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很自觉,有的三炷,有的五炷,收了之后,都恭恭敬敬地道声谢。越往里走,越是安静。香客不分贫富、贵贱,都步履静,说话轻,偶有僧人经过,还会互相行礼。
两人上过香,给了一百两的香油钱。有僧人过来问,是否要用斋菜。
陈致应了。
被带到后堂,已有很多人在等候,独自前来的女客被单请到一边,与众人隔开。领路的僧人问容韵是否要去女客那边,容韵好不犹豫地答应了。
陈致“温柔”地撩起他的鬓发,夹到耳后:“一个人,小心些。”
容韵娇羞地说:“夫君放心,有事我会大喊的。”
容韵走后,旁边的人就对陈致说:“你家小娘子,娇滴滴的,喊起来能有什么气力,你还是盯紧些。”
陈致:“……”以后踏青这种事,一定要自己来!
他打了斋菜,坐在女客附近。容韵已成功打入女客内部,如鱼得水,不知他说了什么,好几个人朝陈致看来,然后笑起来。
陈致:“……”生气。好想背对着她们坐。
用完膳,容韵收了一堆帖子回来。人还在半路,帖子上的香气已经传了过来。陈致说:“看来夫人,满载而归啊。”
容韵说:“谁让我们意气相投呢。”
陈致:“……”阎王爷没让他投个女胎,简直是神生第二大失误。第一大失误是让自己当年的父亲投胎成了王舒光的母亲。
容韵说:“她们都说你忠厚老实,一看就是顾家的人。嗯,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致说:“你想证明自己看走眼的话,我也可以配合。”
“想都别想。”容韵笑着捶他。
外人看来,就是打情骂俏的小两口。
容韵突然压低声音说:“刚才用膳的人中,有一个是吴大小姐的人。说吴大小姐用过膳,就约了房少奶奶去洗钵泉纳凉。”
大中午的纳凉,不愧是吴家之后,果然有想法。
陈致道:“那我们去瞧瞧?”
容韵说:“偷窥女眷不雅。”
陈致准备认错,就听容韵说:“让我去。”
陈致:“……”
脸皮没有厚过十四岁的少年,百岁高人的老人只好慢悠悠地逛寺庙。有算命摊子,他在旁站了站,见那先生糊弄了几个人,便过去一坐:“帮我看看。”
那先生望了他一眼:“五两银子。”
“刚才几个只有五钱,为何我要五两?”陈致自认头不大,为何被当成了冤大头?
那先生说:“他们几个日子过得太平,我胡说八道也不妨事,你不行。你最近要倒大霉。”
陈致说:“不会是血光之灾吧?”
“就是血光之灾。”
陈致无语。
那先生说:“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命是你自己的,五两银子都买不了你的一条命,我还能说什么呢?”
陈致说:“你报个来历我听听。”
“我说了你便明白吗?”那先生傲气得很,“我师承梅数宫。”
陈致:“……”
那先生摇头:“我就说,说了你也不懂。”
陈致说:“梅宫主伤势如何了?”
“咣当。”那先生推翻了桌子,抓起钱袋子就跑。
陈致愣了下,将桌子摆正,才慢悠悠地追上去。那先生跑出不远,就看到他站在菩提树下冲他微笑,当下就腿软了,瘫坐在地上说:“这恶人……菩萨都保不住我了!”
陈致走过去,想扶他起来,又怕他跑了,只好半蹲着问:“你跑什么?”
那先生老老实实地说:“怕死。”
陈致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那先生说:“宫主受伤的事,知道的人极少,但凶手一定知道。加上你印堂发挥,最近要倒霉,一定是坏事干多了,被天打雷劈的!”
陈致:“……”刚才差点相信他有点道行的自己,真是傻白甜。
那先生说:“你快反驳。”
陈致:“?”
那先生说:“你若是反驳了,就说明现在还不太想杀我,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陈致说:“你们家宫主才天上掉下来的时候,砸在了我身上。所以,是我发现了受重伤的他,还请了大夫。”
那先生将信将疑:“据我所知,救他的是四明山陈仙人。”
陈致指着自己。
那先生说:“是个青春永驻的年轻人。”
陈致:“……”他哪里不年轻?!
