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缩着肩膀对看了一会儿,陈致嫌弃地站直身体:“你一直待在天宫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知道。”
“就因为是小事才不知道啊。”
陈致:“……”好有道理。
仙童说:“我只知道皆无回衙门处理了二十年堆积的杂事之后,就去南山了。”
陈致又弯腰低声说:“他回来之后没有去仙锦池?”
仙童说:“他一回来,寒卿的爱慕者就跑来闹了一通,差点被打,怎么还可能去!要不是皆无仙力被封印,这些小仙来一个打一群。”
陈致突然觉得不对:“皆无仙力被封印……”
仙童点头:“你不是知道的吗?因为害寒卿受伤,所以被毕虚大神封印了。”
陈致疑惑。之前皆无跟他下凡,分明是用仙力吸走了姜移体内的晦气。
仙童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我们黄天衙在天界有头有脸,也要名声的。”
不管什么原因,皆无仙力没有被封印是好事吧。
陈致没有深究,转而想到,虽然皆无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在南山养伤的那段日子,但二十年的时光,怎么可能真的轻描淡写?顿时脑补了一段皆无心痛到绝望的感情戏,在赶去南山的路上,特意到人间夜市顺手买了一些小点心。
到了南山,南山神君依旧在闭关,皆无被放在神宫里散养。陈致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提着串葡萄一颗颗地往嘴里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不用执行任务。”
皆无眨眨眼睛:“因为我有官职。”
陈致:“……”
皆无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点心:“给我的?”
陈致说:“我以为你正伤心欲绝地躲在被窝里咬手帕,所以买点东西安慰你。”
皆无一边吃点心一边好奇地问:“为什么?”
陈致斟酌着说:“我去过仙锦池。”
皆无眉头微皱。
“寒卿想见你。”
“他的尾巴还没好利索吗?”皆无舒展眉头,“南山又不远。”
陈致吃惊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皆无吗?”
皆无抹了把点心末子,笑道:“是真的皆无。”
陈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对寒卿的好感仅来自于那两口龙气,但是受爱慕者怂恿,将皆无关入盒子之类的事情太出格。反正,皆无一向有主见,作为朋友,他在旁支持便够了。
皆无问:“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跑腿传口信?”
“你刚才还说南山不远。”
“离四明山远。”
陈致说:“关于容韵,有事问你。他拜我为师是为了修道?”
皆无说:“从小立下志向,一统天下的是北燕王。这是他的第三世,一个七岁的世家子弟,你还指望他能立下多宏伟的目标。”
陈致咬牙:“你刚开始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养大他就行了。”
皆无说:“我还说抓紧课业,该学的一定要学起来。”
陈致:“……”仙界套路深,说话没句真!
皆无说:“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容韵……燕北骄转世时,被单不赦打了一道魂印,魂印中带有崔嫣的部分记忆,直到他转世后的两个月,才被发现,将魂印除去。不过,强行剥离魂印,会对魂魄造成损害。书房里有一本伪装成养身术的练气修行之书,你教他一些粗浅的,过几年就能恢复了。”
“……”陈致说,“这种事你不是应该早就告诉我吗?”
皆无扶着脑袋叹气:“我最近脑子不是太好使。”
陈致皱眉:“是不是那个盒子造成的后遗症?”
皆无耸肩。
陈致习惯了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既然是私事,也没有寻根究底:“你再想想,关于容韵的事,还有没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却没有告诉我?”
