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可惜的是, 此刻当我们的当事人自己拿起手机阅读上面这段话时,却还没读完最开头一段就已经噗地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等他好不容易捂着自己发疼的肺管子又哎哟哎哟地缓过气来,床上躺着的这只木乃伊先是心情明显不错地冲十几分钟前刚在病房坐下的晋衡热情地来了句,你吃苹果呀咱俩都多少年同学了千万别和我客气,又在自己经纪人咬牙切齿的眼神中一脸淳朴地笑起来道,
“哈哈,小柯,你干嘛这么瞪着我啦,兔子,哦不,晋衡他是我老同学呀,我究竟多大原名叫什么以前长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不用这么紧张哈哈哈哈,不过这个东西到底是谁写的怎么这么好笑,把我写的像白痴一样……”
一点不给面子地就把自己改过名字年龄还疑似大面积整过容的事情给全部泄露出来了,一起进来的吴小姐跟在晋衡后面,其实很想控制好自己憋笑憋到扭曲的表情,但是看到传说中的大明星私底下是这么个性格总归会觉得有些好笑。
而和内心其实幻灭的不行的老耳朵一起无语地盯着面前这个智商明显不太够的傻子,并不想承认他嘴里那个外号叫的是自己的晋衡先是板着脸接过李天帅硬是塞给自己的那个苹果,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看了眼整张脸被严严实实包在纱布下的他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才住了四天就要从重度烧伤病房出来了?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啊?我还好啊,你们安排的那种高级病房实在太贵了,还一直送那么多钱和高级燕窝过来我拿着好心虚……哦哦,你是不是看见我包成这样吓到了哈哈,没有没有真没有,我的烧伤其实没那么严重,主要是腿和后背上比较惨,已经局部植皮结束了所以除了真的很疼暂时也没什么,脸上这个是我为了好玩才让医生包的啦哈哈,只是有些表皮烫伤,因为我下部戏要去试镜那个木乃伊什么什么,所以就想提前试试这是什么感觉……”
这么低头嘀咕着就自己把脸上的纱布给随手拆了,等露出自己那张号称天生帅气,四国混血的英俊脸蛋后,傻乎乎的李天帅先是和活体脑残一样用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上冲晋衡比了个自己每次亮相的招牌动作v字手,又在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猛地坐起来,并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
“哦,对了对了,晋衡,能和你打听个事么,其实我之前就让小柯问了的,但你们这位吴小姐却一直说不知道那天救我的是谁……其实多亏了那位先生啊,我当时在楼下停完车,上去准备找地方吃饭的时候,整个头还有肚子忽然就觉得很热很奇怪了,皮肤里面烧起来的时候要不是那位先生第一时间过来扑火的时候护着的是我的脸,我现在就要去韩国重新回炉我的鼻子和下巴了……额,你要是能帮我找到他,就帮我谢他一句行不行啊,其实我挺想请他吃顿饭专门感谢一下他的……”
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就回过头看了眼吴小姐,见低着头的吴小姐只是冲他尴尬地笑笑,晋衡也没有选择揭穿这件事。
但显然,李天帅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当时第一个直接参与救人的秦艽。
这般想着,面无表情的晋衡也没有直接就和他说什么,只是沉默下来思索了一下,又用冰冷的眼神示意吴小姐带着他怀里的老耳朵和那位在旁边并不怎么敢参与他们对话的经纪人先出去一下。
接着身处于气氛安静下来的病房中的晋衡这才将拄着拐杖的手拿开落在膝盖上敲了敲,又语气格外平和地冲床上的李天帅开口道,
“找到人,我会转告,你自己先好好养伤吧。”
“嘿,谢了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哎,终于是能和你好好地单独说两句话了……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再见到你,咱们俩有多少年没见了哈哈?不过你看上去真是没什么大变化,眼神都没变一点哈哈……我就比较倒霉催的了,现在过年回家都不怎么敢见当初的同学和以前的朋友,我爸妈他们对我也爱答不理的,就觉得我丢人现眼跑去整容改名字不是他们原来的儿子了……话说,你觉得我变化大吗?我刚刚叫你的时候,你认出来我是你初中同桌李双喜了吗哈哈?”
