然,正伤心的盛惟乔也很不解:“娘,为什么您忽然要给舒贵妃送银子?”
“早些年咱们家掌柜去长安那边走货时,就听说了,舒氏姐妹以姐姐为主,深得天子宠爱,即使是谈论朝臣,天子也十分听的进去!所以朝臣中很多人都会私下贿赂舒贵妃,以求平步青云!”冯氏冷笑,“为娘也不求那舒贵妃别的,就求她能够多在天子跟前说一说徐子敬的不是,让徐家倒台,到时候,为娘跟你爹,有的是法子治他们家!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坑你了!”
看着女儿目瞪口呆的模样,冯氏以为她是担心,忙安慰道,“乖囡你放心吧!且不说徐家跟舒贵妃没什么交情,就算他们也给舒贵妃送礼,送的过咱们家?”
“娘,徐世兄虽然骗了我,但当初在海上,他好歹也救过我,咱们现在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盛惟乔定了定神,才讷讷道,“再说我现在还没嫁过去呢,也不算真正吃亏啊!”
――就算不提徐抱墨对她的救命之恩了,单说盛徐两家的交情,也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吧?
盛惟乔忽然感到有点迷惘:眼前这个真是自己亲娘盛冯氏,不是姨母宣于冯氏?
她忍不住问,“是不是姨母刚才过来,跟您说了什么?”
“你姨母还不知道这事――不过乖囡你想,这次要不是那初梨闹上门来教咱们起了疑心,遂遣人去苍梧郡查了徐家那小子的底细,你岂非要步上你姨母当年的后尘?”冯氏恨道,“往常我总觉得你姨母近年越发乖戾狠毒,很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度!现在才知道,她是实在被伤透了心!”
冯氏自己没过过宣于冯氏那样的日子,但万没想到类似的情况会摊到自己女儿头上――尽管盛惟乔跟徐抱墨开始不久,事情完全来得及挽回,但只要想一想自己女儿险些沦落到宣于冯氏少年时候的处境里去,冯氏就觉得报复再歹毒都是应该的!
盛惟乔看着平素温婉的亲娘狰狞的模样,既陌生又茫然,迟疑了会,小声道:“可徐世兄他,仔细论起来也还没怎么样我,还不至于要跟姨父比吧?”
“乖囡,你听娘说!”冯氏闻言,顿时紧张,“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徐家小子实在不是良配,你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就说他当初在海上救你的事情吧,你想带走你的是你哥哥的属下,你哥哥发现后也已经给你爹送了鸽信,他就是不追上去,你也会平安无事不是吗?实际上,要不是他从你哥哥手里把你接走,你们根本就不会遇见韩少主!”
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作喘息,赶紧继续,“退一万步来讲,他从韩少主手里救了你!但后来呢?后来可是你哥哥救了你跟他!之后官兵围剿韩潘,你爹还送了他一份不菲的功劳!所以这么算下来,就算他对你有恩,你爹跟你哥哥也已经帮你还的一干二净,咱们根本就不欠他什么了!你可千万不要觉得你还需要以身相许来报答他!”
盛惟乔不禁有点哭笑不得:“娘您想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徐世兄为人风流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再跟他好?我只是觉得他怎么说也是祖父旧部之后,这些年来两家关系一直不错,祖父向来把袍泽之情看的重,之前敖家登门,您跟爹不也说了吗?祖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更不要说他除了向咱们隐瞒了初梨等人的事情外,也没什么对不起咱们的,所以又何必非要报复他,甚至报复整个徐家?”
她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依我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本来就只是我跟他私下里的事情,大动干戈的,传出去倒成笑话了!”
冯氏嘴角扯了扯:乖女儿还以为只是她跟徐抱墨私底下好呢?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两位老爷子起的头,是正正经经打算结亲的啊!
不过她今天过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了断女儿对徐抱墨的心思,所以见女儿明确表态不会继续迷恋徐抱墨了,松口气之余,这些内情当然也就不讲了,只柔声道:“乖囡说不追究,那就不追究吧!咱们乖囡又好看又聪慧,那徐家小子不长眼,为娘倒要看看他将来能娶到个什么!”
