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容睡鹤是个心胸狭窄的愣头青,洛郡守还要头疼下,到时候会不会被他不管不顾的报复。
问题是容睡鹤显然不是,对于这种“明理”,知道利害,不会轻易冲动的郡王,洛郡守自觉将来无非做低伏小下、付出若干代价之类进行和解,哪怕实在和解不了,最多仕途受到打压,比较坎坷,怎么都比贸然投身一旦输了说不准就是身死族灭下场的朝争好。
洛郡守这么想着,就委婉道:“没想到郡王、侯爷还有县主途中居然遇见这样的事情!那些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此番回衙后,下官定要上书朝廷,禀告此事!”
他只说会禀告朝廷,却没说其他,显然是想要置身事外,不多做不多说一个字了。
容睡鹤见状也不失望,只笑了笑,转了话题,却跟他讨论起江南的山水来了,洛郡守见状暗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要拿我家族要挟我不成?!然而我洛家在江南多年,岂是好拿捏的?”
他心里反复推敲,就有点走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郡王这次南下,可是在江南停留过吗?下官仕宦南风,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这会儿对于故乡,倒还不如郡王了解了。”
容睡鹤看着他,微微而笑:“说来惭愧,北上南下,小王都是行色匆匆,却无缘徜徉江南山水之中,领教其湖光山色的醉人之处。”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曾与武安侯嫡亲外孙、江南望族宗子高绍阳有缘一晤……所以略有所知罢了!”
洛郡守闻言思忖片刻,神情顿时有点僵硬。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兄弟密会
接下来容睡鹤没再跟洛郡守特别说什么话,郦圣绪闭目养神完了,四个人又继续玩起了樗蒲。
如此到了灵犀山之后,与其他马车上的三名官员汇合,一块登山游览。
这灵犀山秀挺娟然,一年四季都是游人不断。
不过今日有郡王、侯爵这样的贵客前来,洛郡守等人既是为了表达重视与殷勤,也是为了安全上的考虑,却是叫人封锁了主要出入的路径,专门招待他们这些人的。
此举是否霸道且不论,却愈显山间清幽。
尤其南风郡气候和暖,郡中四季常青,一行人谈谈走走,一路上指点风景,都不觉得寂寞。
这晚他们住在山腰的精舍里,精舍这边当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非但给各人都安排了洒扫干净、布置雅致的屋舍,还弄了不少山中野味,吃的郦圣绪眉飞色舞,连声叫好……这倒不是说精舍这边的厨子手艺盖过了宫中御厨,主要是很多南方特产的野味跟做法,他以前在长安压根没见过,如今自是觉得新奇。
晚饭用过之后,众人因为连续两日赶路,都觉得有些疲乏了,所以稍微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就散去,各自安置。
但容睡鹤却在躺下后不久,起身开了后窗,悄然遁出,一路上穿林过溪,走到距离精舍有三四里的地方,就渐渐听到了水声。
循水声走去,又过二三里,就是一垂瀑布。
这垂瀑布很有些仙气飘飘的意思,哪怕是在夜里,浓密的枝叶遮蔽了大部分视线,也能看到熹微的星光下,一挂白练从山峰之中遥遥迢迢的落下,直坠深潭。于水声隆隆中透出几许高远出尘来。
不过今晚过来这里的人,心里想的却都是俗世的纷争:潭畔的岩石上,点了零星的三两堆篝火,里头烧了驱虫的草药,散发出辛辣的气味。
篝火中间负手站着一人,原本是面朝瀑布的,容睡鹤靠近后,却立刻转过声来,温言唤道:“郡王?”
“大哥莫要调侃我了!”容睡鹤立刻应声,加快脚步走出去,张开双臂,笑着同他用力抱了抱,感慨道,“大哥这些日子却又瘦了?”
“长安接二连三送信过来,尤其是应姜那个不省心的东西!”公孙夙见他对自己态度一如从前,眼中的笑意又分明了几分,但面上却叹了口气,拍着他肩,说道,“鞭长莫及,我竟是管教不了她……真是想想就要动气!”
容睡鹤笑着道:“应姜跑不掉的,我在信里不是说了么?我此番回来,为的就是招安之事。”
“听说你们这次回来的路上,才入海的时候遇见海匪了?还伤了几个人?”公孙夙闻言,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关切的问道,“是哪家小崽子这么不长眼?”
“我正要跟大哥说这件事情。”容睡鹤环视了一圈四周,惨淡的星光经过这季节格外茂盛的枝叶反复过滤,到林下已经是一片晦明不清了,即使以他的目力,放眼望去也是一片黑黝黝,但敏锐的耳力却察觉到周围潜伏了不少人手。
知道这些都是公孙夙的心腹,为防有人跟踪偷听……至于有没有其他想法,他也不以为意了,定了定神继续道,“这次遇袭,幕后真凶我还不是很吃的准。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他眯了眯眼,“一统七海的机会!”