“……”
“额,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爱说假话,呜,总之能再看见你真是太开心了兔子,说起来,你考上高中之后我都没听过你的消息了,这次听小柯说晋氏的公子要来,我都没反应过来是你……你后来考上医学院治好你姐姐的病了吗?你成绩那么好肯定很轻松了吧?咱们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你不是还专门写过一篇作文嘛,说要以后做个了不起的医生,然后——”
话说到一半就猛地停了下来,哪怕李天帅天生脑袋瓜不太好使都察觉到自己这番话让晋衡的表情变得不太对了,而相当难得地并没有冲面前这人发火,晋衡垂眸沉默了几秒才别过眼睛轻声开口回道,
“考上了,没读完,她死了。”
晋衡的回答让李天帅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眼睛有些发酸地低下头,又一脸愧疚地拎着自己耳朵小声地说了句我错了你使劲骂我吧兔子。
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是忍无可忍地皱起眉来了句你能不能别叫我兔子,从小到大都很讨厌这个熟人不熟的人都喜欢叫的外号的晋衡说到这儿也不想和他这么继续废话下去了,只能强忍下被他兔子来兔子去喊得头都大了的烦躁情绪,又斟酌着语言将自己来这里原本的目的和他稍微透露了一下。
而亲耳听表情严肃的晋衡一本正经地唬自己说他们酒店现在因为他的原因而被迫陷入舆论的漩涡,股价已经下降了多少个点,所以他最好立刻马上主动说一些当时的情况和最近遇到的可疑的人方便提供给警方调查。
被吓了一大跳的李天帅颤抖着点点头就回了句好好好,我马上想我马上想,随后又将自己近一个月几乎遇到的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和当晚的详细情况又说了一遍。
“你之前被陌生人电话骚扰过?”
“对啊……其实干我们这行的基本上都遇到过这种事,但是我之前真没想到后续还会出这种恐怖的事情来……就一个年纪应该不大的姑娘吧,就一直打电话和我哭,说以前很喜欢我但是现在配不上我了什么的……我根本不认识她啊就吓得给挂了,然后那天晚上啊,还有个比较奇怪的事,我当时从停车场下来,关上车门的时候我好像从后视镜看到有一个戴着口罩的人在我后面看着我……我以为那是跟着我记者,但是不是,她手上没拿相机什么的,而且大晚上把头和脸都包着,就和我现在这样似的,看着挺渗人的……”
“……你当时和她对视了吗?”
“恩?对视了,但是她很快就跑了,怎么了?”
“把你的眼睛睁大点,稍微凑过来一点。”
神情若有所思的晋衡这么说着就冲他招招手,坐在病床上的李天帅见状一愣,接着捂着自己的眼睛就特别难为情涨红着脸道,
“诶诶,我……我开过眼角的事情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
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进行接下面的话了,太阳穴直跳的晋衡知道再这么和自己的初中同桌李双喜同学没完没了地讨论他的脸究竟有哪里是原装的这件事,他今天这一天就只能光耗在他这儿了。
而这般想着,低头也不吭声的晋大少不耐地抿着唇就从插兜里抽了张童年大家都自己画过的丁老头小纸片出来,又在往李天帅脑门上快速一贴后,直接就把他整个人给瞬间定住,接下来就只会来回念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童谣,念着念着还摇头晃脑地傻笑了起来。
“一个丁老头……欠我两个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嘿嘿……嘿嘿……真好玩……真好玩……一个丁老头……欠我两个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嘿嘿……嘿嘿……真好玩……”
晋衡:“……”
今天出门匆忙所以就带了这么一张备用的丁老头咒,搞定一切的晋衡回过头谨慎地看了眼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进病房里来,这才用自己的手指慢慢撑开李天帅的左边眼皮,并朝着那黑色的瞳孔深处看了一眼。
从汉唐年间开始,民间就有这样的说法,说人眼,天生就犹如一对阴阳双镜。
右为阳,记下阳间种种;左为阴,存住阴间云云。
据说有很少一部分人天生双眼为阴阳,所以他们仅凭肉眼就可以一眼看出一般人和妖魔之间的区别。
但大多数如李天帅这样的寻常人,则会将自己过去所亲眼看到寻常和不寻常的画面分别留存在自己的两只眼睛里。
这个能短暂保存住自己亲眼目睹过的事物的能力,能留住大概就是太阳升起落下的第六个黄昏前所有的画面。
可一旦过了这个时间,之前的那些画面就会全部消失,并在太阳落下后重新开始记录下人此后六天看到的新画面。
正是基于这点,晋衡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因为李天帅那晚曾和那个跟踪他的女人对视过,那么不出意外这个女人的脸就一定会留在他的两只眼睛里。
所以不管她究竟存在于左眼中还是右眼中,晋衡现在所要确定的就是,这个女人自己究竟有着一张怎样见不得光的脸。
而在挨个查看了李天帅两只眼睛中七天内所同时留下所有的画面,就在面露疑问的晋衡心想着自己之前也许推断有误时,他却忽然在李天帅睁开的右眼深处,撇到了一团黑漆漆的可疑影子闪过……
——又在瞬间,对上半张趴在某个墙角后眼神阴毒的窥探,面颊鼻梁上竟是通红狰狞烧伤,光秃秃的脑袋上也没有一根头发留下的恐怖女人脸。
“我要——烧死你——烧死你们——”
第27章 黄
换完衣服刚准备关上面前储物柜的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秦艽闻言一抬起头, 便听上一个班次的某位同事冲他来了句,靠近下午的时候, 有个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 看上去身体很不好的中年妇女来找过自己。
“恩, 我认识她是谁,她说什么了?”