盛惟乔初恋了半个月没到就告失败,虽然还不至于达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地步,毕竟是顺风顺水多年的人生里难得的挫败,自然很是沮丧,也没兴趣陪冯氏一起诅咒徐抱墨,只怏怏道:“娘还有其他事儿吗?没有的话我想一个人静静。”
冯氏很不放心,不过看着女儿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忍拂了她的意思,踌躇片刻,到底站起身:“那为娘走了,乖囡千万别难过,为那样的人不值得的――待会爹娘再来陪你!”
冯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盛惟乔也懒得留在屋子里接受丫鬟们“天啊没想到小姐会遭遇这种事情小姐真可怜”的目光,吩咐不许人跟随后,独自到了后院紫藤花架下的石桌畔坐了,望着跟前的小池塘发愣。
其实她这时候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要说难过肯定是有的,怎么说也是初恋嘛!
而且徐抱墨之前对她示爱的那么热烈积极,转过头来却是个花花公子――这种巨大的落差,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能不被打击到?
但要说其他更激烈的情感……盛惟乔有点茫然。
她自己回忆自己跟徐抱墨定情的经过――其实她那天并没有考虑好要接受,当然也没考虑好要拒绝。
不过是因为宣于涉那种对于纳妾理所当然甚至理直气壮的态度激怒了她,以至于宣于涉离开后,她忍不住对跟着过来的徐抱墨抱怨上了。
然后说着说着,她糊里糊涂的就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所以要说她对徐抱墨有很深刻的感情,也未必。
“这么想着,我应该庆幸没成亲就知道了徐世兄并非良人才是!”盛惟乔想到这里,不禁自语出声,“可我还是觉得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很不高兴――为什么呢?”
“这当然是因为乖囡囡你吃了亏却没有找回场子。”不想身后立刻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温柔道,“假设现在徐世兄在跟前,乖囡囡冲上去把他暴打一顿,心情肯定就会好多了!毕竟乖囡囡没有为兄这样宽广的心胸,任凭乖囡囡怎么欺负,都对乖囡囡疼爱有加啊!”
盛惟乔一惊,随即恼怒的转头:“谁准你过来的?!”
“乖囡囡打发走娘后,不许任何丫鬟跟着,独自坐到后院还盯着池塘使劲看!”盛睡鹤手里折了枝南方特有的凤凰花,笑吟吟的走过来撩袍入座,坦然自若道,“你的丫鬟哪能不担心你想寻短见?可怜她们不敢过来劝你,又想着你刚把娘支走,喊娘回来也不好,也只能报到我这个哥哥那儿,求我过来看着你点了!”
――其实绿锦她们去泻珠轩找盛睡鹤最主要的缘故,是觉得自家小姐最近太欺负盛睡鹤了,认为这是个缓和兄妹关系的好机会,故而请了他过来。
但盛惟乔却快被自己的丫鬟蠢哭了:“这池塘才到我胸口,我就是当真想寻短见,它淹得死我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这个骗子!
“这么说乖囡囡还真打算过跳池塘来着?不然怎么会考虑池塘的深度?”盛睡鹤闻言,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唏嘘道,“乖囡囡,你真是太偏心了!平时欺负为兄那么凶悍那么霸道,现在被外人欺负了却吭都不敢吭一声不说,甚至还想跳池塘――为兄觉得心都凉透了啊!你这个胳膊肘尽朝外拐的坏囡囡,为兄简直白疼你一场!”
盛惟乔快被他气死了:“我只是说丫鬟笨而已!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跳池塘?!而且谁说我被欺负了不敢吭声的?!明明就是看在盛徐两家交情的份上不想太计较!我这叫识大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睚眦必报吗?!”
“坏囡囡,你怎么能说为兄睚眦必报呢?为兄一向最大度了。”盛睡鹤笑眯眯的看着她,温柔道,“你看你对徐世兄那么好,对为兄这么凶,但徐世兄抛弃了你,为兄呢?一接到你丫鬟的禀告,就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安慰你,你说,像为兄这样的好哥哥,你到哪里找?”
“你来安慰我?!”盛惟乔瞪着他,冷笑,“你来看我笑话还差不多!”
盛睡鹤一本正经道:“坏囡囡,你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昧着良心说话啊!为兄这么诚心诚意的来关心你,怎么可能是来看你笑话的呢?”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盛惟乔看他似乎很诚恳的样子,嘴上虽然依旧不信,神情却缓和了不少。
结果这时候盛睡鹤继续道:“毕竟你跟徐世兄才在一起的时候,为兄就知道你们长不了,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笑话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