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怕冻坏他,慌忙将手抢回来,谁知道容韵直接就地一滚,跳了下去。
陈致紧跟着就要去捞,被阎王爷一把拉住。
“都当了神仙,还毛毛糙糙的……”阎王爷说,“无尽火加忘川水,这小子是要因祸得福啊。”
陈致说:“能治?”
阎王爷说:“万物相生相克,应当能治吧。”
陈致道:“……当了神仙,都得神神叨叨的吗?”和皆无一个德行。
正想着,容韵颤巍巍地从水里爬了上来,哆哆嗦嗦地说:“师,师父……”
陈致说:“还热吗?”
容韵刚摇了摇头,就听到一个“定”,身体被定住了。
陈致看着他,对阎王爷说:“可以回避一下吗?”
阎王爷翻了白眼,甩着袖子走了。
陈致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叹了出来:“刚到化外之地时,你做的梦不止小时候吧?”顿了顿,无奈地看着他,“容韵是我的徒弟,他看过的书我未必看过,但他看过什么书,我还是知道的。”
容韵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致一步步的靠近,可怜兮兮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阴冷起来,只是那阴冷,就如忘川水结出的冰,薄薄的一层,外强中干。
陈致伸出手,先理了理容韵的鬓发,低声说:“这是最后一世了。你当我是陈致也好,陈应恪也好,陈悲离也好,这一世过后,无论如何,我都作陪。但是这次……”他顿住,手从乾坤袋里取出忘忧珠,抬起来,准备放在容韵的额头上,但是,手被半途截住了。
容韵抬眸看着他,无比平静:“若我说‘不’呢?”
陈致不说话。
容韵笑了笑:“你说无论如何都作陪,想要如何作陪?”他将陈致的手微微拉高,身体凑过去,湿漉漉地的脸轻轻地碰了下陈致,侧头,轻声道:“这样可以吗?还是……”伸出舌头,微微地舔了舔他的耳郭,“这样呢?或者……”他身体微微后退,面对面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点点地凑过去,唇与唇相贴,呢喃说,“这样呢?”
陈致想要退,抓住他的手猛然大力起来。容韵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凶狠而猛烈地亲了过去!
第73章 向月之心(三)
舌头在口腔中横冲直撞, 像极了得不到满足的发情公牛。陈致舌头被吮得发酸, 被迫张大嘴唇, 由着他乱来。
仿佛满意于他的配合,容韵终于放慢速度,温柔地舔舔上颚, 再勾勾舌头……一阵刺痛从舌头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
容韵缓缓退开,血水自嘴角淌下, 微笑道:“太久没亲, 生疏了吗?”
陈致盯着他惨白的脸,脑袋乱哄哄的。
对容韵的猜测, 早在他做梦的时候就埋下,后来几件事, 或轻或重地加深了怀疑,直到逆障大阵被改动, 才真正确定下来。还没想好怎么做,容韵就中了火毒,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到现在——无尽火的火毒被忘川水克制, 成就了一个不惧定身术的容韵。
“师父, 想好怎么对付我了吗?”容韵抬手抹掉唇边的血迹,“没想好的话,我或可给你一点建议。此乃地府,阎罗王还没走远,你高喊一声, 自有人出来助拳。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大鬼小鬼……对付区区一个凡人,足矣。”
陈致半晌没言语。
“不必担心我会挟持你。”容韵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舍不得动师父一根汗毛。”
陈致:“……”没见过燕北骄,但是他刚才的表演,分明前半段是崔嫣,后半段才是容韵。想想都脑仁疼。
看他纠结复杂的神色,容韵总算放柔了声音:“师父,也舍不得我的,对吗?与师父相处的每时每刻都珍贵无比,少了一个时辰,我都心痛难当。难道师父真的忍心把我们共同患难的时光从我脑中抹去吗?这样的话,师父未免太自私了!明明是两个人共同创造的记忆,凭什么师父一人独吞呢?”
陈致气乐了:“照你这么说,焱无双就不该死,不然属于他的三分之一记忆也随之消散。”
容韵说:“死倒是痛快了。我活着,却不知道曾经那样活过,才是生不如死。”
与他斗嘴皮显然不明智,而他的自白也令陈致软下心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天下众生放在一边,只说记忆一事,以己度人,的确难受得很。
拿出忘忧珠靠的是一鼓作气,此时却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他叹了口气:“你不冷吗?”
从忘川水爬上来到现在,容韵身上的水还未干透,湿漉漉地贴着身躯,宽肩窄腰,已有了成熟男子的线条。
容韵幽幽地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展现出了一只落汤鸡所能展现的潇洒极致:“师父都想杀了我了,身体再冷,都不及心冷。”
陈致冷笑道:“那我就真的动手了。”
容韵眨了眨眼睛,权衡利弊之后,识时务地说:“我冷。”
阎王爷考虑,拨冗去苍天衙坐一趟,向白须老儿敲诈一本黄历来,好预测一下,这对倒霉师徒哪天会上门,好抢先避开去。
换洗的衣服乾坤袋里有,陈致要了一桶热水给容韵洗澡。
阎王爷被使唤得膝盖疼,叫周主簿来顶包。
周主簿威风凛凛地走过来,那架势,硬生生把阎王爷都比矮了一截。他看向陈致,表情也不大好:“陈仙人又有什么见教?”