“额, 好像也没说什么, 就口气不太好地说了几句什么自从上次之后,你都不接她的电话, 所以她来看看你, 想让你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饭什么的……秦哥, 是你亲戚啊?”
“不是,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我看她脖子里好像有被什么东西勒过的印迹, 还拿丝巾遮住呢……估计, 唔, 我也说不太好,就是那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我知道了,谢谢。”
“没事没事,话带到了我就先下班了,秦哥我走了啊。”
话说完,这热心肠的同事就拿上自己的东西冲他招招手关上门走了, 秦艽见人走了之后才转过身拿出柜子里的手机,之后又低头打开往上面看了一眼。
见上面果然如之前一个多月一样充斥着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短信和电话,秦艽的心里却压根连点开看看是什么内容的欲望都没有,可是即便没有打开,他却依旧能一眼看到最新的那条上面,那仿佛哭求控诉和质问他的一大段话。
【阿艽,你为什么最近都不理阿姨了?是阿姨哪里做的不对让你觉得不高兴吗?我马上就改好不好,你这两天能不能什么时候来看看我,你这样一阵冷一阵热的阿姨真的受不了,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马上去死,我真的有点快活不下去了……】
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女人说出来的话相当惊悚,要是一般人看见怎么着也得给她回个电话确认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了。
只可惜她此刻面对的人恰恰就是这么铁石心肠,甚至可以说全无一点正常人类的同情与怜悯之心。
而直截了当地就将手里的所有通信记录全部删掉,眼底泛着灰的秦艽先是转转眼珠子面无表情地想了会儿事,随后才把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地给扔了回去。
等和没事人一样把自己的衬衫衣领对着镜子像强迫症似的来回整理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这才如平常一样走出去地来在酒吧吧台边开始上他的晚班,并在清吧舒适的晕黄灯光和舒缓的后摇音乐里和各种来往的酒客们聊起天,调起酒来。
“哟,等你人过来上班可真不容易,我都在那边吃了两盘西瓜子了,给我来杯午夜迷情推荐款呗秦台柱,哦不对,现在不应该叫你台柱了,应该叫你晋家大少奶——哎哟哎哟,好好说话别动手嗷嗷嗷酸死我啦——”
孙庄这个脱了警服就一点不像人民警察的货今天居然也在这儿,鉴于这是他老同学的场子,所以他几乎熟门熟路地往吧台边一坐,接着就撑着头和面前秦艽嬉皮笑脸地说起话来。
可惜,低头给他拿预调鸡尾酒出来的秦艽似乎也早已经熟悉了他这种送上门找抽的行为,还没等他说完就头也没抬直接塞了块刚切好的鲜柠檬到他嘴里,并成功阻止了孙庄接下来那些胡言乱语的话。
“以后别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了,他不喜欢和别人随便开玩笑。”
“嘶,瞧你这护短的……唉,我就说你之前怎么成天神神秘秘的,原来还真是个一点说不得的人……”
“没什么说不得,只是没那个必要,你最好也当自己那天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不用我再说别的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那么没脑子么真是……可我听说晋家好像就这么一个几代单传的大少爷呢,你现在真和他好上了,那他家里现在知道你们俩在一块的事吗?他爷爷有没有拿两亿的支票砸你脸上让你离开他孙子?有没有雇几个彪形大汉把你绑了威胁他孙子和你分手?要是出了这种情节恶劣的事,你到可一定要报警或者找我啊,毕竟这拯救广大人民于水火之中就是我的天职……”
在孙庄继续说出一些更狗血更无厘头的小说情节之前,就把他要的那杯只有爱做梦的小女孩才会点的午夜迷情一抬手推到了他面前。
勾着嘴角的秦艽顺手给他抓了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放在小碟子一块给了他,这才往收拾好的吧台上靠了靠并冲他懒洋洋地笑了笑道,
“闲着无聊来关心这种事,你今天不用加班加点拯救广大人民群众于水火之中了吗警察同志?”