“你要招安所有的海匪?”公孙夙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就是挑眉,惊讶道,“据说你此番南下,全为私事,似乎没有这样的权力?哪怕以此事做文章,孟氏那边也会阻拦吧?毕竟这是明摆着壮大高密王一派的势力的举动!而且孟氏不但会阻拦,甚至还会插一脚,也打上海匪的主意?到那时候,就算咱们这边可以拉到一半人,到底是提醒他们占了便宜去了!”
容睡鹤颔首道:“大哥所言不错!所以这次,我明面上就招安玳瑁岛。但等咱们一块去往长安之后,我会提起海上遇袭之事,逼着朝堂诸公给我一个交代!”
公孙夙不解的说道:“二弟,如果你要打海上的主意,这会儿趁着孟氏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尚可先下手为强,但如果回去了再议的话,哪怕朝廷通过了收编诸海主的决议,那也是孟氏与高密王双方同时动手,咱们这边顶多就领先一个玳瑁岛。”
“可是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玳瑁岛在七海之中固然不弱,却也没强到足以左右局面的地步?你是海上长大的,该知道除了三年前被咱们剿灭的韩潘外,再往北的那几家,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声音一低,“最重要的是,玳瑁岛首先被招安,大家想着就是做了官兵之后封妻荫子,这动起手来,只怕会欠了从前在海上讨生活的那份无所畏惧的血性?”
这是实话,要是玳瑁岛都是那种完全无法无天肆意成性杀伐果决动不动跟人拼个死去活来的人……招安之事也不会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了。
说到底,公孙夙等人想上岸,不就是因为觉得海上生活不容易,还是岸上相对来说比较好混比较安全么?
有这样的想法,心气儿其实就泄了,真赶上你死我活的局面……
容睡鹤笑了笑,简短道:“朝廷在长安最顶用也是唯一的一支水师,就是长年驻扎上林苑春波湖的。之前重五宴上,被我找机会将他们的统帅左威卫将军给弄下去了,如今新换的上司崇信伯孟归羽,也是我在幕后谋划的。”
“……你对那孟归羽不会背叛你有多少把握?”公孙夙一呆,随即倒抽一口凉气,在篝火之间迅速走了几圈,急速思索后,停下脚步,沉声问,“虽然听说孟氏四房一直被另外三房欺凌,但毕竟是骨肉至亲?”
“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妹妹被另外三房算计了,就在他挑了新科探花做妹夫、专门安排跟自己妹妹照面的当天。”容睡鹤说道,“他看他那三个弟弟妹妹,未必比我那准岳父看乖囡囡差多少。”
他爱慕盛惟乔,此番南下就要跟盛家正式商议此事的消息,公孙夙之前收到的信里也是讲过的。
公孙夙养出个视节操为无物的亲生女儿公孙应姜,自然不会觉得容睡鹤看上没有血缘的、只是曾经兄妹相称的康昭县主有什么问题。
闻言释然点头,说道:“南风郡上下谁不知道?散人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但谁若敢动康昭县主一根手指,散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别说杀人放火卖全族,只怕举旗造反都不带犹豫的!既然这位崇信伯对弟弟妹妹的重视能跟散人比,这么着,他跟孟氏其他三房是不死不休了?”
容睡鹤微笑:“就算他不想不死不休也不行。我之所以能让他取代之前那位左威卫将军,是因为暗中说服了舒昭仪。舒昭仪怀疑舒贵妃重伤……噢,前任左威卫将军之所以会倒霉,主要是贵妃在春波湖上为陛下翩翩起舞时,忽然被大风吹落甲板,摔的不轻,据说以后别说跳舞,能自己起身走动就是太医医术高明了!”
“而贵妃出事前,皇后与康昭又恰好被贵妃的宫女害的坠了湖……这么着,我就跟昭仪说,贵妃出事,不是孟氏咒的,就是孟氏害的。昭仪跟贵妃姐妹情深,知道贵妃的伤势之后,本就怒不可遏,且她们姐妹对于孟氏之女占了皇后之位事情一直就很不满意,这下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抱着挑拨孟氏的想法,跟陛下撒娇撒痴,愣着磨着陛下松了口,将春波湖水师交给毫无经验的崇信伯主持!”
“既然舒昭仪是抱着看孟氏内斗的想法才推荐崇信伯出任左威卫将军的,那么接下来崇信伯若是敢跟孟氏其他三房靠近,不必二弟你出手,昭仪也容他不得了?”公孙夙挑了挑眉,真心实意的赞叹道,“二弟真是聪慧!去长安不过大半年,竟然就有了这样的成就!”
他沉吟道,“既然有了崇信伯这个暗子,那么将收编海匪的事情闹到朝堂之上,确实不怕咱们吃亏了!”
但还是有点担心,“就算孟氏不知道崇信伯是你推荐才坐上左威卫将军之位的,但孟氏其他三房既然算计了他的胞妹,又知道他素来重视弟妹,只怕会为了以防万一,不肯让他出面办这事儿?”
容睡鹤笑着说道:“大哥,说来说去,此事自然也得劳烦昭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