陈致“哈哈”干笑了两声说:“听说地府伙食非同一般,比那些个山珍海味加起来都要鲜美,厚颜讨一顿吃吃。”主要是地府回人间,山遥路远,耗时冗长,容韵空腹多日,只靠他的一碗血顶着,容易饿出个好歹来。
周主簿横了他一眼:“陈仙人竟是真的来打秋风吗?”倒也没多话,直接吩咐人准备去了。
等容韵洗完澡出来,就直接被请到了饭桌前。
饭桌上放着食罩,周主簿手搭在上面,等两人落座,才悠悠然地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但每道菜都是地府特色,还请两位细细品尝。”
罩子一揭,陈致直接扭过头。
周主簿介绍:“油炸长舌、清蒸白眼珠、红烧黑心肝、白灼盗指、凉拌厚脸皮……”
还没说完,容韵就一筷子夹了块黑心肝吃。
那一道道耸人听闻的菜肴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油炸小银鱼、清蒸豆腐肉丸子、红烧牛肉、白灼芥蓝、凉拌海蜇皮……
周主簿抿了抿嘴唇:“请慢用。”然后矗在一边,如门神一般。
陈致脸上冷飕飕,总觉得一层面皮已经刮下来,凉拌在海蜇皮里了。
倒是容韵,吃得十分平静。
好不容易吃完饭,陈致立马带着他起身告辞。
周主簿说了句“慢走”,连“后会有期”的客套话都不肯说,可见嫌弃到了一定的程度。
出了地府,陈致对着四通八达的路口,茫茫然得不知往哪里走。
容韵走过来,轻蹭了下他的肩膀,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走了开去,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偶然:“我们突然从南岭消失,征西南的战事会暂时搁浅,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致侧头看他。
容韵说:“我说过,只要师父想要的,我都会努力。”
容韵是说过,但燕北骄与崔嫣可没这么好说话。又想起燕北骄英年早逝,大业未竟,必有遗憾。如果将他们看做三个人,现在大约是二比一?
倒信了他有几分真心。
燕北骄的野心,崔嫣的战绩,容韵的乖巧,三者相加,兴许对完成任务更为有利?
因为恢复记忆后的容韵表现太过积极温和,陈致想着想着,竟觉得恢复记忆也不错:“我没有其他的心愿,只愿你一统天下,还人间万年太平。”
容韵道:“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你为何总要我一统天下,如今看来,我是上天选中的天子?”
陈致点头道:“你将开创盛世。”
容韵说:“你会帮我吗?”
陈致毫不犹豫地点头。
容韵点点头道:“就当做前世的我,没有骗你,乖乖地吐出了妖丹。”
陈致愣了愣,眼神微动,须臾,又点点头,这次点得有些用力。
容韵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陈致盯着手掌,犹豫了下,才将手伸过去,容韵一把握住,顺势搂住了人。身高的逆差让容韵不习惯地踮起脚。
陈致看着他一点点“上升”,与自己身高齐平,下意识地抿住嘴唇。
容韵笑道:“放心,光天化日,我不会做什么的。”
陈致一放松,嘴唇就被迅速地啄了一下。容韵厚颜无耻地解释:“这实在不算什么。”
陈致说:“……你叫容韵那个小王八蛋出来!”
容韵眨眨眼,憨厚地笑道:“师父叫我做什么?”
陈致推开他的手,掏出鞭子,在空中一挥。容韵在鞭子甩到陈致脸上之前,伸手捞住,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陈致将鞭子抢回来,摊开了容韵捞鞭子的手,果然看到了一条红痕,冷笑道:“怎么样?怕不怕?”
容韵:“……”
与容韵的猜测相左,燕朝征西南大军的确停滞不前,却不是因为容韵与陈致失踪,而是西南王旧势力的顽强抵抗。
他们以南岭为天然屏障,将几十万黑甲兵牢牢地屏蔽在外。
黑甲兵暂由王为喜统帅。他本就是军师,跟着崔嫣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没想到竟然困在了西南。不仅陈致惊讶,连容韵都有些意外。
大军依旧驻扎在原地,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被送进了帅帐。
王为喜、姜移都在。
他们一进帐,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作为未来的丈人,王为喜正准备起身嘘寒问暖一番,就被姜移抢了先。姜移双眼几乎要冒出光来:“大阵把你们传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会被阵法传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灭魔弑神大阵是否真如书上所写,这般神奇?”
容韵转头,似笑非笑地瞄了陈致一眼,对姜移说:“是焱无双将我们抓进去的。”
“啊?”姜移疑惑地说,“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他记得他们是自己进去的?
王为喜说:“平安回来就好。”
姜移又抢话:“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化外之地、严家、地府……这些事不但玄之又玄,说起来也是烦之又烦。所以两人来之前商量好,就说他们被传送到了几百里外的深山,找了半天的路才出来。
答案如此平平无奇,让姜移大失所望。
王为喜怕他继续纠缠不休,忙将容韵拉到一边,嘘寒问暖了一番后,直入主题:“两广易守难攻,他们誓死不降,要攻下怕非朝夕之功!我原本担心你们,才守在这里,不敢离开。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依我之见,不如先撤军,待来日再战。”
容韵微微蹙眉。
王为喜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手脚不由自主地一颤。原因无他,容韵刚才的神情,酷似崔嫣,加上一模一样的面孔,让他几乎以为回来的是天师。