“哈,这不是关心你嘛,瞧你说的哈哈……哦,你这么一说,我今天还真有个事估计要回家加会儿班,你还记得上次那个人体自燃案吗?”
“恩,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们匿名收到点新的线索,这案子可能还真是人为纵火的,就最后那个被你出手救了的小明星,之前好像被人电话骚扰和跟踪过,而且听我师傅说嫌疑人可能是个自己也被烧伤的女的,想报复社会估计才这么干的吧……”
“所以?”
“可我们按照线索提供人的描述吧,就怎么也确定不了这个女的身份,所以我师父猜测她烧伤的事情也许发生的不久,并不是很多人知道,她之前大概长什么样也许才是找到这个人的关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得帮着还原犯罪人毁容前的心理画像啊,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就学这个的吗?一个人做出的各种异常的行为,哪怕经过再精心的掩饰也是有破绽的……唉,想当初能进大队我就是靠的这手哦,想想还是我师父那种好,四年警校射击冠军,百步穿杨廖大炮什么的听上去多拉风呀……”
这么说着,孙庄就趴在面前吧台上放在边上方便客人们使用的签字笔和便签纸涂涂画画了起来,秦艽闻言一时间没吭声,过了会儿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了他一句道,
“问你个专业问题行吗。”
“恩,问呀。”
“童年时亲人接连过世,由过于年长严厉的长辈从小带大,自身有严重身体残缺的前提下,有可能会造成一个人对他人肢体接触方面的心理厌恶和排斥吗?”
“会,而且有的严重点的直接连日常和人握手都不行,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发现自己的一个吻就让另一个人出现了很不对的反应,虽然对方出于修养问题掩饰的很好,不过还是能看的出来很不能接受的样子。”
“这种事很正常,他估计自己也挺烦恼的,人心这个东西很复杂,每个人都藏着自己不想说的事,你自己不也有没办法和别人说出的秘密吗?咱俩做朋友有一段时间了吧,我可从来没看透过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硬要说的话,平常人的心里是什么想法在我这里就像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你的呢就是一团黑漆漆的,感觉里面和被活生生挖空了一块似的,怪吓人……”
低着头的孙庄含着块水果糖就撇撇嘴随口来了一句,擦拭着酒杯的秦艽闻言若有所思地挑挑眉,过了会儿才凑到他面前笑着回了句。
“你这到底是心理咨询还是读心术啊?”
“嘿,你还真别说,我们老孙家以前还真有干这行的呢,估计是老祖宗遗传下来的优良基因吧,不然我怎么天生就能吃这碗饭呢……”
对话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之后秦艽也没有再去打扰孙庄,就看着他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又涂涂改改地画了一会儿,到他下晚班前才起身挥挥手离开。
而秦艽自己再从酒吧下班出来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回家前先去了一次其实他已经好久没去过的破旧工地。
可等到了那工地外还没来得及进去,他却首先又注意到了那只浑身脏兮兮窝在路边,一看见他就小心翼翼地试图跟着过来的小白狗。
“脑袋上这是怎么了?”
“汪——汪呜——”
脑袋上有一块肮脏血渍的小白狗呜咽着也不敢大声叫,只是来回蹭着秦艽的裤脚还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秦艽见状只是眯起眼睛笑笑也不说话,接下来照例是先去对面马路给他买了份路边摊上的吃的给了他,这才起身去了工地里头又和早早等在那儿的蛛女孙姑娘见了个面。
“蛟君最近过的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