皆无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期间,陈致吃光了他的葡萄,又吃光了自己带来的点心。
“没有了。”皆无叹气。
陈致拍拍屁股要走,他又说:“有一件事,我不确定是否属于应该告诉你的范畴。”
陈致无奈地折回来:“你说。”
皆无说:“容韵魂印中包含的内容不多,但是十之八九都与你有关。”
陈致怔了怔。
皆无“啧啧”摇头:“有些卿卿我我的画面,真是相当不堪入目啊。”
陈致将软榻掀翻了。
第33章 师徒之情(三)
回到四明, 天蒙蒙亮, 陈致正准备回屋睡个回笼觉, 树影幢幢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晃动着。走近便听老管家说:“脚要站稳,不要用手腕的力, 用腰部的力量。来,再来一次。”
容韵喘了两口粗气,举起斧头, 用力地挥向树干。
“笃”的一声, 斧头钉在树干上。
老管家赞了句“好”,帮他擦了擦汗, 再教他将斧头拔下来,对准凹痕再砍。
陈致看了会儿, 颇觉无趣,回房倒头睡了, 直至日上三竿才醒。出门看到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碗阳春面,撒了葱花, 卖相喜人, 可惜放了许久,已经凉了。他绕过小几,走到容韵与老管家的住屋,两人正对坐着读《六韬》。毕竟是世家里的管家,老管家肚子里有些学问, 不时讲解字义。
陈致回到书房,抽出《养身诀》和《基础拳法》,再度回到老少的住屋门口,干咳一声道:“开课了。”
容韵和老管家急忙从屋里出来。
陈致将《养身诀》收入袖中,从《基础拳法》开始教。
虽然体弱,但容韵毅力十足,第一次蹲马步,憋红了脸也就坚持了半盏茶,但休息了一下再蹲,竟比第一次的时间还长些。陈致看了会儿,就回房看书,傍晚出来,刚好看到蹲着马步的容韵垮下去。
老管家解释道:“公子蹲了一下午,最长的一次,差不多有一炷香了。”
陈致不置可否,只吩咐他们晚上到观景亭加课。
魂魄属阴,夜间修习为佳,故而陈致将《养身诀》放到晚上传授。飞升前,他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奉者,不通法术,飞升后倒是苦心修炼了,奈何天赋不够,修来修去就是个半吊子,如今要为人师,不免心虚。
夜里风大,容韵穿着素白的短褂子,跻着兰花纹的缎子鞋,露出一对纤细的小胳膊,颤巍巍地站在风里看他。老管家以为他传授门派秘法,知趣地避了嫌。
陈致将《养身诀》递给他:“若有不懂的再问。”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玉盘,盘中放着年无瑕赠送的夜明珠。容韵借着幽光,细细地研读,读了几句,就不懂了:“师父,这是什么字?”
陈致瞄了一眼:“离。”
容韵静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是师父名讳里的那个字吗?”
陈致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容韵半天等不到答案,一脸忧郁地继续读书,可是看了几个字,又不识得了,只好问:“师父,这个字不是良。”
陈致说:“艮。”
容韵说:“我认得良。”顿了顿,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称赞几句,或就着这个话题展开超过一万字的亲密会谈。
陈致干脆摸了本书出来看。
容韵被夜明珠照得莹白发光的小脸蛋瞬间暗淡了下去,捏着书本继续读书,看了会儿说:“师父,我看不懂。”
陈致问:“哪里不懂?”
容韵羞涩得几乎要哭出来:“哪里都看不懂。”
陈致只好把书拿过来自己看了一遍,准备讲解,但是发现……他也看不懂。
……
被容韵眼巴巴地望着,陈致越发烦躁。
他将书摔回去:“你先将书背下来,背熟了我再教你。”
容韵以为他生气,忙站起来说:“师父,是弟子太蠢了,师父不要生气。”
……还拐弯抹角地暗示他蠢!
陈致冷哼道:“知道蠢,就回去好好学。”
容韵眼眶一下子红起来,呆站了会儿,才抓起书,匆匆地鞠躬跑了。
陈致去夜市拎了两壶酒找皆无。他正在池塘边钓鱼,满池子的鱼都往他的鱼钩里扑,都被抖落了。
陈致说:“你这是钓鱼?”
皆无收起鱼竿,取下鱼钩上的仙丹,重新甩回水中,刚才还踊跃上钩的鱼立刻嫌弃地游开了:“这才叫钓鱼。”
陈致看着光秃秃的鱼钩,说:“这叫效仿姜太公,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皆无说:“敢问西子所为何来?”
陈致说:“《养身诀》解析呢?”
皆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连《养身诀》这么粗浅的书都看不懂?”
陈致脸皮城墙厚:“我说看不懂你会另请高明吗?”
皆无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陪笑道:“你说看不懂,我立刻就去写解析。”
“去吧。”陈致大手一挥,没有半分心虚与惭愧。
皆无伸出手来:“书呢?”
“给他了。”
“那我怎么写解析?”
陈致皱眉道:“难道是孤本?你这里没有吗?”
皆无说:“你书房里的每一本书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没有普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