第79章 向月之心(九)
好说歹说, 连胡子都揪下, 那先生总算信了几分, 说:“实不相瞒,宫主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我们听说宫主受伤之前,是去收拾‘梅花杀’那个叛徒, 便一起去报仇。谁知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梅花杀’上下被杀了一干二净。”
陈致一怔。
那先生说:“我听说他们与西南王关系密切,就自告奋勇地过来打探消息。能不能找到凶手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 找到救我师父的办法。仙人,你与我师父相交甚笃,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师父一日日地虚弱下去吗?”
陈致心虚不已。他本是要去神魔战场找人帮忙兼帮忙,但各种事情一混, 竟抛到脑后了,当下干咳一声道:“其实, 我来这里,与你的目的也有几分相似。”
那先生感动地说:“仙人真是好人啊,自己大难临头, 竟还惦记着我师父。”
众口铄金, 算命先生一张口顶仨,拼起来就是个“众口”,陈致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印堂发黑,大难临头,到底是真是假?”
那先生不高兴地说:“仙人竟怀疑我梅数宫的占卜之术?”那眼神仿佛在说:师父怎么没有打死他。
陈致干笑道:“不, 我只是很信任我自己的运气。”
“别信了,别信了,到头了,到头了。”
陈致:“……”梅若雪可能是被这群熊孩子连累,才挨了黑棍。他问:“先生怎么称呼?”
那先生很高兴地自我介绍:“阎芎。阎罗王的阎,川芎的芎。”说完就听陈致嘀咕“冤有头,债有主,知道名字就好办了。”
“……仙人在说什么?”
陈致说:“没什么,好名字。”
难得有人称赞自己的名字,阎芎高兴地说:“仙人认为好在哪里?”
“川芎,有解郁、通达之能,自然是好的。”
“哈哈,我师父说,芎通藭。上草下穷,活该一辈子饿肚子。”
陈致安慰他:“你师父思想太狭隘了。穷可行乞,只要你不说对方印堂发黑,大祸临头,总能填饱肚子的。”
阎芎说:“……多谢仙人安慰。”
通报过名字之后,两人的关系拉进了许多,看着彼此的脸,都有种老友相间的嫌弃感。阎芎说:“仙人为何降临光孝寺呢?”
陈致说:“最近战事吃紧……”
“是了,求神拜佛也是好的。”
“……”我就是神!睁大眼睛看看!陈致深吸一口气说,“对,你说得对。”
阎芎被称赞了非常高兴:“我有事情要告诉仙人。”
陈致不是很想听。
“鄂国夫人……”
陈致耳朵竖得笔直。
“的奶娘刚才来这里解签。”阎芎慢条斯理地说,“抽的是第五十七支签。”
陈致丢给他一角碎银子:“继续说。”
“……”阎芎很想说自己不是说书的,但是手已经习惯性地将银子收入怀中,“‘甯戚饭牛叩角’,是让抽签的人随机应变、因地制宜,不要太墨守成规,使转运之机平白流逝。”
简直瞌睡送枕头!陈致听得心中一动:“你确定是鄂国夫人的奶娘?”
阎芎说:“当然不是。”
陈致:“……”
“区区一个奶娘,我何必特特地说出来。这支签的主人,是奶娘背后之人。”阎芎手指在桌上轻轻划下了“鄂”字。
陈致眼皮抬起,正要说话,旁边就有人过来解签。
阎芎接连做了两门生意,眼见着还要说,陈致等不及,直接放下五两纹银,说:“这先生我包了。”
其他人怪异地看着他。
阎芎在旁颤声道:“在在在下只做嘴上生意,不做皮肉生意。”
陈致白了他一眼。
阎芎又补充道:“这嘴上生意也做那干净的。”
陈致抢过他的钱袋子:“走不走?”
阎芎拿起桌上的五两纹银,立刻就走。
陈致与他一路走来,见洗砚池边无人,且视野开阔,不怕被人偷听,便停了下来。
承接上个话题,阎芎说:“今早我路过客堂,就叫人赶走了,说是有贵客在。那个奶娘正好从里面出来。你说这客堂里待的会是谁。”
鄂国夫人无疑了。
陈致暗喜:“我想私下见一见鄂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